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旎的气氛陡然因不和谐的声音消失了, 元莞撇嘴不悦,元乔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开口:“何事?”
“中书令魏大人去了。”
元乔皱眉,元莞翻身躺好, 抿唇一笑:“游船是没有指望了, 我去找陆县主。”
“你安分地待在延福宫里。”元乔睨她一眼, 难得地撑起往日的气势。
“这么厉害啊。”元莞伸手就将人捞回来, 毫不怜惜地按回榻上, 低低惊讶声从窗下传出去,宫人吓得走开了。
殿内的元乔微带恼怒, 元莞则一副不羁散漫之色, 亲亲咬住她的唇角,轻轻的威胁声让人肌骨发麻:“这么厉害的话方才怂的是谁?”
勉强撑起来的气势因这番耳鬓厮磨而荡然无存,元乔几乎无抗拒的力气,只微微呼吸:“嗯,不闹了。”
“偏闹。”元莞不肯放过她,矜持的人在身下呻嘤婉转,肌肤由白变红,眼中水润光色让人情不自禁地陷了进去, 咬着耳尖之际亲吻她的鬓发:“还凶吗?”
元乔抿唇不说话, 避又避不开, 唯有僵持着身子, 眸色带着哀求。
殿外的孤鹜久久没有听到回话,大着胆子又重复:“陛下,中书令魏大人去了。”
“晓得了。”元莞不耐烦地应了一声, 孤鹜闻声色变, 忙揪着传话的内侍退出廊下。
人跑得很快,元莞低低一笑, 眼见着元乔要哭了,才不得不起身,看了一眼外间晴朗的光色:“天晴了。”
魏律一去,中书内改革,可不就是天晴了。
元乔在她身后慢慢起身,衣裳皱了,发髻微有些散乱,还需更衣梳妆,罪魁祸首还是一身整齐,她气恼又无奈。不好去唤宫人,只好自己去更衣。
元莞悠然坐在小榻上,望着略显慌张的背影,深深一笑,原来那股从容与淡然在情.事上都是假的。
元乔随意寻了件衣裳换上,又见元莞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己,背过身去不理睬,元莞道:“小气,那日你沐浴,我可什么都看到了。”
“元莞!”
终是惹怒了害羞中的人,元莞讨好一笑:“你换便是,我不看你。”
待元乔回身之际,人复又躺了下来,面上盖着一本书,一本正经。她走过去,将书除下,拍了元莞脑袋:“魏律去世,你替我去府上吊唁。”
语气都带着不容置疑,元莞自知惹恼了她,不好拒绝,便答应下来,又道:“吊唁过后,我回宫还是回府?”
“随你。”元乔坐在妆台前,自顾自将发髻拆散后,长发垂下,散在肩上,元莞屁颠地走过去,道:“我帮你?”
“你自己玩去。”元乔不理会她,手中木梳已被夺走了,她望着元莞:“你要如何?”
“给你梳发?”元莞被她冰冷的眼神看得心中发怯,心中对她的畏惧似又复燃,毕竟多年的‘屈居人下’还是有些影响的,她咽了咽口水:“我给你赔礼,好不好?”
元乔接过木梳,对她的言语讨好不在意,只道:“你早些回宫。”
这是回方才那句‘回宫还是回府’的话,元莞没有反驳,乖乖地点点头,快速在她发顶亲了亲,“我会的。”
说完就不见人影了,元乔对着铜镜里的自己惘然一笑,唤来宫人梳发。
魏律一死,中书令就空缺下来,不少人上奏提议周晋为新任中书令,使得周晋声望更高。
元乔对此未曾有反应,令元莞代为去吊唁后,厚赏其子嗣,追封魏律国公之位,其他的就不再有反应,反而频频召见翰林学士上官蕤,让人不解。
元莞处又不得安宁,周晋询问过一次,陆连枝更是日日写信,比起情书还勤快些。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小豫王元清,出府去给魏律吊唁,恰好遇见元莞。
元清一身深衣,头戴玉冠,文质彬彬,见到众人都是温润如玉的模样,宽慰魏明子后就带人回府,没有同旁人多话。
元莞目视他离去的背影,眸色深了深,陆连枝走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看豫王做什么?”
“豫王模样好、才学好,王妃的位置又空着,自然要多看一眼。”元莞笑了笑,随口这么一说来,元清的家世好像很不错,不知孝期过后,会不会有人择婿。
她显得对元清有兴趣,让陆连枝吃惊不已,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不是喜欢女子吗?”
