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羽回到座位坐下时，申燃还听到他在跟旁边的女生低语。
申燃没听到谈话内容，但是两人交头接耳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昨天在店里，赵霁羽和许恬也是这么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赛场上的口哨声吹起，申燃转脸去看，蓝队中锋率先抢到了球，传给小前锋进攻，被黄队拦截后到了蓝队的得分后卫手里，那人在三分线起跳，可惜黄队追得紧，球脱手时被碰到变成了篮板球。
篮下已经在守候的三个人互相碰撞卡位，只听球鞋在地面摩擦的声音就知道状况有多激烈。申燃紧张地盯着，突然感觉到有人拍了自己大腿一下，这时三人同时起跳抢篮板，他一下抓住那只手，目光盯着最中间的黄队中锋。
这个中锋卡的位置最好，篮板球果然被他抢到了，他吼了一声“快攻”，黄队的队员便全部往回跑。中途球传了两个人，最后黄队的得分后卫后仰起跳，不但避开了对手的拦截，更是投进了一个完美的三分球。
场内爆发出一阵如雷般的喝彩声，申燃也握拳说了句“YES！”紧接着回头看赵霁羽：“我靠这球打得真不错，这一届高中生水准很可以啊！”
“嗯，”赵霁羽也看着球场，“刚才那一球进得很刺激。”
“最后那个射篮的姿势好看，”申燃的神色有些向往，而后又叹气道，“我们高中的队长就很擅长投三分。”
昨晚才听他说过高中时候的事，赵霁羽捏了捏他的手指，安慰他道：“别不开心了，继续看吧。”
申燃点了下头，要扭脸时察觉到不对劲，低头一看，顿时愣在当场。
他竟然和赵霁羽手牵着手。
见他终于注意到了，赵霁羽说：“刚才拍你的时候你太激动了，直接就抓了我的手不放。”
相贴的掌心里裹着另一个人的体温，申燃惊诧于自己怎么会一直没发现，立刻放开说：“抱歉。”
“没事。”赵霁羽唇角挂着笑意，仿佛申燃对他做什么都没意见。申燃转回去盯着球场，篮球在两队球员之间快速传递着，他却没办法再专注投入了。
特别是在他觉得口渴又想喝水时，记起咖啡已经被自己喝完，只剩赵霁羽那杯可乐，而在他回头瞥赵霁羽的时候，那个女生也在看他。
对视只是匆匆一眼，申燃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不过刚才他和赵霁羽牵了一会儿手，女生如果一直关注着，也许会发现。而且女生是和赵霁羽一道回来的，如果她向赵霁羽确认了有没有女朋友的事，那赵霁羽就会知道他说过什么。
从一开始，他就清楚赵霁羽和俞雪彤只是表面关系，但他还是用那种话替人家拒绝了。其实他也没搞明白当时自己在想什么，现在就觉得不应该那么武断，以后这种事还是留给赵霁羽自己处理吧。
场中央的两支球队在进行激烈的对抗角逐，分数一度僵持了下来，已经许久都没有进球的情况了。这种胶着不但加剧了双方球队的压力，也让场内的观众有了疲劳感。
申燃坐了一会儿，抬手捏了捏酸痛的后颈，这动作让他记起赵霁羽被撞到的地方，便问身边的人：“你肩膀怎么样了？”
赵霁羽说：“还行，没什么感觉。”
申燃还想说话，却看到女生又转头看过来了。
女生的表情看不出异样，可他因为说过谎，心里总是有点虚的，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便忍着不再回头。后半场越临近结束时间比赛越紧张，到了最后三分钟的时候，他忍不住想跟赵霁羽探讨刚才黄队错失的一球。
赵霁羽的身体一直侧向他，把后背留给了女生，申燃回眸时看到了，想着赵霁羽果然对她没兴趣，心情好了不少，两人热络地讨论了一会儿，很快赵霁羽就提醒他看球场。
蓝队大前锋在前期一系列不佳的表现后，终于发力了一回，在黄队一盯四联的情况下灌篮得分，同时还引诱了黄队中锋犯规，拿到罚球的机会。
刚才这一下灌篮总算撕开了长时间胶着的口子，场内的气氛再度被点燃，申燃也鼓掌喝彩。赵霁羽看他兴奋的样子，不禁凑到他耳边问：“你觉得哪队能赢？”
“难说，”申燃没回头，依旧兴冲冲地盯着台上的两支队伍，“这两队的实力旗鼓相当。”
“这样吧，我们一人挑一队，谁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这提议听着有几分古怪，不过申燃正在兴头上，而且之前跟郑明今看球赛时也经常会赌输赢，于是干脆道：“好啊，那你先挑。”
赵霁羽说：“黄队。”
申燃瞥他一眼：“为什么选黄队？”
“感觉。”左手掌心托着下巴，赵霁羽睫毛弯弯的，笑得很笃定。
其实申燃也想选黄队，虽然蓝队的表现一直不错，且网上的预估都是蓝队得胜率更高，但是整场表现看下来，他觉得黄队随时都有可能反杀。
