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商场后，申燃在街边小店吃了碗沙茶面，本来想再到那家酒吧等郑明今，但是想到照片是那个驻唱女孩给的，他就不愿再去了，于是换了一家。
郑明今到的时候他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面前摆的半打啤酒空了三个瓶子。
今晚他俩都不是来喝酒的，郑明今坐下后便看着他，等他开口。
申燃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被好友这么一看又想退缩了。毕竟他要说的话实在难以启齿，郑明今又是个异性恋，在这之前，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郑明今不能接受该怎么办。
酝酿了一下情绪，申燃硬着头皮把去gay bar的事说了，对面的人脸色果然更难看了，但还是克制着语气道：“那你是跟赵霁羽试了一次就……”
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郑明今没有接着说下去，申燃尴尬地看着旁边：“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郑明今道：“那你继续说。”
“那之后我有躲着他，但是总能碰上，接触久了他又一直跟我保持距离，我就没想那么多，以为那次只是意外。”
申燃自己都有点底气不足，也不怪一旁的郑明今数次无语，喝完一瓶喜力，郑明今说：“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
申燃沉默了。
他已经没法去细想这件事，其实他心里明白，在赵霁羽暗示他要不要找个男朋友后，他就应该立刻跟这个人保持距离，甚至不再见面。
可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他不确定赵霁羽是不是指他们之间的关系转变，可越来越多的亲密行为证明赵霁羽就是那么想，那个人只是没有把话说得明白，也许是为了给他思考的时间。
所以别说郑明今对他无语，他都对这么不干脆的自己无语了。
不过郑明今明白一切的起源是李葶，当时他虽然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但是心里很难受，这种事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坦然面对，何况那段时间他还被嘲讽成接盘侠。
郑明今说不出责怪他的话，也不能看着他继续荒唐下去，便提醒道：“有些话不用我说你自己也懂，你跟他之间不是只有感觉就能有结果的。”
申燃在其他事情上很拎得清，他道：“我没想那么多，我也知道不太可能。”
他没有直接否认，意思已经够清楚了。郑明今忍不住叹气，又开了一瓶喜力和他碰了碰：“马上开学了，从他那边搬出来吧，以后少接触点慢慢就好了。”
酒瓶的四壁上挂满了水珠，透过指尖传递过来的温度又冰又凉，申燃盯着瓶中不断上浮的细小气泡，明知郑明今说得对，却没有办法听进去，心里甚至涌出抵触的感觉。
握紧酒瓶，他仰头一口气灌下去，仿佛要咽下什么情绪一样急切而用力。
郑明今怕他喝多了，他却没有放纵，喝完四瓶啤酒就不再碰了，靠着沙发听台上的歌手唱情歌。
郑明今也换位置到他旁边，跟他一起靠着听。一会儿后申燃忽然说了无关紧要的话：“杨昕什么时候走？”
“后天上午的车票。”
“她这次回来我还没见过她，明天要不要一起吃顿饭？”
“都可以，你有时间的话我就跟她说。”
申燃点头，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差不多了郑明今便提议回去，离开时还叮嘱他注意安全。
申燃进了地铁站，再出来时已经没有末班公车了，剩下的路不到三公里，他便刷了辆共享单车骑回去。
路上看着右侧绵长的海岸线，放空的脑子再度被与赵霁羽有关的事情填满。捏着刹车停下来，不远处一堆沙滩篝火的亮光映照在瞳孔中，显出了他愈发沉重的面色。
真的能像郑明今说的那样，等开学了搬回宿舍，跟赵霁羽保持距离就能慢慢忘记，当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这无疑是最理想的状态，但为什么他会这么地——
左手频繁地捏着车把上的刹车，申燃望着篝火旁边几道年轻的背影，隐约能听到抱吉他的男生弹奏的乐曲。这一幕在他脑海中构筑出一段画面，一段发生在几天前，已经变成了回忆的画面。
当时赵霁羽在人来人往的沙滩上抱了他一下，即便只是短暂的拥抱，但他竟然没有在意过四周有人，甚至完全没动过将人推开的念头。
就像今天傍晚在商场里，赵霁羽在走廊上亲了他一下，亲的只是脸，也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可他为什么没有生气？
很多之前发生过的亲密行为，在当下他没有立刻察觉或在意的，现在都被拎出来重新解读，让他发现原来这段时间和赵霁羽的相处早已没了边界感，朝着越来越失控的方向进发。
赵霁羽不可能不知道放任这种发展代表了什么，毕竟比起他，那人的性取向倾向更明显。可是赵霁羽难道没考虑过架在他们之间，如同鸿沟一样的距离吗？
今晚郑明今很给他面子了，许多话都没有直接说出来。也因为刚才不用面对，所以现在独处时，这种悬殊与落差感成倍地涌现，好像感冒了呼吸不畅的感觉，胸口憋得越来越难受。