本是随口一说,哪里晓得她当真。元莞几乎红了脸色,道:“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你怎地当真了。我就是觉得小豫王与他父亲大不相同。”
陆连枝见过之前的那位张狂不带脑子的豫王,自觉将两人对比一番,不觉点头:“我也觉得,这位小豫王十分懂礼,守孝不出府门,可见性子是好的。”
元莞不赞同:“不出府门就是性子好的?我也不出门,我的性子不见得多好,你莫要被那一张脸蒙蔽了。”
“我为何要蒙蔽,我对他无感。不过常听人言罢了。”陆连枝尴尬一笑,小豫王长得尚可,但她对男子无感。
闻言,元莞道:“常听谁言,都道小豫王性子好?”
“我听长辈说的,魏国长公主也道小豫王比其父胜过太多,懂事孝顺。”陆连枝回她,不好说出旁人,唯有将魏国长公主拉出来当借口。
魏国长公主心思浅,不干涉朝政,只从表面看问题。元莞是知晓这些的,故而也没有太过惊讶,但她没有相信陆连枝的说辞,想来不少人认为元清是个‘好人’。
不知怎地,她对元清实在无法喜欢,带着面具的人,见过太多。
先帝之际,刘氏就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只有她知晓,那副表皮之下是有多么肮脏。
思来想去之际,周晋夫人走了过来,陆连枝颔首,拽着元莞袖口,元莞回身,跟着一笑:“周夫人安好。”
“您好。”周夫人有话想同元莞说,眼神看着陆连枝。
难得相处的机会,陆连枝如何都不肯放弃,木头人一样站在一侧,周夫人无法,只得僵硬开口:“元姑娘,可能移步说话?”
陆连枝不高兴,元莞推了她一把:“您请。”
两人相继离开,抛下陆连枝一人,左右寻一眼,见不到熟悉的人就只好回屋里候着。
官场上的事都是男子为主,今上是女子,朝中女官却不多见,后宅的女子也未消停下来。周夫人话里话外都在询问陛下的意思。
元莞爽快道:“我听说陛下召见上官蕤大人,翰林入中书,也是常有的。”
周夫人脸色就跟着变了,都知中书令的位置只有一人,陛下心属上官翰林,那么她家大人就没有指望了。
她来试探,元莞就直言告知,弯了弯唇角:“周夫人莫急,也未必只有一人。”
未必只有一人?周夫人不明白,她想再问,元莞就已经离开了,她将原话告诉周晋。
周晋反复揣测这句话,两府宰执都是疏密院知事、中书令为主,难不成苏相的位置也不稳固?
近日里苏闻颇得陛下看重,不似是要替换之意,再者这么大的调动应有风声才是,想了想又否认了。
他思索几日都没有想明白,皇帝下旨意,废中书令职,设左右二相统管中书。
二相选择何人,还在商议中。
周晋恍然大悟,元莞口中的‘未必只有一人’原来是要立二相,眼前又有希望,就算陛下心属上官蕤,那他也还有机会。
中书内的职权一分为二,将皇权推至更高的顶峰。
周晋浸淫官场多年,如何不明皇帝的意思,虽说不甘,可亦无办法来抗拒。
僵持半月后,皇帝下旨,任命上官蕤与周晋为中书左右二相,不分高低,各司其职。
一番变动后,已近冬日,第三波易军抵达临安城。
城防军六万人马,地方军占据其中一半,各营指挥使互不认识,待换定之后,需任命总指挥使。
余下的三万原城防军只有副指挥使,处于一盘散沙中,皇帝迟迟未曾任命指挥使,让人心中不定。
没有指挥使后,那么总指挥使就需在地方军中任命。
朝堂上无法平静,一波接着一波,元莞念叨着的游船也未曾有下落,陈砚处查到源头了。
当年刘谨行买回来蓝眸孩子后,确动了杀心,只是卖女之人早先一步跑了,无影无踪。在刘氏一党倒下后,复又回到临安城。
能有此心计的人,可见并不愚蠢。
陈砚苦寻无果,还是那人主动找了过来。他不敢轻信,也不敢将人赶走,先去禀告元乔。
朝堂事务繁杂,元乔忙里抽空听了此事,言道:“主动找回来,定有问题。”
要么为了钱,要么就是假冒受人指使,总之不会因为想念孩子才来的。
陈砚道:“臣也有这么想,见与不见,望陛下赐教。”
“见一见,明日朝后你将人带进宫来,找一处废弃的宫殿将人带进去。”元乔吩咐道,未查清之前不能惊动元莞,免得惹她伤心。
陈砚吩咐去了,方退下就见到元莞走近,望着陈砚的背影,下意识道:“他来有事?”
“皇城司的事。”元乔垂眸敷衍过去。
元莞没有多问,捧着药膳入内,递给元乔,而后问起布苏的事:“陆连枝到年底或许就会回来,可有消息?”
