第91章 外出

两军争执不下, 禁军势单力薄,退而求其次,守住宫门。

僵持一日夜后, 有人将爵位最高的豫王请出府, 力求平衡局面。

陈砚闻讯后, 暗道不好, 迅速往行宫送信。

元莞得到信后, 已是第三日了,她得意道:“陛下觉得他只是出府稳定局面?”

一闲散守孝的藩王哪里来的能力稳定局面, 何人推荐他的, 又是何用心,可见此事并不寻常。

“你将他拉进来的?”元乔也将信看完了,旁人不会在意豫王,更不会想到他,唯独认为他心思不正的元莞才会这般做来。

被她戳破后,元莞也不在意,将信付之一炬,悠然道:“且看他如何做的, 我觉得他会设法稳定局面, 从中博得好名声, 而后静待行宫的局势。”

她还有些话未曾出口, 若是行宫安全,他不会出手,行宫不宁, 皇帝为叛军所围, 他就不会安稳了。

“那就等着就是了。”元乔回她,顿了几息, 又问起路军的事。

“临安不动,路军则不动,城防军打开城门,往行宫而来,路军不会坐以待毙。”

“也可。”元乔跟着轻松下来,依靠着坐榻,回不了临安就静静等着。

元莞待着无趣,凑到她面前:“陛下可要出行宫,免得行宫内出奸细,对您不利?”

“你想将我拐去哪里?”元乔看破她的小心思,以手中的书拍了拍她的脑袋,“行宫若不安全,只怕得去荒山野岭无人问津之地。”

“陛下不觉得无趣吗?不如提前回临安,看看那些人如何躁动的,隆安郡王妃一女子如何搅动风云的。”元莞哄骗道。

“莫来哄骗我,郡王妃不过是被人所诱罢了,难成大事,临安城内不安全。”元乔不信她的鬼话,若真的跟着她走了,行宫内乱成一盘散沙。

元莞词穷,在一侧坐了片刻,斟酌道:“我们可去路军之处,到时让那叛逆来攻打行宫,就算他们赢了,你也是安然无恙的。”

“你不是说有路军在,行宫就不会有事,怎地又改口了?”元乔狐疑,也不晓得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陛下不愿去,我一人去就可。”元莞不劝她了,自己去,她势必会动心。

果然,元乔犹豫了,拉着她一道坐下:“你是何打算?”

“自然是为赌局谋划,陛下信我,就离开这里,不信就待在这里,我一人出去玩。”元莞看她一眼,碰了碰她的鼻子:“外间风景很不错,陛下可想去看看?”

“信你自然是信你,只是贸然一走,会当真乱了。”元乔并非疑她,时至今日,也没有什么可疑的,虽说不用担心自身安危,可行宫内上万余人,只能随意丢下。

元乔心中都是大宋及百姓在先,担忧的也并非自己。元莞晓得她的心事,道:“行宫乱不了,有苏闻在,叛军若攻来了,他们不会坐以待毙。你好好想想,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嗯,你如何想的,不肯告诉我,你的筹谋吗?”元乔叹息,她着实放不下这么多人。

“那就再等一日,等豫王的反应。”元莞劝说得口干舌燥,明知元乔倔强的性子,竟然还浪费口舌在劝。

她蓦地停止,反令元乔不安,紧紧望着她:“你是不是怕豫王掌控临安后,会利用城防军来行宫不利?”

“陛下自己想的,与我无关。”元莞不肯承认。

“我晓得你不信我。”元乔深深叹息,也不知还要怎么说,深深想来,元莞的计策确实是好的。

她一妥协,元莞立即鼓吹道:“你答应了?”

“我且将宫内事情安排一番,嘱咐苏闻行事谨慎些,另外钱禹犹在,想必他会设法与外间人取得联系。”元乔退而求其次,答应下来。

“好,我去安排。”元莞欣喜不已,身形一转,脚不沾地地跑开了,元乔看着她的身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

安排的事宜很快,元乔平日里除去议事外几乎不见朝臣,谨慎些也无人察觉。

夜间是行事的最好办法,一行人漏液而至城内别院,整顿半日后装作商户出行。

城内已然戒严,出行都需检查,此行没有带孤鹜,元莞便自己和守卫周旋。

她与七夕那夜般一样照旧装作一郎君,面色较之常人白皙,又是一双蓝眸,守卫当她是布苏过来的人,问过几句话就放行。

元莞未曾想到时至今日,蓝眸在宋人眼中竟还有层庇护的作用,她缄默叹息,坐回马车。

江南东路军离临安较近,周暨身在此地,是之前她同周暨联系过,此时过来,应当不会引人注意。

周暨入职后,政绩平平,加之江南东路军一向安静,也没有太多的政绩。

马车驶了一天一夜后,见到江南东路军的营地。周暨则喜出望外,许久未曾见到元莞,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她欲走近元莞,却被苏英一把拦住:“侯爷注意分寸。”

周暨被她说得面色通红,局促地站在原地,元莞笑了笑,行了半礼:“侯爷安好。”

“好,自然是好。”周暨欣喜一笑,往身后马车看去,元莞侧移半步挡住她的视线:“不知可有地方歇息?”

