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轰鸣,尖厉的声音凄惨至极,像从深渊里爬出的厉鬼哀嚎。
一个人背对着自己站在黑夜里,缓缓转过头。
端午费力看去,那人的脸笼罩在夜色里,隐隐出现一条骇人的裂缝,在源源不断向里渗入黑气。
“哐啷。”
端午猛地惊醒,捏着被单的指尖已经泛了白。
是梦。
激烈的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响起一声一声的节奏。
下雨了。
八月本该是炎热的时候,却下了将近一个月的雨。
乌云翻滚,草叶黏连着雨珠,泛着幽幽的碧光。
坐在考场上的那一刻,端午还是有些迷迷瞪瞪的。
晚上噩梦接连不断就算了,白天又要来学校参加赶鸭子上架般的报道。
跟着众人紧锣密鼓地报道完,又被立刻被推来考试。
莫名其妙的。
端午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
教室只剩下笔尖擦过纸张的摩擦声。
试卷上只是简单的常识题。
就这?就不能等过几天考吗?
端午很快便搁下笔,恹恹地看向窗外。
虽是夏日,但几天的连续暴雨,教室空气中都有些潮湿的水汽。
“啊!”
“啊!救命!好痛!好痛!”
隔壁教室传来一声突兀的惨叫,紧接着是一阵慌乱的喧闹声。
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迅速略过窗外,奔进隔壁教室。
教室里面的人伸长了脖子仍想要想外看,却被监考老师毫不留情的关上门。
门外的喧闹声渐渐弱了。
教室逐渐安静下来,从窗户能隐约看到一个人躺在担架上被抬出教室。
“同学们,刚刚有个同学急性阑尾炎,医务人员已经把他接走了。”
教导主任急急推开门,边慌忙解释着,边用纸巾擦着鬓边不断流淌的汗珠。
“继续做题吧。”
端午困意正浓,对周围的事情不甚在意。
她正准备趴下补会觉,耳边却猛的响起一阵刺耳的嗡鸣声。
她正要趴在桌子上的手顿了顿,转头看向仍在奋笔疾书的同学。
毫无反应。
听错了?
端午晃了晃脑袋,又缓缓趴了下去。
头挨到手臂的一刹那,嗡鸣声再次从耳边传来。
像是尖刀划过铁片的渗人声响,无孔不入地钻入耳膜。
端午连忙捂上耳朵想要隔开那阵嗡鸣声,却丝毫没有缓解。
强烈的痛感像一把锋利的刀切割着端午的感官。
端午死死咬着牙,额角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才堪堪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大概过了十分钟,声响终于褪去,头痛感逐渐减弱。
端午终于回过神来,脱力搬靠在墙边,大口喘着气。
坐在旁边的同学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所以这个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到?
端午思考着,待痛感渐渐消失,想站起身提交试卷,去医务室检查一下。
视线却突然被钉在一处,端午起身的动作蓦的一滞。
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眼底一片讶异。
视线尽头是她桌面上的卷子,仍是一样的位置。
可试卷变得一片空白,所有字迹全部凭空消失。
端午拿起试卷,下意识向后翻了翻。
纸张背后渐渐浮现出新的图案,藤蔓一般蜿蜒缠绕,隐隐泛着金色的光。
端午凑近试卷,轻轻眯了眯眼。
墨渍晕染,快要冲出纸张时,图案终于渐渐完整。
一笔一画构成的图案,是一个字。
「岁」
“我当时就在那个男生旁边,他的反应好吓人。”
黄苒一边神秘兮兮地说着,一边反锁上宿舍门。
针扎似的尖促嗡鸣声在收卷铃打响的一瞬间便彻底偃旗息鼓,像是从未有过。
端午手中仍拿着那张试卷,垂眸不语。
试卷上面又变回初始的知识题,突兀出现的字样像是幻觉。
宿舍几人看向端午,见她无心参与这个话题,便继续兴致勃勃地讨论。
“突然就捂着头开始大叫,说他头痛,耳边一直有声音,直接从座位上摔下来了。”
端午从散漫的怔愣中回神,正好听见黄苒这句话。
和自己的反应几乎一样。
“你们什么都没听到吗?”
她终于张口,说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句话。
几位室友怪异地看了看她,随后整齐划一地摇头。
“端午,从考试回来就见你怪怪的,你还好吗?”
“没事,可能是累了。”
对上顾桑带着淡淡担忧的视线,端午轻轻笑了笑。
“今天谢衍正好路过门口,第一时间就把那个男生扶出去了,真的好帅。”
黄苒捂着嘴,声音都变得兴奋起来。
“苒苒你怎么光夸谢衍,医务人员也很及时啊。”
顾桑瞟了一眼仍是沉默的端午,笑着接话道。
医务人员确实很及时。
及时到…像是早就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一样…
几个女生谈天说地,话题越聊越远。
“为什么一定要刚报道就体检啊?”