不过赵霁羽已经选了，他便道：“好，那再预判一下比分。”
“不会超过2分。”赵霁羽又是想都不想就说。
申燃张开嘴，这次没说话就先笑出声。赵霁羽问他笑什么，他摇了摇头：“我跟你想的一样。”
赵霁羽和他相视一笑，两人接着看球场上的比赛。
剩下的一点时间里，双方果然胶着得更紧密了，往往是你进了一球，我也拿到两分，分差一直维持在1分左右。到了最后1分25秒，黄队的小前锋在三分区投进了一球，一下拉到了4分的差距。
申燃原本就看好黄队，这下更是将手圈在嘴旁边喊了一声“好球。”
看他这样，赵霁羽想着要不要提醒他给黄队助威是要输的。不过看着他全情投入的模样，赵霁羽又不想打扰他，最后目光停在了他的嘴唇上。直到一声急促的哨响把赵霁羽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身旁的申燃猛地站起，周围也有好些人陆续起身，议论声一下就大了许多。
赵霁羽朝球场看去，原来是蓝队的中锋为了抢球摔出场外，不过他救球及时，蓝队的控球后卫接到球后突袭快攻上篮，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在他摔出去的几秒钟里就进球了。
周围的议论声再度变成了欢呼声，不过接下来黄队的快攻又打乱了蓝队的阵脚，在58秒的时候，黄队又投进了一球。
申燃看向电子显示板上的分数，只剩一分钟的时间，蓝队至少要进两球才能拿到加时赛，否则就会输。但是蓝队的中锋在刚才救球后行动就有些迟缓，焦虑地盯着那道疲劳的背影，申燃不知不觉握紧了拳。
“蓝队的4号是不是受伤了？”赵霁羽也站起来问道。
“嗯，刚才救球估计撞到背了。”
在比赛的最后一分钟出现了可能受伤的情况，蓝队却没有把人换下来，这种操作申燃能理解，毕竟最后一分钟再换人已经没意义了，而且蓝队的板凳上也没有能接替这位中锋体格的队员。他又看向电子显示板，在他分神的这一刹那，蓝队的控球后卫再次精准切球，一个回传到了小前锋手里，倒计时30秒，蓝队进了一个三分球。
这下场内的气氛彻底沸腾了，大部分观众都没想到高中组的决赛能打出这样的水准，尤其是临近比赛末的这几分钟，不断出现的反转简直让人欲罢不能，看台上基本没有坐着的观众，几乎都站起来为各自看好的队伍助威。
双方的啦啦队也在尽情呐喊着，申燃的注意力随着那颗篮球不断移动，蓝队刚才进了一个三分球后，队员乘势而上，想要再进一球反超。而黄队却在防守上加大力度，着重盯着蓝队的快攻三人组，直到最后10秒，蓝队才终于逼到了黄队的禁区内。
蓝队的控球后卫揪准时机把球传给了小前锋，小前锋做了一个准备投篮的假动作，骗过防守自己的两人后，又立刻传给了外线的中锋。球到中锋手里只剩5秒了，申燃的心都跟着他抬臂的动作提了起来，可惜这位中锋因为刚才救场受伤，这寄予众望的一球在投出去时还是偏离了角度。
申燃忍不住叫道“篮板！”球在砸到篮筐时弹起，黄队的两人和蓝队的大前锋同时起跳，这次蓝队大前锋抢到了球，可惜刚落地还来不及再次起跳灌篮，比赛结束的提示音就响起了。
四周顿时爆发出唏嘘声与吐槽声，但也混杂着庆贺声。不过这样的结果显然是意犹未尽的，申燃维持着刚才握拳的动作，盯着球场上正双手叉腰，气喘如牛的蓝队中锋，看蓝队的其他几个球员走到他身边，关怀地询问他的伤势，随后蓝队的中锋抬起左手挡住脸，肩膀抽动起来。
申燃打了几年篮球，也体会过胜利的荣耀与喜悦，对于输球后的苦闷与不甘更是难忘，非常能理解这一刻蓝队众人的心情。尤其是这种本来有能力反败为胜却生生被剥夺了机会的情况，任谁都会不甘心。
他仿佛被那个痛哭的中锋狠狠共情了，一股酸胀的情绪从胸口一路挤上了喉咙，这时有胳膊搭上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有人在他耳边说：“他们做得很好了，能坚持到最后一刻也不放弃，至少在精神上来说不算输。”
这番话令申燃下坠的情绪落到了一片缓坡上，他抬起头看着赵霁羽，看着镜片后那双温柔的眼眸，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嗯，他们在精神上没有输。”
离开球场前，他俩在看台上坐了好一会儿，等散场的人群走得差不多了才出来。
室外的风依旧闷热，他俩并肩走在马路边，两人的影子被街灯拉得长长的。路过一盏灯下时，申燃发现赵霁羽头顶上有好几只蚊子在盘旋，便抬手帮他挥了几下，再挥掉自己头上的。
回到车里，赵霁羽问他：“找个地方吃夜宵吧。”
申燃手上还拎着麦当劳的袋子和烧烤，他道：“那这些怎么办？”
他俩都只吃了汉堡和饮料，袋子里还有两份薯条以及麦乐鸡，赵霁羽本想说留着明天让老吴再加工，结果申燃先道：“你介不介意吃便当？”