“有的,入帐歇息。”周暨顿时一惊,引着一行人入内。

一行人星夜兼程,早就疲惫不堪,元莞要了些热水清洗,将人都打发出去,亲自拧干帕子给元乔:“你可累?”

“东路军在此地停了多久?”元乔疑惑,进来后就见到安营扎寨的东路军,军将有条不紊,可见并非是匆匆而来。

元莞解释:“约莫是前日里来的,此处有处堤坝不稳,周暨前来修葺,就将人顺势带来。一旦堤坝坍塌,必有祸事,自然多备些人。”

“此事未上奏疏,你如何知晓?”元乔道。

“我让周暨压了下来,以此为借口调兵。”元莞有些心虚,元乔若不理解,就会害了周暨,私自调兵是大忌。

她担忧,元乔只狐疑一阵,想通后也不再问,只将帕子递给她:“累了就歇会。”

坐马车也非悠闲的事,尤其是一日一夜,骨头都感觉颠簸得散架了。

帐内只一榻,仅一人住,元乔看了一眼皱眉,元莞不在意,拉着她一道躺下:“挤了些,将就就好。”

她体贴地将人圈在自己怀里,紧紧贴着,这样就会缩小两人躺下的位置。

元乔靠着她,心中亦是安定不少,握着她的双手后,低声道:“周暨之事,下不为例。”

“陛下还指望有下次?”元莞语句故带轻松,怀里的人毕竟是皇帝,常人之心都会疑惑,何况身处高位的人。

元乔不语,略有些疲倦,欲阖眸,元莞又道:“你莫要疑心,就当我求胜心切。”

“没有疑心,周暨不会做违背圣意的事来。”元乔不在意周暨的事,也没有猜忌,长叹一口气,言道:“我不会疑心你。”

从下.药那夜至今六七年,两人好过、也猜疑过,君君臣臣,走至今日还可相拥而眠,若再猜疑,这条路就走不下去了。

她想了想,又道:“至亲之间也有猜疑、不和。”

这么一解释,元莞当即愣了下来:“我二人是至亲吗?”

“不是吗?”元乔轻轻一笑,握住自己腰间的手,置于唇角亲了亲,“若非至亲,我怎会轻易随你出宫?”

想想也是,皇帝不问细节,就随着人走了,如今想来,旁人都觉得后怕。

两人抵靠在一起,外间传来士兵训练的声音,元莞心中忽而升起一股暖意,唇角弯作深深的弧度,不作言语,反咬住近在眼前的唇畔。

“嗯……”元乔呼吸一促,不觉动了动身子,床榻太小,避无可避,只得任由元莞‘肆意妄为’。

齿间轻轻摩挲着耳后,肌肤微疼,暧昧的气息充盈着鼻尖,就像是一团热火涌入心口处。

夏日本就酷热,紧密贴合在一起后,热意蔓延,更像冬日里抱着暖炉。

元莞的手极为安分,单单落在腰间,唇角沿着耳畔盘桓而下,湿热紧密的吻落在颈间,元乔一震:“今夜还要见武将。”

“我不咬你。”元莞敷衍一句,不舍地松开她,抱着她道:“睡吧。”

被她这么一撩拨,元乔几乎软在她的怀里,热流在身上涌动着,哪里能睡得着,呼吸渐渐轻了下来,眸间涌动着水色,几无睡意。

元乔思绪杂乱,脑海里反复想着政事,身后传来徐徐呼吸声,她往后靠了靠,安心地阖眸。

两人睡得安逸,一觉至黄昏,周暨领着路军统领前来见皇帝。

苏英在侧跟着,更比以前英气几分,周暨觑她一眼,低声道:“你莫要这么凶。”

“我哪里凶了?”苏英沮丧,今日想起周暨看见元莞时的高兴,心里不觉失落。

周暨趁着路军统领不在意,拽了拽她的袖口:“阿英,我对元莞无心了,你信我。”

苏英面色如旧,伸手给她整理好衣襟,意味深长一笑:“我知晓,就算你有心,元莞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周暨嘴角抽了抽,不好多言,怎么能这么打击她。

元莞是惦记着陛下,再者陛下这般神圣的女子让人惦记也是常有的事,她比不起陛下是理所当然的事。

两人在侧嘀咕,路军统领赵阔见怪不怪,扬首挺胸地看着一侧,根本不介意二人亲密的动作。

帐内的两人已醒了,元莞僵持着半日,胳膊有些发麻,元乔给她揉了揉,道:“近年来没有听见你说胳膊疼,可是大好了?”

