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宰相,在君前议事之时如此直白,半点都不掩饰的一番言语,还是让众人有些诧异。
而一向养气功夫很好,喜怒不形于色的英国公傅懋修面色如霜,显然也是对于谢右相捧杀自家儿子的言语勾出了火气。
不过傅懋修却不在与其争论,而是冷静下来,冲着道君皇帝拱手行礼,而后不再言语。
这时候道君皇帝也向着谢佥一摆手,示意他不要在这个话头上面纠缠。
谢佥也知道再说下去也就有些过火了,于是也收声后退。
道君皇帝对两人的争执没有做什么表示,只是简单制止之后继续道:“武安侯既然无恙,追查凶嫌之事,就让他自己操心,有功不能不赏,加武安侯傅津川为骠骑大将军,加食邑两千户,另赐良田八百亩...此外命节度副使严铤率有功将士上京,另归正、神策等军移镇关中。”
傅懋修听到皇帝的安排之后也是松了一口气,加了品级和食邑,却没有加爵位,这对傅津川来说,绝算不上坏事。
而将早先跟随他入蜀的各军调走,也是应有之意。
毕竟蜀中地势太过特殊,若一直让剑南节府节制重兵,难免有尾大不掉之嫌。
换句话说,天府之国,本就富庶,割据蜀中的势力从来就没有缺过粮草,若再有精兵和地利的加持,未免太过权重。
而现在蜀中大体已经安定,剩下小股乱匪,有原本的数万驻军已经维持的安稳。
至于为什么让节度副使严铤上京,其实也很明显,作为蜀人的严铤在蜀中为官多年,也该挪挪窝了。
正好借此机会,召入上京,顺势调往异地。
众人对此都没有什么异议,而左仆射李辅之却突然提出了比起刚才谢佥那一番话好要让人惊讶的提议。
“陛下,蜀王一脉居蜀中百年,或可移藩...”
赵令渊听了后也是愣了一下。
李辅之继续道:“蜀王一脉如今是宗室近枝,但却久居蜀中,西南边陲之地,未免太过清苦,不如移在近畿,也好沐浴皇恩,以全宗室之谊...”
这会儿众人算是明白了,蜀王一脉在蜀中百余年,从开国就一直在蜀中,又是剑南道这种险要之地,平日里即便是想要移镇,也要顾念其在蜀中的盘根错接,如今武安侯傅津川主政蜀中,执掌兵权,却是让蜀王府移镇的大好时机。
虽然蜀王一脉一向恭顺,并无悖逆之心,但前不久的吴王之乱可还历历在目。
开国太祖分封诸王的时候,就把几个险要富庶的地方封给了几个年长的皇子。
其中,蜀王居成都,唐王居晋阳,吴王居建邺,楚王居襄州,后来迁都之后,又把关中华州的雍王一脉迁至西京大兴。
此后,这五个藩王都未曾有过移藩。
而前年吴王造反作乱,吴王一脉已经国除了。
建邺如今是皇子魏王为留守。
楚王也因为山南道的红莲之乱,迁至淮南道。
这样一来,只有西京的雍王,成都的蜀王,晋阳的唐王未曾动过。
现在李辅之突然提起,话虽然说的好听,什么蜀王远在西南边陲之地久居,不如让其移封近畿,说白了不就是担心蜀王一脉尾大不掉,在蜀中影响朝廷施政?
问问哪一个藩王,不想封在蜀中成都?
天高皇帝远就不说了,天府之国,盐铁之利,那岂是等闲的富庶?
赵令渊听了之后明显是非常动心,蜀王虽然从亲缘上是他堂弟,但两人只见过数面,也谈不上什么情谊。
虽然说是大晋的祖制,地方上需要宗室镇守,并辅以文武官员,与镇守各地的武勋相互制衡。
但王朝百年,如今有些宗室早就成了一个个的参天大树,在地方盘根错接,虽然跟朝廷维持着表面的恭顺。
但对于朝廷来说,在治理地方的时候,却成了阻碍。
并且因为其身份特殊,往往敛财牟利的时候毫不顾忌,而地方官员只能上奏弹劾,上京这里碍于大局稳定又不好随意处置。
现在有机会能让蜀王府动一动,这绝对是让赵令渊非常心动的提议。
“此事容后再议,今日让你们来,主要也是商讨下一部的战事,如今蜀中已经大体安定,又有武安侯镇守,不用朝廷在费心了,但山南道的逆贼成浚所部,尚为剿灭,且遁入山中的方虬所部,北上陇右的方蛟所部,一天没有他们败亡的消息,朕就一日寝食难安...”
“回陛下,山南道剿匪之事,并非乱贼难剿,而是各都督府难以齐心协力,各自为战,武康侯虽然有山南道都部属之职,但其资历不足,名望不够,难以号令诸军,臣以为之前太子殿下典军,亲至山南道,居中调遣,各部无不唯命是从,如今可在劳烦太子殿下,前往唐邓督军...”
赵元檀听到侍中李法曾之言,刚要应声请命,这边却有听到辅国公出言道:
“臣以为不可,前时是情况危机,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形势以缓,太子殿下是国本,怎可轻动,臣以为可命一老成持重之人为帅,总督山南道战事,授以全权,节制诸军...”
赵元檀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两边的打算,李法曾的建议是让他这个太子继续挂帅,前去主持剿贼事宜,其目的难道就仅仅是让他这个太子出风头嘛?自然不是。
东宫和元帅府的僚属,都以文官为主,太子统军自然是坐镇唐邓,不会亲临一线指挥调度,而代替太子前往一线节制诸军多半就是长史。
而元帅府长史,历来都有宰相或者尚书担任,这也就代表了文官可以直接干预战事。
辅国公虽然仗没打过几次,但心眼可不少,他立马就看出了李法曾是想要藉此机会拿到节制诸军之权,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
最后很有可能就会形成常例。
因此他直接把山南道的战事的重要性降低,并且明言太子是国本,不可轻动,也算是把文官想要借太子之手夺权的路给堵上。.
毕竟作为储君的太子殿下,的确不该常年在外统兵。
赵元檀能想通的事,赵令渊更是闻其言知其意。他对于文官和武勋之间的相互倾轧并不反感。
作为皇帝若下面铁板一块他反而要当心,所以无论是谢佥捧杀傅津川,还是侍中辅国公争权,都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
但双方都各持己见,各有谋算,也就再次让这次议事,跟昨日一样,除了赵令渊乾纲独断的几件事,其余需要商议的,都没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