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又是一年草长莺飞。
长青中学的小湖边种了两大排老柳树，柳絮飞舞。
整个校园都朦朦胧胧罩上一层白，还时不时钻进路人的鼻子里，直痒痒得让人想打喷嚏。
“陆——哥！”叶宇达像风一样地奔进体育馆，身后飘着几朵柳絮，还没等站稳就喘着粗气说道，“她她她来了！”
“你话都说不清楚？”坐在一旁休息的陆航光勾了下唇角，手里的篮球正要朝着叶宇达砸过去，就听见——
“她！时淼淼！！陆哥！！！”
陆航光表情一僵，随即利落起身，手里的篮球在地上拍了两下，眼含笑意，“都他妈愣着干什么呢？起来训练了！”
零零散散坐在地上的队员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全都十分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
虽然做出了训练的状态，但每个人脸上都是心照不宣的暧昧笑容。
说话间，叶宇达已经跑到门口，猫着腰看着门外，每隔一小段时间悄声报一次信：
“陆哥，目标距离我们还有一百米。”
“五十米！”
“来了！”
话音刚落，陆航光弹跳起身，手里的篮球抛出一个完美的弧线，正中篮框，发出“嘭”的撞击声。
篮球被弹出去，落在地上弹起两下，朝着门口滚去。
“哟~~~~没进~~~”穿球服的男生们喝着倒彩起哄，肆意地在陆航光喜欢的女生面前落他的面子。
“妈的。”陆航光低骂一声，回头看向门口。
穿校服的乌发少女亭亭玉立，正好奇地朝着馆内张望，篮球骨碌碌滚到她脚尖。
直到两人视线相对。
“陆航光。”时淼淼轻声叫道。
软糯的女声好像给闷热的体育馆带来了一丝轻风，让陆航光选择性忽略了身边的一群噪音源。他伸出手臂抹了下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儿，避开时淼淼的视线，神情稍微有点不自在，“有事？”
时淼淼站在门口，看着球馆里的几个大男孩脸上的戏谑表情，她犹豫了下，还是没有站在门口讲出来意，
“陆航光，你可以出来下吗？”
“哎哟哟哟哟~”有个男生嬉皮笑脸地调笑，还用胳膊肘狠狠戳了下叶宇达，“春天到了，队长的春天也要来了吗？”
时淼淼脸一红，假装没听见，转身两步站在体育馆外的台阶上。
她知道，和这些男生讨论这个，女生讨不了好的。
陆航光见状，也快走两步到门口，捡起篮球朝着说话的人掷过去，力道狠得像要sha人，“管好自己吧你。”
等陆航光走到门外，就听见体育馆内传来更大的哄笑声，还伴随着“老大不会也脸红了吧”“不可能吧他脸皮贼厚”等等议论……
……这群犊子还是平时训练的少精力太旺盛。
他都听见了，那眼前垂脑袋的小姑娘也必定听见了。
想到这，陆航光突然觉得嗓子一紧，他轻咳一声，原本想自然地说话，现在反而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沉默了两秒钟，时淼淼低头看着陆航光的球鞋，直到说完话也没抬起头，气势削弱了九成——
“陆航光，你的语文作业呢？”
陆航光身高一米八八，眼前的时淼淼头顶只到他肩膀，他顺着她低垂的脑袋，能看到她脑后马尾上绑着的蝴蝶结发绳。
虽然早就知道时淼淼找他是为了收作业，但现在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陆航光还是觉得被噎了下。
他干笑了一声，抬起一只手放在自己后脖颈，扭了扭脖子，“那个，最近我校训——”
一听他这么说，时淼淼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她打断他的话，“训练再忙，也不能不交作业。”
“你知道我要训练啊？”陆航光微微弯腰，凑近时淼淼，吸了吸鼻子。
时淼淼身上有很清淡的甜橘香气，和他身上的汗味不同，格外好闻。
时淼淼低着头翻了个白眼，同样的借口她已经听了快半个月，怎么可能还不记得，偏生嗓音格外软糯，“知道的。”
陆航光虽然只能看到女生的发顶，但莫名觉得有些手痒，想揉一揉女孩温顺的发丝。
他及时站直腰板，摸摸鼻尖，“不能通融通融么，大课代表？”
“陆航光！”时淼淼抬起头瞪他，眼睛圆圆的，但没什么威慑力，“虽然老师没发现，但前两次交作业没记你名字，已经很不对了！”
“好好好。”陆航光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投降，语气温柔，“那等会回教室我写完给你。”
时淼淼点点头，脚下却没动，她必须在这等陆航光一起回班。
要不然她先回去了，陆航光又会在球馆待好久，完美错过交作业的时间，她就没办法和老师交代了！
不得不吐槽，每天收陆航光的作业，就和要债一样。半个月了都，她天天要跑到体育馆来追作业！
可是……
要说陆航光针对她，他也没有太过分。时淼淼知道陆航光每天很早就要来体育馆练球，因为最近有个比赛好像还蛮重要的。她每次到班上收作业的时候，陆航光都在球馆，也确实是情有可原。