“还未曾有,且等上几日。”元乔这才抬首,见她站在一侧,好心往一侧挪去,不想元莞拒绝:“我来不过盯着你喝那药膳,我还需出宫去。”
元乔饮药膳的动作顿住,掀了掀眼皮不在意道:“你出宫做什么?”
“周夫人请我赏花。”说完,元莞就催促她快些饮。
元乔将药膳放下:“烫了。”
明明身体不好的是元莞,偏偏近年来总是元乔病着,是药三分毒,太医就开了药膳,元乔忙碌之余时常忘了这些。
若竹苦劝不得,就告知元莞。元莞只得接下差事,每日里往垂拱殿就走得勤快些,周夫人邀约,她自然要去的。
“不烫的,我方才试过了。”元莞端起药膳吹了吹,又轻轻抿了一口,温热尚好饮,递给元乔:“不烫了。”
元乔不接,眸色晦涩,“你去周府做什么?”
周晋至相位,春风得意,门前门客几乎未曾断过,相比较之下,上官蕤就低调许多,寒门出身,比不得周晋家世显赫。
元莞不与上官蕤走近,反而与周夫人谈得好,元乔都不知她要做什么。
“她约我看花,就看一看。”元莞将碗端起递至她唇角处,急道:“凉了就不好了。”
元乔不为所动,只扬首看着她:“就只为看花?”
“嗯,就看花。”元莞重复道,见她不喝,便道:“再不喝,我灌了。”
“灌?”元乔初闻这个字,皱了皱眉头,身前的元莞算着时间,觉得她莫名磨蹭,索性大口喝了一口,迅速亲向元乔,舌尖动了动,将口中的药膳过渡到她的口中。
元乔睁大了眼睛,来不及吞咽下去,口中分不清是元莞的味道还是药味,咳嗽两声后,元莞故技重施,她拒绝道:“别、我、我自己来。”
元莞得意地眯住眼睛,将碗递给她,看她喝了干净,才满意道:“你若乖一些,哪里要灌药的。”
元乔几乎冷了脸色,元莞转身就走,想起一事来,又道:“晚上的药膳,我也会来盯着你喝的。”
出殿后,将空碗交给若竹,顺势道:“以后不喝,就来寻我。”
“您有办法?”若竹眼中闪着光色。
元莞从容道:“不喝就给她灌药。”
若竹震惊:“灌药?”以下犯上的事,谁敢去做。
元莞不理会她震惊的神色,唤来孤鹜,两人一道去周府。
孤鹜近日无事,就被她拉来做侍卫,且御前之人,旁人就会多给几分颜面。
到了周府,外间已是车水马龙,可见今日筵席盛况。元莞躲在车里候着,吩咐孤鹜将哪家府邸的马车都记下来,记录在册,日后或许有用。
等了片刻,前面的马车才缓缓走动,下车后,周夫人亲自来迎,身后跟着一位身穿红色小衫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一双眼睛极为灵动。
孤鹜低声道:“那是周大人的幺女,周明艳。”
“确实挺艳丽的。”元莞附和一声,周明艳就冲她行了半礼,“姐姐好。”
声音婉转软绵,就像白灵鸟般动听。
周明艳笑意清纯,见到她一双蓝眸也未曾惊讶,在前引路,笑着先开口:“听闻陆县主同您交好,她已在暖阁内等候。”
真是哪里都少不了陆连枝。
暖阁内人不多,却摆满了各色花卉,品种繁多,姹紫嫣红,确实像是‘赏花’。陆连枝在摆弄一株梅花,见到两人进来,招手示意她们走近。
周明艳未经思索就走了过去,元莞只得跟随其后,陆连枝擦擦手,先道:“梅花与怀山药做糕点,倒是不错,健脾益胃。”
元莞听了一句,记下了。周明艳不甚在意,笑了笑:“县主对药理颇懂。”
“久病成医,就懂了些。”陆连枝明媚一笑,见元莞今日也来玩,不免好奇:“今日哪门子风将你也吹来了,真是有趣。”
“大概东西南北风都跟着起了。”元莞随意敷衍道,不愿同她多谈,就转身去一侧坐下,周明艳跟随其后。
周晋得相位,之前元莞就已露过风声,周府的人对元莞自然恭谨,孤鹜又在外间候着,旁人都不敢小觑。
周明艳特来招待元莞,嘴甜眼睛也明亮,元莞就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好奇道:“你可定亲了?”
