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卡车仍然沉稳地怠速着。路上一样没人。但他们还是用跑的。他们跑向车子,猛拉开车门扑进去。沃恩用力打档,重踩油门。他们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经过漫长的八分钟,直到车子砰然弹跳通过了往希望镇的界线。
“现在你真的是个有问题的公民了。”沃恩说:“可不是吗?绝望镇的警察或许很笨,但毕竟他们可是警察。鹫鸟让他们找到一具死尸,接着他们就发现了那个死人的足迹,然后又发现还有另一个人的脚印也走着同一条路线,他们还会发现一堆摔倒跟滚动的痕迹,所以一定会想好好地跟另一个人谈一谈。我敢跟你打赌。”
李奇说:“那他们为什么不跟着我的足迹继续走?”
“因为他们知道你要去哪里。只有希望镇,要不然就是堪萨斯州。他们是想知道你的起点。而他们会发现什么?”
“我绕了很大一圈。要是他们找得够仔细,还会找到我埋起来的饼干包装纸跟空水瓶。”
沃恩一边开车一边点着头。“那是非常明显的证据,有个腿长脚大的大个子刻意趁夜晚暗中造访,而他们才刚把一个腿长脚大的大个子赶出镇上。”
“而且其中一位警员还看见我了。”
“你确定吗?”
“我们说过话。”
“好极了。”
“那具尸体是自然死的。”
“你确定吗?你是在黑暗之中摸索的。他们可是会把那个男孩放在验尸台上。”
“我已经不在绝望镇境内了。妳不能过去那里,他们也不能过来这里。”
“小警局是不会调查凶杀案的,你这个白痴。我们会通知州警。州警可以到科罗拉多州的任何地方,本州任何地方都得配合州警查案。而你昨天就出现在我的日志上,就算我否认也没办法。”
“妳不想否认吗?”
“我对你根本一无所知。我唯一确定的就是你在那里揍了一位警员。这算是你向我坦承的。谁知道你还做了什么事?”
“我没做其他事。”
沃恩没说话。
李奇问:“接下来会怎么样?”
“发生这种事情,最好先采取行动。你可以通知他们,自愿提供信息。”
“不要。”
“为什么?”
“我当过军人。我从来没自愿做过任何事情。”
“那我也帮不上你。这已经超出我所能控制的了。这件事本来就不在我的控制之中。”
“妳可以通知。”李奇说:“妳可以联系州警,查出他们在想什么。”
“他们很快就会联系我们了。”
“那我们就先采取行动,就像妳刚才说的。早点提供信息只有好处。”
沃恩没回答。她只是放轻油门,减低速度开到镇上。五金店的老板开了门,正把东西堆到人行道上。他有一种特别的折梯,大概可以弄成八种不同的形状。现在他把梯子折成像画家的画台一样,好让他拿到两层楼高墙面上的东西。沃恩在下一个街区右转,然后左转,从餐馆的后面经过。街道很宽,充满了舒适的气氛,而且人行道上还有树木。她开到一栋低矮砖房外的停车格里。这栋建筑看起来像郊区的邮局,但其实并不是。这里是希望镇警察局,砖墙上整齐排列的铝制字体这么写着。沃恩熄了火,然后李奇就跟着她踩上一条整齐的砖造小路,往警局的门口走去。大门锁着。警察局没开。沃恩用她那一大串钥匙的其中一支开了门,说:“柜台值班的人九点才会到。”
进去之后,整个地方看起来还是很像邮局。暗淡、老旧、弥漫着官方机构的气息,不过感觉还算友善。平易近人。这里的定位就是以服务为主。他看见一个民众服务台,柜台后面的空间摆了两张桌子。小队长办公室就在一道厚门后方,如果是邮局局长的办公室,也会在同样的角落。沃恩经过柜台,走向一张很显然是她的桌子。桌面看起来很俐落也很井然有序,但不会让人望而生畏。前方的中央部分有一部旧电脑,旁边摆了一支电话。她打开一个抽屉,在一本簿子里寻找号码。看来希望镇警局很少跟州警联系。她没记下电话号码。她拨了号,要求找值班人员,告知了自己的身分,然后说:“我们想查一个失踪的人。男性,白种人,年纪大约二十岁,五呎八吋,一百四十磅。你能帮忙吗?”她听对方讲了一会儿,眼睛突然往左看,然后又往右看,开口说:“我们不知道名字。”对方又问了她另一个问题,她往右看,说:“不知道头发是深色或金色。我们看到的是一张黑白照片。只有这样而已。”
接着就静默了片刻。李奇看见她打呵欠。她累了。她工作了一整夜。她让电话稍微离开耳朵,然后李奇就听见话筒传来远处州警办公室里轻微的键盘声。也许是丹佛,或者是科罗拉多泉市。有个人开始说话,她立刻夹紧话筒,李奇也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了。
沃恩仔细听,然后说:“谢谢你。”
她挂上电话。
“没有报告。”她说:“看来绝望镇并没有通报。”
“自然死因。”李奇说:“他们跟我的看法一致。”
沃恩摇摇头。“无论如何他们都应该会通报。他们境内无来由地出现了一具死尸,这至少是他们的事务。也就是说州警的系统里很快就会出现这笔数据。”
“那他们为什么不通报?”
“我不知道。不过那不是我们的问题。”
李奇在另一张桌子边坐下。这是公发的设备,外观很普通,有金属桌脚,以及一张六乘三呎的薄纤维板桌面,上面还有类似玫瑰木或相思木纹的塑胶贴皮。右半边桌脚之间装了一片朴素的侧板,以及一个有三层抽屉的台座。椅子有滚轮,坐垫是灰色的粗花呢质料。宪兵的摆设就不一样了。他们的椅子是塑料材质。桌子则是钢制的。李奇曾在世界各地坐在几十张这种桌子后方。虽然他窗外的景物有很大的差异,可是桌子永远都一样。里面装的东西也是。全部都是死人或失踪人口的文件,其中某一些会受人哀悼,另一些则没有。
他想起了露西·安德森,她的朋友都叫她吉利。那是前一天晚上在餐馆的事。他记得她双手紧紧交握的样子。他看着沃恩说:“这算是我们的问题。说不定有人在担心那个孩子。”
沃恩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查她那本簿子。李奇看见她从C字部的科罗拉多州警察往前翻到D字部的绝望镇警察局。她拨了号码,接着他就听到对方大声的回应,仿佛地理上的位置比较接近,通话线路的电流也更强。她同样编造了借口查找一位失踪人物,白种男性,大约二十岁,五呎八吋高,体重一百四十磅,没有姓名,而且由于只有黑白照片,所以不知道发色。她短暂等了一会儿,然后得到了简短的回答。
沃恩挂上电话。
“没有报告。”她说:“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