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难言之隐?
元莞面色涨得通红,“你、你是何意?”
“字面意思。”元乔抿唇道,生病不愿见太医的孩子,必有古怪,她道:“陛下为何不见太医?”
“我身子好得很,为何要见太医?”元莞逞强,仗着自己是皇帝,哪怕是傀儡,也高人一等,吩咐左右请大长公主出去。
内侍入内后,见两人各自站着,面色阴沉,不知该听谁的,站在原地就不敢动了。
元乔不恼,气定神闲,摆手示意内侍退下,同元莞道:“陛下的身子,自己都不曾在意,我也不会多管。”
说罢,就自行离去了。元莞听后,心里不是滋味,她的身体自然只会自己在意,下面的人畏惧她是皇帝罢了,太后与她并非母女,又想控制她,不会真心待她的。
元乔的话,让小皇帝哀伤一阵,至黄昏的时候,热度高了些,她自己不在意,回殿自己呆呆坐着。
落霞见她神色不对,恐她伤又疼了,让人去捧了点心过来,轻声道:“陛下可要用点心?”
元莞摇首,倚靠着宽榻,想起白日里的事情来,她好像是孤苦一人的,无亲无朋,就连养大她的太后,对她都是没有心的。
想到这里,她起身至窗下,看着外间的景色。
行宫四处都是翠绿之色,天空万里无云,烈日灼灼,草木葱茏,绿意盎然,勃勃生机,花卉在绿叶中开放,色调艳丽,耀眼而明媚。
元莞不顾酷热走出殿,走近后,发觉花枝上开了两枝花,她顺手就摘了下来,回殿后放入瓷瓶中放着,看了会儿,她方觉得此花与旁的花不同。
她眨了眨眼,觉得脑袋有些晕眩,唤来落霞:“此花怪异,为何一枝两花?”
“这花是很久前进贡来的,每次都花开两朵,寓意很好。”落霞道,她略有些记忆,这是想不起名字了。
“寓意确实很好。”元莞笑了笑,想起今日将大长公主气走了,虽说无奈,到底也是她无礼。望着喜色成双的花,她伸手就抱起瓷瓶,塞到落霞手里,道:“你去给大长公主送去。”
落霞为难,好端端地送花给大长公主做什么?
她抱着花不动,元莞催促道:“你送去便是,她会懂的。”
“那、奴就去了。”落霞抱着瓶,小心翼翼地离开。
元莞心事了了,觉得一阵困倦,入榻就睡了过去。
得她吩咐的落霞害怕,抱着瓷瓶就去大长公主的去处,出殿后,恰巧遇到皇夫。
周暨是来探望陛下的,乍见落霞手里的花,笑了笑,“捧着花去何处?”
“陛下令奴给大长公主送去。”落霞小声道。
“给大长公主送去?”周暨不解,好端端地给大长公主送花做甚,且哪里有人送对花的。但皇帝脾气坏,他若多问一句,必会惹来麻烦。
想想,还是不问了,好心道:“殿下似是与人去看鹤了,想必不在殿里。”
行宫里养了飞鹤,晓雾迷蒙似是仙境,白鹤展翅,水面略过,平静湖面多了点点涟漪,也是不可多得的美景。朝臣惦记着美景,拉着大长公主去看了。
周暨也得了消息,就想请皇帝一道去看,故而才有此行。落霞不知此事,点头道:“奴就送过去,殿下回来看见也可。”
“也可,你且去。”周暨摆摆手,也不在意皇帝送花的事情,走至皇帝寝宫外,宫人不敢拦他,只得放他进去。
殿内清爽,恰好散去周身酷热,周暨微微呼出一口气,唤了几声陛下,无人回应,往内寝走去,闻到些许香气。
探头去看,锦帐低垂,榻上躺着一人,陛下歇息了。
旁人来了行宫都是来避暑、看白鹤,陛下怎地日日睡觉。
行宫内少见奢靡之色,摆设雅致,精巧典雅,不知怎地,周暨感觉这里与陛下的气质很符合。悄然掀开锦帐,就露出小皇帝的睡颜。
小皇帝紧皱眉眼,睡得不安稳,对于他的到来并不知晓,脸色也是通红的,他鼓起勇气,伸手去摸摸她的眉眼。
动作很轻,摸到顺滑白皙的肌肤后,心里就甜丝丝的,他在踏板上坐下了,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她。小皇帝气息不顺,鼻息略有些重,他看了会儿,发现有些不对。
他又伸手去摸摸她额头,发觉很烫,吓得他失魂落魄,拔腿就去喊人。
太医随行,隔着几座宫殿,内侍急忙去请,不想,太医未曾来,反引来大长公主。
她被同僚请去看白鹤,心中依旧记挂着小皇帝的病,未见白鹤展翅就退了出来,走至半道,就见内侍匆忙去请太医。
落霞不在殿内,大长公主进殿,就无人敢挡了。她入内至皇帝榻前,掀开锦帐,探手触碰到皇帝额头,比午前更烫了些。
她方撤手,太医就匆匆赶来了,对着皇夫行礼,急得满头大汗。周暨受他一礼,请他快去诊脉。
小皇帝一再躲避,让元乔心中生疑,扫了一眼眉眼染着担忧的皇夫,道:“皇夫不如先回殿,这里孤来守着。”
周暨一愣,呆了下来,“我回殿?”