赵霁羽说：“不介意。”
拉过安全带扣上，申燃笑着说：“那走吧，我们去海边坐一会儿。”
看球赛的体育馆附近没有海滩，赵霁羽问申燃想去哪个，申燃说白城，赵霁羽便开过去，到学校附近时申燃去了一家连锁便利店，在里面待了快十分钟才出来。
他拎着一大袋东西上车，赵霁羽问这些是什么，他说是夜宵。到了目的地，赵霁羽把车停好，看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一处位置坐下，从袋子里拿出一块正方形的围布铺在沙滩上。
赵霁羽也坐下来，申燃又拿出两袋薯片，两罐可乐还有两份便当。另一边的烧烤袋子也被打开了，一阵烧烤的香味被海风带过来，赵霁羽才知道他在便利店耽误那么久是热东西。
“吃吧，”申燃先拿起一份便当递给赵霁羽，“这家的芝士咖喱猪排饭很好吃。”
赵霁羽打开盖子，咖喱的浓香扑鼻而至，他用筷子夹了一块还酥脆的猪排，刚沾了咖喱酱汁就看到申燃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喉结都滑动了一下。
赵霁羽用下巴点了点申燃手里的便当：“你的是什么？”
“咖喱鸡排饭。”
“怎么不买两份一样的？”
“猪排就剩一份了，”申燃打开自己那份的盖子，用牙齿咬住一次性筷子掰开，夹起一块鸡肉沾咖喱汁，“你快吃吧，我特地买给你尝的。”
他说完就低头想吃鸡肉，一双筷子却先一步伸过来，沾着咖喱汁的酥脆猪排碰到了他的嘴唇，赵霁羽说：“张嘴。”
申燃夹住的鸡肉掉回了便当盒里，就是这一下走神的功夫，赵霁羽把猪排送进他嘴里了，问道：“好不好吃？”
嚼着又香又酥脆的猪排，申燃满足地直点头：“好吃！你快点吃。”
赵霁羽也夹了一块吃着，评价道：“是很不错，颠覆了我对便当的印象。”
“对吧，”申燃喜滋滋地道，又把自己那份也递过去，“你要不要试试鸡肉？其实鸡肉也很不错。”
赵霁羽夹走一块来尝，又还了一块猪排给他，两人就这么分吃着便当，吃完以后吃烧烤。
喝着可乐吃着大鱿鱼串，看着大海吹着海风，申燃觉得整个精神都彻底放松下来了，他转过脸看着赵霁羽：“我每次和明今看完球赛都会过来坐着吃东西。”
赵霁羽拿了张纸巾擦手：“你跟他关系很好。”
“嗯，”申燃望着前面不远处走过的一对情侣，“但是他女朋友现在回来了，他要陪着。”
“幸好今晚你有空，不然我就得自己一个人看了。”申燃笑了笑，视线又望向远处的深海。
“除了郑明今，没有其他人陪你看过球赛？”赵霁羽问道。
申燃沉默了片刻，说:“其实以前李葶也陪我看过一次。”
他难得会主动提到李葶的名字，赵霁羽侧过脸看着他，安静地听他继续说。
“不过她不懂球，我也感觉得出来她没兴趣，所以那次看球我没办法投入，后来出来还吵架了。”
赵霁羽问：“为什么吵架？”
“记不清了，”申燃喝了一口冰可乐，“应该就是一点小事，后来我自己买了一份便当过来，在这里吃完了才回去跟她道歉。”
“不过那天我喜欢的球队也输球了。”
沉浸在当时的回忆里，申燃突然有了很想倾诉的欲望，特别是听到赵霁羽问他“道歉是因为你有错？”的时候，他看向赵霁羽：“也不完全是，但如果我不先低头，她也不会低头的。”
许恬曾对赵霁羽形容过李葶的性格，说申燃和李葶相处时总是哄着李葶，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两个人相处，身份地位都是其次，感觉合不合拍才最重要。”赵霁羽说。
“对，”申燃用力拍了下掌，“就像今晚我跟你看球赛这样。”
“不管是性格还是爱好，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女生在想什么，而且她也从来不会直接地告诉我在想什么，如果你是女……”
赵霁羽正等着申燃把话说完，他却忽然停住了，看着自己的表情有些愕然。
“怎么？”赵霁羽问。
申燃回头去看对面一望无际的海，心脏却因为刚才那个突兀的想法而急促地跳动着，他瞥了一眼脚边的可乐，心道自己也没喝酒啊，怎么会忽然冒出“如果赵霁羽是女生就好了”这种念头？
身边那人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也将他的反应收进了眼底，想到他只说了一半的话，赵霁羽道：“对了，刚才坐我旁边的女生问我是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这话是你跟她说的？”
申燃的双臂搭在膝盖上，脸向着另一侧偏了些，赵霁羽看着他被海风吹乱的后脑头发，继续道：“你不是早就知道我跟雪彤的关系是假的，怎么还用那种借口来帮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