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逆叛军数千人,从江北狼狈逃回之后,就龟缩在洪州城,与江州的平北侯马巍所领的三万军兵对峙。
马巍所领的三万军马,其中有武功中卫万余人,腾骧左右卫万余人,安**两都步军五千人,以及镇戎军、建昌军、长平军余部数千人。
其中武功中卫和安**是去年参与过和州之战的胜兵,而其余诸部则是在叛军手里就没讨过什么便宜。彭泽之战、新昌之战都是大败。
因此马巍在渡江接手江州之后,一直采取稳守的策略。
直到淮南大捷的消息传过来之后,才主动出击。先是收复了永兴,打通了与鄂州的联系,随后又收复了武宁、豫宁两城,随后又率军与叛军战于建昌,先是击溃了出城之敌,随后攻城六日,破之,擒斩叛军大将席元平。
随后,马巍才接到元帅府的行文,命其总领江南战事,齐王为其副贰。
建昌城中,原来的县衙成了马巍的帅府。
这位年过五旬身体康健的勋贵名将,穿一身棉布袍服,站在地图前面,听着幕僚念过行文,眼中始终却盯着地图在看。
“这傅三郎都把叛军主力收拾了,吴逆本人也病死了,剩下几个残兵败将,这光复江南的大功岂不是就落在阿耶的?”
马巍的儿子马行远神情颇有些激动,阿耶要是能够率军光复江南,那名望可是更上一层楼。
不过作为正主的马巍却始终不动声色,一旁的幕僚在念完都督府行文之后也是不发一言。
他追随马巍也有些念头,自然是明白这位东翁的脾气喜怒,更是清楚这行文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所以在东翁垂问之前,他是不会乱开口的,要是没这点眼色,也能做幕僚?
马巍回过神来问道:“二郎,以你之见,为父我应该如何做?”
马行远十分兴奋的道:“阿耶自然是应该把大军交由杜指挥使,令其与洪州叛军对峙,不得擅自出战,而后渡江绕道江北,从和州南渡,前往建邺城外与大军汇合,收复建邺以及越州杭州...叛军主力已经全灭,这些州县必然没有战心,可传檄而定,到时候光复江南的功业都落在阿耶的身上...”
“你的算盘倒是打的挺好啊。”
马行远笑了笑,他还以为是在夸他。而接下来马巍的话,直接就像是给他泼了一盆凉水,照头浇下。
“你能想到的,别人就想不到?蠢货!”
“傅三郎在江北大战,把叛军的主力尽数歼灭,吴逆本人惊惧而死,现在江南除了洪州城尚有万余叛军,其他州县都不成气候,这时候不让傅三郎为将,换了兵都没带过的齐王,还有我。你以为这是陛下抬举我呢?还是抬举齐王殿下呢?”
“谁都知道江南现在险仗恶仗都打完了,就剩下摘桃子,你的意思是让我豁出去这张老脸,去跟建邺城下跟齐王抢功劳?”
“上京的旨意和扬州行文是说了,我总领江南战事,这是给你阿耶我留面子呢!”
“陛下要扶持齐王,给他些军功傍身,这是要让他日后制衡傅三郎的!”
“这也是怕傅三郎功无可封,我患失心疯了?能去凑这个热闹?”
几句话给马端说面红耳赤。
马巍继续道:“你一天多把精力用在领兵习武上,你跟傅三郎是同龄,看看人家...”
马行远听完这话,欲言又止,却好歹把话咽下去。
他是想说,阿耶您在几年前可都是说让我们别学傅三郎不务正业,整日子在市井厮混...
“是阿耶,我知道了。”
“行了,下去吧,带我的牙兵去城外营中巡视一番,有什么情况及时回报。”
“诺。”
看着儿子走出大堂,马巍这才叹了口气道:“看看傅家三郎,在看看我们家这几个,真是...一个成器的都没有。”
这边幕僚李可立出言劝慰道:“侯爷不必忧心。几位郎君固然是比不得武安侯的,但上京城这些勋贵子弟之中,又有那一家的年轻子弟能够跟武安侯相提并论?”
马巍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别说相提并论了,连望其项背的都没有。
李可立继续说道:“武安侯在勋贵子弟之中,是异数,比之不过,徒增烦恼,侯府的几位郎君,也都是自幼读书习武,品行端正,假以时日,必能建立一番功业,不堕侯府威名。”
马巍听后点了点头,“李先生说的有理,诸子虽然没有傅家三郎的骁勇果敢,但在上京城的一众勋贵子弟之中,也还算勉强算是中上了,最起码比起辅国公杨家和信国公汤家那几个败家纨绔子弟强的多了,哈哈哈,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吗...”
李可立也笑道:“正是此理。”
马巍摇摇头笑了笑。道理谁都懂。但人心这个东西,哪有满足的时候?
他跟傅懋修年纪相彷,算是总角之交,时人也总有人拿他们做比较。
他自然也存了些这方面的心思。
早几年,他在朔方任节度使,威震北疆。朝廷上说道名将,除了定国公、卫国公,就属他马巍以及舞阳侯于罗睺了。
至于英国公?也会领兵?
不过宣嘉十四年之后,就没人会在问这样的蠢话了。
原本有些式微的英国公府,这几年又是水涨船高。
卫国公已经故去了,定国公身子骨也不好,听说已经回了上京安养。
现在大晋朝最炙手可热的将门,那就是傅家了。
一门国公一门侯。
特别是从宣嘉十八年以来,先是傅懋修为行军大元帅,数月之内平定恒州沙门叛乱,单骑出关退却数万燕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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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三郎又在江淮连战连捷,先后领兵歼灭了十余万叛军,几乎是一己之力扭转了局势。
傅家如今的声望,武毅王在世时候也不过如此。
好在傅家不是新贵骤起,亲朋故旧遍及朝野内外,传承上百年的家族也承受的起这盛名之累,这就是根基。
不过要说没人眼红,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马巍就很眼红。
但他也明白,眼红可以,但不能乱做事,什么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
否则,吃相也太难看了些。
对他而言,现在能把江南西道的叛军余部剿灭,就算是大功一件。对朝廷对陛下有了交代。
而光复建邺之功,往长远来说,涉及到的是朝堂上日后的平衡,贸然争功,就等于是打乱了道君皇帝的谋划和布置。
明眼人都看得出,道君皇帝有意让齐王和武安侯两人互相制衡,以免傅家一家独大。
这是大局。
无论是谁在提议,马巍都不能在这种事情上插手。
能把洪州夺回来,在把那个僭越称王的小儿擒送上京,江南这一趟也就算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