但要像那些男生说的，陆航光喜欢她……那更没可能了。
陆航光是谁啊！
时淼淼在高一时就听说过陆航光的大名——长青一中唯一的男神，长得又高又帅腿也长，家境貌似也好的不得了。
他第一次参加校篮球赛就大放异彩，之后更是变成了校队的队长，人缘特好，打架也厉害，没人敢惹的存在。
更别说，上学期她在上学路上，亲眼看到过陆航光当着女生的面，把人家的信扔进了垃圾桶……
呼。
时淼淼鼓起腮帮子，吐出一口长气，额前的刘海被吹起来。
那件事之后，陆航光在时淼淼心里的形象算是根深蒂固。
他一直没为难自己，时淼淼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至于别的，她还是不想为妙。
另一边。
陆航光示意时淼淼在门口一等，他步子刚进门，就听见有人阴阳怪气地模仿他刚才说话的语气：
“呕~那我和你回教室~我拿给你~呕呕呕！肉麻到嗓子眼了！”
听见这么恶心的语气，陆航光嘴角抽了抽，看向说话的人：“狗振，不想活了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荀振咧着嘴傻笑，“有生之年能看到咱们陆哥转性，我死而无憾了。”
“去你的，少扯这些有的没的。”陆航光拎起自己的校服外套往外走，“我中午午休的时候再过来，你们就先练着。达子你给我盯着他们，特别是狗振，练不够不能休息。”
叶宇达的眼镜顿时滑到鼻子尖，他张大了眼睛透过眼镜上方看着陆航光，“陆哥，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他们不听就给我发短信。”陆航光随手将外套甩在肩膀上，朝外走了两步，回头继续说，“还有，都他妈的少嚼舌头，再让我听见，我就——”
“小气吧啦的。”荀振翻个白眼，伸出食指戳着面前的空气，
“还没在一起呢，就先护上了，我就问你，人家知道么？你陆大爷的心意给人说明白没？”
陆航光抄起手假装要揍人，“狗振你就非要这么多屁？”
“得得得，不说就不说，以后不说了。”荀振极其不屑地摆手，却压低了声音不叫门外的时淼淼听到，“不是兄弟看不起你，就你这样，我们要是不帮，别说你现在高三了、快和人家分别了，你就是再追两年半也追不上。”
“滚犊子。”
懒得再理这一群没人爱的单身狗，陆航光走出球馆，朝着时淼淼挥了挥手，“走吧。”
时淼淼连忙跟上陆航光的脚步。
Q城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三月份虽然已经到了春天，清晨的风扑在脸上还是有点凉。
走在回班级的小路上，时淼淼裹了裹外套。
“冷？”
陆航光的余光一直注意她，看到她的小动作，这句话没经过大脑思考就脱口而出。
说完之后，陆航光舔了舔后槽牙，后悔了。
刚才这句话是不是太他妈的明显了？
“有点。”时淼淼应了声，还顺带抽了抽鼻子。
这漫天飞的柳絮弄得她鼻子很不舒服。
“给你，我不冷。”
一件明显大码的校服外套突然出现在眼前，时淼淼眨了眨眼睛，然后转头看向陆航光，一丝疑惑从眼中闪过。
看不出来，陆航光这么热心的吗？
可能是训练时的运动量太大，陆航光只穿着一件无袖的球服，露出他肌肉线条流畅的臂膀，不夸张，但很有美感。
隐约可见球服上还有些未干的汗渍印记。
看时淼淼没说话，也没什么别的表示，
陆航光破天荒地感觉到了一点紧张，他尴尬地笑了下，又把衣服往前递了递，“刚洗没穿过，我用不着。”
“不用的，这就快到了。”时淼淼胡乱答应一声，加快脚步，埋头走路。
哪怕现在校园路上没什么人，她也不愿意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上学期，她在班里一直默默做着小透明，哪怕和陆航光一个班，两个人也从没说过话。语文课代表转学以后，她成了课代表，就不得不收陆航光的作业，两个人才产生了交集。
想到这儿，时淼淼就想叹气。所有科目里，只有语文老师要求所有人的作业必须一本不落。
谁能想到，语文课代表只是收个作业，就这么难呢？
“你……啧。”陆航光突然开口，又止住。
“怎——”时淼淼整个人和没说出完的话，都被盖在了男生宽大的校服里。
衣服上带着春日清晨里特有的凉意和微辛，洗衣粉味道中还带着若有若无的一丝烟草味，淡淡的，很好闻，是——陆航光的味道。
“……听话。”男生稍显低沉的声音近在耳边，好似还带着那么点儿无奈宠溺的意味。
时淼淼猛然回神，怀疑自己听错了，却不敢把校服从脑袋上拿下来，僵着脖子摸瞎朝前走。
这时，她听见身边的人传出一声压抑的笑。
“时淼淼，你不会是……怕我吧？”
等时淼淼掀开校服想说点什么，却看到说话的人已经走得老远。
她没明白陆航光到底是什么意思。
站在原地愣了会的时淼淼，刚要迈开步子。前面的男生就像背后长了眼睛，清朗的嗓音响起在这个还带着春寒湿气的校园清晨。
“快点儿，大课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