元乔颔首,态度坚决。周暨不舍地看了一眼后,委委屈屈地离开。
那厢太医已然诊脉了,眉头紧皱,半晌不敢言语,元乔催促他:“如何?”
“陛下似是有外伤,臣未见伤口,不好肯定。”太医委婉道。陛下是女子,就算有外伤,也不能给他看的。他踌躇道:“不如请女医过来?”
元乔知晓症结所在了,果断道:“外伤如何治?”
“敷药,再配以药汤。”太医道。
“那你便开药,陛下受伤一事不可为第三人知晓,可明白?”元乔冷了语气,声色冰冷,令太医不敢反驳。
太医去后,殿中便静了下来,元乔莫名心慌,好端端地怎地会有外伤?宫里守卫森严,若遇到刺客,侍卫断不会不来报的。
午前还是剑拔弩张,让人恨得欲罢不能,现在又乖巧地躺在床上,像个孩子,眼睫轻颤,似是极为痛苦。
元乔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阿兄常说元莞气性弱,难以当大任,若非只有她一女,也不会立她为帝。
或许阿兄说错了,元莞有为帝之资,亦有为君之魄力,只是尚且小了。
元莞侧躺着,鼻息声略重,呼吸声都是滚烫的。元乔忽而就不气了,这几日来发生的事情让她对小皇帝改观不少。
心思是有的,只是年龄尚小,办事不周。皇帝恨她压制着她,可她忘了,太后的心思也是很大的。阿兄去前说过,刘氏野心大,多半会以母挟制元莞,故而让她多看顾着些。
母上临朝摄政,多半会引起风雨,颠覆大宋。
她压制着太后,也忽略了小皇帝的感受,然母女一体,她也无法,唯有期盼着小皇帝早日长大些,看清局势。
元乔胡思乱想,落霞送花回来了。她进殿就发觉不对,见到太医来了,吓得挪不动脚步,张口欲说什么,大长公主从内寝走了出来。
给落霞几个胆子,也不敢质问大长公主,她趋步近前,在元乔面前跪下了。
“你去了何处?”元乔质问她,无意为难陛下的宫人,但落霞是贴身伺候陛下的人,必然知晓她的外伤如何来了。
落霞垂眸:“陛下令我去给您送花。”
“送花?”元乔诧异,想起自己今日都未曾回殿,想必是错过了,也就不再问了,她坐下道:“陛下为何会受伤?”
落霞垂首不答。
殿内还有太医在,元乔不好抬高声音,走至她跟前,冷然道:“你若不说,我依旧有很多办法令你开口,鞭笞之刑,你可能熬得过去?”
落霞久在宫里,见惯了刑罚,顿时吓得哆嗦,俯身长拜,强撑着不回答。
她是皇帝贴心的婢女,元乔虽能动,可就与皇帝之间更加生分了。
元乔忍了忍,漠视她,坐回榻上,冷冷道:“你不说,我亦有办法知晓,只是你伺候不好陛下,就不要留在这里了,先回宫去,待陛下回宫再做定夺。”
“殿下、奴不能走……”落霞周身颤栗,吓得泪水满面,口中依旧没有回答。
那厢太医开好药方,亲自去煎药了,殿内仅剩三人。
元莞还没醒,元乔无心再盘问下去,也不令落霞起来,自己去了内寝,走到半路上,想起一事,问道:“她伤在哪里?”
“后背。”落霞哭道。见大长公主消失后,就跪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也不知是好是坏,但与太后比起来,大长公主除去霸道些,也无不好。
元乔走到床榻前,见元莞乖巧躺着,心里略微一颤,伸出去的手,忽而顿住。小皇帝是女子,偏偏她又喜欢女子,姑母这层身份不知是真是假,贸然去看她身上的伤,只怕就更加麻烦了。
就算是女子,他日小皇帝口头上也不会罢休。
她站定后,踌躇不前,想起那夜元莞抱着她,就难掩羞涩,脸色染上红晕后她抬脚就走,唤来落霞:“陛下可曾上药了?”
落霞怔忪,大长公主不看伤?
那是不是就瞒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