“还没有。”周明艳腼腆一笑,接过婢女手中的茶,递给元莞:“姐姐好像也没有。”
“我与你不同,一人习惯,不喜到陌生的府邸过不自在的日子。”元莞饮了口茶,对面的周明艳还是带笑,心思单纯得很。
周晋一直留着这个女儿,想给自己寻些助力,只今上是女子,就少了很多用武之地。
“我想着也是一样的,不如姐姐一人住那么大的府邸,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也很羡慕。”周明艳惋惜道。
元莞不大懂她的想法,多问几句,她才道:“临安城内许多好玩的地方,我都想去试试,可惜爹娘不肯。”
“哪里好玩?”元莞随口问道。
周明艳开心道:“许多地方,花阁就有趣还有画舫,可惜去不得。”
元莞放弃她心思单纯的想法了,将花阁认为是有趣之地,可见也不是单纯之人,她讪讪笑道:“确实有趣。”
“你也觉得有趣,不如哪日我们去玩,里面有位女子诗词甚好。”周明艳激动得握着元莞的手,恐被旁人听到,将声音压得很低:“那人出口成章,又善一手好琴。”
去花阁听诗、听曲?元莞怔了下,想起什么,不免一笑:“你若喜欢,将人赎出来便是。”
“没有钱。”周明艳丧气道。
元莞觉得好笑,这是少女情窦初开,喜欢上花女子,她好心道:“那女子可是清白,若清白,我替你去赎来便是。”
她弯了弯唇角,显得极为友好,周明艳怔了下,不懂她的意思,半晌才道:“你为何帮我?”
初见就来帮她,颇为怪异,她心生警惕。
元莞浅浅品了口茶,道:“人赎出来后,先送入我的府上。你想见就去见,唯独一点,小心行事。”
“你也喜欢她?”周明艳瞪大了眼睛,眼中酝酿着怒气。
元莞摇首:“不喜欢,再者我连她名姓是什么都不知晓,哪里来的喜欢。”
“这倒也是,那你为何帮我?”周明艳还是不放心,无端受人恩惠易被人握住把柄。
她天真也不笨。元莞试探出来几分底细,笑道:“我帮了你爹不少忙,不缺你这些。”
周明艳动摇了,对面的人好似并无恶意,沉吟须臾,才道:“不如你借我钱,以后还你?”
“也可,只是你不方便去赎人,将名姓给我,我今日就令人去赎人。”元莞好意道。
对面的少女更加心动了,只是还是不放心:“你不喜欢她?”
“不喜欢,你且放心。”元莞头疼,她喜欢一花阁女子做甚,面都未曾见过,谈什么喜欢。
周明艳信了,说出名姓,元莞让孤鹜去办,顺道去元府取钱。
“去花阁赎人?”孤鹜惊得不敢听吩咐行事,摇首不应,又小心提醒元莞:“陛下会不高兴。”
“我高兴就成,你快去,赎出来后好生送去府里,你愿告诉她就去。”元莞吩咐后,转身去了暖阁。
一旁注意她很久的陆连枝不知她要做什么,令小厮去跟着孤鹜。
等到周府散宴,孤鹜将人送去元府,是位相貌倾城之人,且举止娴雅,与寻常花阁内妖娆女子不同,孤鹜的心凉得更加彻底。
他怎地不知元莞在花阁之内竟有位相好的,陛下晓得,还会有安静的时日吗?
他胆颤心惊地将人送回府里,望了一眼女子的容颜,思来想去,还是需禀报陛下,免得日后误会大了。
元莞回宫,已是黄昏,朝臣候于殿外,想来元乔一时不得空,就回寝殿沐浴。
女人多了,就会有各色熏香,熏得身上都分不清是哪种香气,沐浴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宫人端来热茶饮了。
未及天黑,元乔就回来了,今日回来颇早。
孤鹜冲她眨了眨眼,她怪道:“孤鹜,你眼睛疼吗?”
“不疼、不疼。”孤鹜趁势退了出去。
元乔面色如故,见她躲在被子里,趋步近前,“今日的花好看吗?”
“好看,比起宫里的差了些。”元莞自顾自道。
元乔顺势坐下,问她:“哪里差了?”
“好看,空有其表,内里虚浮。”元莞点评一句,还不免点头,元乔的脸色沉了沉,她弯眉一笑:“你恼了?”
“外间的花不如宫里的,我为何要恼?”元乔侧眸,不想再同她说话,双.腿却依旧没有动。
元莞哦了一声,歪头看着她:“你不高兴?”
“没有。”元乔反驳。
“不恼、不生气,那你脸色为何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元莞探手去摸元乔额头,手背从她唇角处擦过,带起阵阵涟漪。
元乔想而未想就避开她的手,站起身子:“我先回垂拱殿。”
“陛下很闲?从垂拱殿过来,最少需要小半个时辰,坐下不过片刻,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你来做什么?”元莞巧笑,装作不自知,说得元乔面红耳赤。
元乔睨她,依旧没有说话,脸色却不如早间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