学校对新生的检查流程繁琐至极,仿佛他们是一个个揣着炸弹的生化武器。
历经波折地亲身经历一番,黄苒皱着眉,不满地嘀咕。
“这倒不能怪学校,我们国家给所有大学都设置了这个规定。”
顾桑语调柔柔,把小风扇向端午递了递,看向默不作声挪到一旁,悄悄给自己让位子的端午。
宿舍里还是有些闷了,端午的脸颊泛起了浅浅的红晕,睫毛浓密卷翘。
明明是不加修饰的模样,却仍能吸引别人的视线。
是能激起所有人保护欲的女生。
“对啊,所有事情都挤在一天,下午接着还要考试。”
宿舍没没关严,一个女生大摇大摆地走进来,顺势往这边一坐,自来熟地迅速加入了话题。
端午看着女孩滴溜溜转的眼睛,有些好笑。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程瑶。”
听着身旁程瑶绘声绘色的“独家情报”,端午捋出了大概。
Z国政府的新政策几十年前横空出世,要求新生入学第一天就要完成报道体检和考试。
考试内容众说纷纭,连上届的学长学姐也给不出准确答案,学校也从未发布名次或成绩。
“据说每年考试都会有学生出事。”
程瑶忽的靠近端午,故作阴森森地吐露着。
但令人费解的是,这个如此容易令人质疑,可以说是百般疑窦的政策,却能安然无恙的持续到现在。
上至政府,下至学校每个老师,都闭口不答,学校里的学生好似也从不疑惑。
像是有一张轻而密的网,严丝合缝的笼罩在所有知情人的嘴边。
听着身边的议论,端午脑中越来越混沌。
她缓慢地站起身,轻轻拉开床帘,随即钻进被窝,闭上眼睛。
“我先睡了。”
屋内声响渐渐弱下来,迷蒙中端午感觉到有人放轻脚步,轻声关了灯。
端午精神疲惫至极,但意识仍是浮浮沉沉。
“6...2”
端午睁开眼睛。
谁在说话?
四周安静至极,只能听到窗外隐隐传来的雷声。
端午迟疑片刻,正准备再闭上眼睛。
刺啦。
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阵电流声。
端午猛的僵住。
仍是一片寂静,房间内只有室友微微起伏的呼气声和端午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602。”
声音再度响起,这次端午终于听清了全部内容。
她屏住呼吸,脸色霎白。
602?
怎么可能会有602?
学校的所有楼都只有五层!
端午凝神,想要再听到什么,广播似的声音却再也没有响起。
房间重新归于沉寂,屋内昏暗一片,任何东西都会被在黑暗中放大。
于是端午看到了自己此生都会记忆犹新的场面。
像是从墙角一股脑钻出来一样,墙面上迅速爬满了曲折的细线,泛着金色的光芒。
顷刻间,房间内布满了细细密密的纹路,远远望去,像是金色的藤蔓。
纹路向前汇聚于宿舍门口,隐隐的透过门缝继续向外。
像一条被编织出来的,金色的隧道。
端午顺着金色细线走到门口。
几经犹豫,手抬起又放下,终于还是扭动了门把。
把手随着力道向下压去,门缝处金线更加密集的开始汹涌着向前汇聚延伸。
旋钮转开,金丝弥漫。
从那时起端午隐隐感觉到,踏出那扇门后。
自己的人生,可能会被彻底改变了。
雨渐渐停了,空气中混杂着淡淡的草木香。
五楼很少安排课,楼梯间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灰尘。
端午在楼梯的拐角处站定。
金色的细线从五楼开始便突然变得密集,像活了一般争相涌动。
端午闭了闭眼,捏紧衣角。
转过楼梯拐角,不出意外应该是一堵厚厚的墙壁。
端午突然不合时宜地想笑。
自己应该是白天太累了,居然会出现这种幻觉,竟还真的大半夜跑出来。
她抬步迈去,嘴角自嘲的笑意却蓦地凝固。
拐角处没有如期而来的墙面,取而代之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隧道。
蜿蜒曲折的细线戛然而止,再没有向里延伸。
入口处缓缓出现一个人。
那人融于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只是出现了一瞬,便又回过身向里走去。
端午顿时福至心灵,一声不吭地跟了上去。
奇怪的从未发布成绩的考试,考试时和男生前后听到的莫名的嗡鸣声,像是活物的金色细线…
端午心里的猜测隐隐成型,虽荒唐至极,但那个念头出现时便叫嚣着再未平复。
像是走了很久,端午眼前终于渐渐明朗。
偌大的空间里寂静至极,从端午面前由低到高依次延伸出越来越多的台阶,终点是一块剔透的水晶,泛着细微的光芒。
除了自己站的这一处,和倒数第三层台阶,剩下的每个台阶上都站了人,正安静地看着自己。
端午向右看,想要询问那个带自己进来的人。
右边的人早已没了踪影。
…
对着整整齐齐的七道视线,端午默默地向上迈步,在注目下站在唯二空缺的倒数第三层台阶上。
七道视线又整整齐齐地扭了回去。
哦,这次自己站对了。
也许是经历的冲击接二连三,端午自认已经心态够平,再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再….
端午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第二个台阶上一下一下轻轻打响指的男生。
打响指当然不奇怪,可…
随着每一个响指,男生的指尖就会冒出一团细细的蓝色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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