“好了,偶尔天气凉了会疼上几日。”元莞也不瞒她,嬉笑一阵后,让人去请外间三人进来。

赵阔昂首挺胸,见皇帝后精神一振,近年来江南东路无所事事,毫无用武之地,如今面见皇帝,他自然要把握机会,好生露一回脸面。

一旁的周暨为避嫌,都不敢去看元莞,低头垂眸就似犯错一般,元莞看她这副样子,想起元乔口中的‘惧内’二字,她无声一笑,苏英敢抬首看她,回视她一笑。

两人心照不宣,赵阔谈起布防一事,声音洪亮,彰显军人的姿态。

元乔不在意他的作为,对于布防一事也很放心,夸赞几句就令他退下,同苏英道:“夫人近日可写信回魏国公主府?”

“写过,至今没有回信,想来临安城内必然是出事了。”苏英回道。

魏国公主府的家信都送不出来,可想而知城内的局面。元莞趁机道:“你可曾与陆县主联系过?”

“没有。”苏英摇首,面色有些不自然。

“不若夫人写信给陆县主闲话家常,看看可能有何音讯?”元莞建议道,陆连枝左右逢源的本事可比魏国长公主强多了,或许她还是可以传递消息。

苏英明白过来,当即应允,见无事拉着周暨就离开了。

她二人一走,元莞就笑开了,朝元乔道:“方才我算晓得什么是惧内了,周暨那不敢怒不敢言的神色当真是有趣。”

元乔比不得她轻松,未曾在意周暨与苏英的神色,听她这么一说,也不觉笑了笑:“周暨本就性子软弱,苏英强势,二人可见高低。”

“周暨不爱争抢,苏英则不同,两人也算相辅相成。”元莞笑得不行,恰逢刚起,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在元乔肩上就不想动了。

元乔摸摸她舒展的眉眼,难得的安定添了几分温馨,心中动容,俯身亲了亲她的眉眼。元莞大受鼓励,起身就要亲回去,吓得元乔忙拒绝,她丧气道:“撩我又不给亲。”

元乔淡笑不语,身体后靠,大有退避三舍之意。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晚上不同你睡了。”元莞气呼呼地回了一句,在一侧包袱里翻找着从行宫里带来出点心。

落霞心细,准备几样可以放置几日都不会坏的点心,军营中不方便,只能拿点心来充饥。

翻出酥饼咬了一口,口感不大好,依旧能吃,她拿出一块递给元乔:“口感不好,将就些。”

元乔咬了一口,口感确实不好,元莞吃得津津有味,可见是饿了,她忙倒了些水:“慢些。”

“没事的。”元莞喝了大杯,抬头见元乔盯着自己,不解道:“望着我做什么?”

酥饼碎屑多,在嘴角处沾了些,有些滑稽,元乔笑了笑,伸手给她捡去:“像个孩子。”

元莞不服,将自己吃过几口的酥饼喂给她吃,元乔无奈,张口吃了。

元乔吃过,元莞将剩下的直接塞入嘴里,走到舆图旁,端详一阵才道:“现在我们是安全的。”

行宫内还会奸细,此地不同,除去随行几人外,就只剩下赵阔与周暨夫妻二人知晓,极为安全。

元乔走近后,看着自己所为位置后,也点头:“此地无人问津,想来不会有人在意。”

“我们且安心住几日,等着临安城内的动静。”元莞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就做一回渔翁。

她心大,元乔着实做不到轻松,令人不断来往临安与行宫,将消息及时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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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内城门关闭后,宫城各门也关上了,豫王元清被请入政事堂见上官彧。

元清也并未仗着爵位高而颐气指使,进入后以晚辈身份对上官彧见礼,事发突然,他略显有些慌张:“上官大人可否听本王一言。”

政事堂内数人,见到彬彬有礼的豫王语气诚恳都不觉松了口气,上官彧为首,回了一礼:“豫王客气了,不知您来想做什么?”

豫王温润,语气也很轻:“同殿为臣,都是为大宋、为陛下办事,何必将事情办得太过难看,不如两相和解,共同等陛下回城,再闹下去,陛下回城,禁军与城防军都无法交差。”

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讲不清。上官彧在城防军那里吃了不少亏,见到讲理的人也松了口气,道:“只要城防军开城门,此事自然就此揭过。”

眼下不是追究背后阴谋的事,要分清局势。

豫王点头,道:“可以,本王立即去城防军,上官大人稍候。”

说完,转身匆匆离开。

政事堂内的人不知所措,有人走到上官彧身旁,嘀咕道:“相爷,这能信吗?”