不想被这种陌生的情绪支配，申燃拿出耳机戴上，等回到家门口才按停耳机里吵闹的旋律。
家里没有人，老吴做的晚饭还保温在锅里，他放进冰箱，洗完澡出来看了一眼仍旧安静的客厅，锁上了自己的房门。
第二天早上上班前，他路过赵霁羽的房间看了一眼，那个人整晚都没有回来，也没给他发过消息。
这种情况之前也出现过几次，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赵霁羽也没必要对他交代去了哪里。然而一整天的班上下来，他注意力很难集中，时不时就会看一眼手机，明显到许恬都没办法装看不见，给赵霁羽发微信：【你是不是跟申燃吵架了？他今天老是心不在焉的，我都发现他算错两次钱了】
赵霁羽回了个问号：【没有】
许恬瞅着那个坐在收银台的凳子上发呆的背影，心道这不是吵架是什么，拿起手机对准申燃拍了一张，发过去道：【你自己看吧】
放大这张照片，有人嘴角的笑容弧度渐渐拉开了，对面的黄嵗栩好奇凑过来看，无语道：“有什么好看的，不就一个背影。”
收住笑容，赵霁羽斜他一眼：“你的背影对温琳来说应该也没什么好看的。”
知道这是触到他逆鳞了，黄嵗栩果断服软：“得，兄弟我说错话了，自罚一杯。”
端起面前的港奶喝了一大口，黄嵗栩接着道：“你这是跟他吵架了？”
赵霁羽靠到椅背上，让服务生过来撤掉盘子：“没有，好着呢。”
黄嵗栩的四根手指轻敲了敲桌面：“这两天去你爷爷别墅那有进展？”
落地窗对面是海港，蔚蓝的海面波光闪耀，十几艘帆船逆着风出发，场面颇为壮观。赵霁羽想起了上次和申燃出海的那一晚，没有回答，只端起自己那杯冰柠檬茶喝了一口，拿起手机继续给许恬回消息。
【他今天还是六点下班？】
【对啊，你要来给他惊喜吗？】
【我过去接他，你别告诉他】
【好勒好勒，你记得准时点，最好再买一大束红玫瑰来】
看着许恬发的叼着一支玫瑰的小狗表情包，赵霁羽没忍住笑了，如果自己真的抱一束花过去，恐怕申燃会吓得面无人色，完全不搭理他了吧。
将剩下的柠檬茶喝完，赵霁羽又眯起眼睛打量着远方的海面。
这几天天气都很好，也许在开学之前，他可以再约申燃出一次海。
整个下午，申燃都发觉许恬在对着自己偷笑，而他问了两次许恬都说没笑。他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心思计较，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正准备拿包走人就看到对面停了一辆墨绿色的软顶敞篷车。
赵霁羽不喜欢在白天开敞篷，因此申燃看不到驾驶座里的人，直到车窗降下，一张戴着茶色墨镜的脸朝他看过来，他才发现赵霁羽的白衬衫领子今天松开了三颗扣子，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清白皙肌肤下的锁骨形状。
视线再往下就被衬衫面料挡住了，不过申燃见多了赵霁羽没穿衣服的样子，很清楚面料下的风景。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申燃立刻收回视线，拿起交接的本子跟下一个班次的同事做交接。
他抢了本该许恬做的事，许恬又看到了对面的车，哪能不明白他在想什么，直接把他往外赶，让他别耽误自己下班。
运动胸包被挎在了肩膀上，申燃走到赵霁羽的车旁边，视线不去看他：“你过来干嘛？”
“接你一起吃饭，”赵霁羽解锁了副驾的门，“上车吧，我定了一家视野很好的海鲜餐厅。”
申燃皱了皱眉：“我今晚有约了。”
赵霁羽把墨镜摘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跟谁？”
“明今的女朋友要走了，今晚约了一起吃饭。”
“就你们三个？”
“嗯。”
“那就多加我一个，上车。”
申燃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都不认识他们怎么一起吃？”
“就是不认识才要见一面，”重新戴回墨镜，赵霁羽的语气显得理所当然，“他是你的好朋友，我不能一直不见。”
坐进车里后，申燃还有些郁闷。
他搞不懂自己怎么就答应了，赵霁羽那话说得逻辑不通，什么叫因为是他的好朋友所以得见？怎么那么像见家长的感觉。
发觉脑子又在乱想了，申燃看向窗外，接下来一路都没有搭理过身旁那人。
期间赵霁羽的手机响过几次，每次来电都被他挂断了，但因为车载蓝牙在放歌，所以申燃有两次都瞥到屏幕上面显示着“爸”这个称呼。
到目的地时，申燃看赵霁羽还是一副轻松的样子，忍不住道:“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
“没事，”赵霁羽说，“你们定好吃什么了？”
杨昕喜欢吃粤菜，郑明今订的是一家比较出名的粤菜餐厅。两人到了包厢门口，郑明今和杨昕已经来了，听到动静都笑着看过来，结果看到他身边的赵霁羽，郑明今先愣了一下，杨昕也有些诧异。
申燃在来的路上就给郑明今发了微信，不过看这家伙的反应应该是没看手机，只好硬着头皮道:“杨昕，这是我朋友赵霁羽，他今天也跟我们一起吃，没问题吧？”
杨昕个性开朗，郑明今又没将赵霁羽跟申燃的事说给她听，她便大方笑道:“当然没问题，坐吧。”
赵霁羽主动朝她伸出手，虚虚一握便放开了，再将手伸到郑明今面前，神情温和地笑道:“你好，我是赵霁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