上官彧道:“且不管真假,让豫王自己去,我们并不吃亏,宫门不开,逆党就无法进来。”

他不信,豫王会轻易解决此事。

然而两日后,城防军打开城门,令人大吃一惊。

百姓照常出入城门,来往只需检查一番,就如寻常一样,看着熙熙攘攘的城门,陈砚隐于暗中不知该如何去做。豫王的出现,几乎打破了皇帝的计划。

不敢如何,他联络上官彧,迅速将不安分的隆安郡王夫妇拿下,还有郡王妃母家也一并丢人天牢,等着皇帝回来再发落。

豫王轻易将一场兵乱解决,唯恐再出事,特地与上官彧商议,领兵去迎接陛下回来。

上官彧犹豫,豫王道他可亲自去接,副指挥使依旧留守在临安城内,且带走一万兵马,再起冲突,禁军也可抵挡。

他显得很是坦荡,不少人跟着附和,上官彧也疑惑了,没有立即答应,反找来陈砚商议一番。

陈砚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虽说没有高官,可人人都知他地位不逊于高官,他秘密探访上官府,先问起赵原的去处。

赵原确实是受伤,不知为谁所伤,在陈砚府上养伤,至于那位副指挥使是臣僚举荐,皇帝顺其自然,直接将他当作棋子。

上官彧紧守宫门不出,背后的人就该出来夺位,哪里晓得只算出隆安郡王夫妇,副指挥使还不可动,算来算去,就出口这么一条小鱼,总觉得不对。

陈砚道:“不如顺着豫王之意,就给他一万兵马,陛下处该有警惕。”

他不信豫王,就连元莞都不信,只忠于皇帝一人。

上官彧是一文臣,不敢下这么大的赌注,不敢应付,迟迟不敢答应。

“相爷不需犹豫,陛下处早有打算。”陈砚劝道。

豫王元清名声甚好,经过这件事后,几乎是人人赞赏,一呼百应,威望很高了。

上官彧一番犹豫后,还是决定答应下来,骑虎难下,戏做到此时,若拒绝就会失去机会。

答应后,豫王连夜领着城防军离开,陈砚站在城门上目送他们离开。

星夜兼程后,第三日清晨才到行宫外。元清谨慎,将人留在行宫外,自己一人独自进宫。

苏闻闻讯后,亲自去行宫迎接,两人一道入宫。

苏闻先道:“陛下闻得临安的事后,气得病了,豫王今日怕是见不到人,不过可去殿外问安。”

豫王颔首,随着苏闻在殿外给皇帝请安,隔着屏风,里面有女子在咳嗽。

他担忧道:“陛下病体如何?”

苏闻道:“在养着,太医道多休息些,几日内无法起身回临安,幸得您解决临安城内的事,陛下才得以放心。”

“您夸赞了,都是为陛下分忧,不过城防军来了,我需将兵权交还给陛下。”豫王将调令取出,置于苏闻面前。

他的举措太令人震惊,苏闻不敢收,唤来伺候陛下的内侍孤鹜,请他转交陛下。

调令奉上之后,豫王就俯身退下去。

不争不抢、毫无野心,让苏闻大为轻松,伸手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后,未免被人怀疑,也跟着退了出去。

消息迅速传入元乔处,她将信递给元莞:“你怕是要输了,准备好嫁妆?”

事情出乎意料,元莞几乎不可信,未曾想到元清轻易将兵权交了出去,她将信仔细看了很多遍,才不得不相信这件事,不甘心道:“你还没有回临安,我就不算输。”

“不到黄河心不死。”元乔宠溺一笑,将信付于火上烧了,“我们该回临安了。”

“背后何人指使隆安郡王妃还未查出来,这么贸然回去,会不会早了些?”元莞不肯,眼前的事依旧是一番疑惑,哪里就像明面上这么简单。

“还需等等就好,等陈砚查出背后之人。”她又添了一句。

她一再坚持,元乔心中有些不安,望着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豫王的举动太过清明,显得不大自然,尤其是轻易解决两军之争,这如何办到的?

她心里想着,元莞就替她说了出来:“元清天赋异禀,政事谋略与口才定是很好,陛下应该多加赏赐才是。”

“心口不一。”

元乔忍不住戳破元莞的心思,又见她五官皱成小包子,顿觉得好笑:“你的嫁妆该准备了。”

元莞脸色一红:“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