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返京第二日,门下诏命,荫其长子傅淮川为太中大夫,庶子傅江川幼子傅渝川皆为云骑尉。
虽然只是勋位,但连荫三子,充满了圣卷的味道。
至于傅津川,已经是超品侯爵,就没在恩荫之列。
而随着这位帝王心腹的回京之后,上京城再度风声渐起。
宣嘉十八年二月中,御史梁楚上表,言京畿道境内六家佛寺不纳税赋,威逼佃户,并有寺中僧侣,女,称之为“梵嫂”,且收容白龙寺逆党,助其藏匿财物。
道君皇帝随后下诏,抄检御史梁楚奏表中所提到的,福宁寺、落门寺、景山寺等六家寺院,然后得钱千万贯,土地十余万亩...
随后又有数名御史上书言事,皆言佛寺之害。“灭佛”两个字,已经呼之欲出了。
不过检抄白龙寺和其余六家佛寺,算是师出有名,但要真正对天下佛寺下手,总得有个名头。
于是乎,道君皇帝下诏,要在三月中于宫中进行佛道辩论。一石激起千层浪,谁都知晓道君皇帝要干嘛了。
于是乎不少信佛的权贵开始给道君皇帝上书,请求陛下对佛宗高抬贵手。无一例外,全都留中不发。
另一边,在朝堂上也是动作连连。
尚书右仆射曾肱出外,为齐州刺史。
侍中谢佥,迁为尚书右仆射。
兵部尚书刘景明出外,为淮南道经略使。
工部尚书牛道骞,迁为兵部尚书。
吏部尚书李法曾,宣麻拜相,为门下侍中,同平章事。
吏部侍郎卢惟,进工部尚书。
御史中丞江亮,进吏部尚书。
礼部侍郎陈伯远,进御史中丞。
而对于武将上的调整,同样幅度极大。
殿前司都指挥使,定国公冯神绩为河东道节度使,兼任北京留守,加太尉。
朔方节度使,灵州都督平北侯马巍,调任侍卫亲军司都指挥使。
原侍卫亲军司都指挥使辅国公杨继勋,迁殿前司都指挥使。
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舞阳侯于罗睺,任朔方节度使。
而新近归朝的英国公傅懋修,河西节度使一职并没有卸任,节府事由副使张仁愿执掌。
但也还是多了一个新的临时性差遣,大阅都部署,节制阅兵诸部。
朝廷之前以阅军为名,调遣河西、朔方、陇右、河东、河北边军各三千,另有关中驻防禁军五千,两万人。
从禁军中拣选壮勇,得一万人,合兵三万。各方也都明白,这是陛下准备编练新军。
阅兵与春一起举行,因此傅懋修刚歇了几天,就开始整训军,因为河西道路途最远,其他各部早就到了上京了。
另一边,来自金帐汗国的使团和送嫁队伍,也抵达孟津。
驸马都尉宫永固率领五团禁军并两百藩部武士,前往孟津渡迎接并“护卫”金帐使团王子留只哥以及待嫁的嘉罗公主一行。
留只哥身穿胡服,带着毡帽,留着短须,骑一匹黑色骏马,目光灼灼的看着两边的冰雪消融露出土色的田野,以及十数里外依稀可见的上京城。
“这么远的距离,还能望得到城,上京雄伟名不虚传。”
“这是自然,上京城人丁百万户,雄秀天下第一。”
说话的是与留只哥并骑的晋国官人,穿着一身蟒袍,头戴软翅幞头,二十四五的模样,生的也是颇为英武,正是驸马都尉宫永固。
整个队伍除了晋国的一千七百人“护卫”外,金帐使团也有数百人,其中就包括三百名金帐武士,几十名牧奴和几十名女奴,他们都算是嘉罗公主的陪嫁。
行进间,队伍之中一辆华丽宽大的马车停了下来,里面走下来一个穿着银缎子胡裙的少女,姿容秀丽,头上带着一个金狼头额带,穿着白色的鹿皮靴子,看到四周一望无际旷野,心情大好,骑上一匹白马,在队伍之外的田野上策马奔腾。
几个月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能这么肆意的纵马奔驰。
留只哥见状,急忙派遣身边的几个护卫在后面跟着,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嘉罗纵马奔驰在田野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脚下的是麦田,或者说这些还没完全缓青的冬麦,在她眼里就是草,甚至嘉罗还有些诧异,为什么在这里会拥有这么大的片草地。
宫永固这边看到之后,皱着眉道:“留只哥殿下,这嘉罗公主如此肆意是不是有些不妥?”
留只哥笑道,“我们黄金家族的女子,从来都是如此,她们也会跟男人一样骑马射箭,性子就像难以驯服的烈马...这一点跟中原女子或许是不同。”
宫永固却叹了口气道:“我想留只哥殿下误会了,会骑马射箭的女子上京多不胜数,我要说的是,这不是纵马的地方,嘉罗公主奔驰的马蹄下,踩踏的都是麦田,等到夏收的时候,都是上好的麦子,还请留只哥皇子稍微约束一下公主殿下,在我们大晋,毁踏麦田可是大罪。”
留只哥这才知道自己是闹了笑话,“原来如此,不过嘉罗很久没有开心过了,等她进了上京城估计就更是如此,眼下不如让她肆意一回,至于踩踏的麦田损失,我愿意以双倍的黄金进行赔偿。”
宫永固这边无奈点了点头,“好吧。”
毕竟这位公主殿下的身份确实尊贵,未来还是皇子妃,宫永固也不能管的太宽。
队伍缓缓行进,嘉罗还在道旁的麦田里纵马奔驰,头上一只硕大的勐禽在天空盘旋,这是她自己养的金凋,甚至能抓死一头成年狼。
此刻的她感觉天地之间的,畅快无比。
“这麦子开始快缓青了,去年的雪下的好,今年是个丰收年,除了上缴主家的,咱们还能余下不少粮。”
几个农夫打扮汉子的正在田间看麦子,他们全都是佃户,种的都是主家的地。这收成好坏,他们通常比主家还在意呢。
若是好年头,在上缴主家的粮租之后,还能有不少余粮。若是年头不好,可能有时候收的粮食还不够给主家的粮租。
万幸主家是个良善人家,去年粮食歉收直接免了大部分的粮租。过年的时候还给这些佃户分了些猪肉。虽然一家只有几斤,但这可是主家的赏赐,贵人们还能想起这些佃户,足够让这些淳朴的百姓感恩戴德很久了。
几个汉子乐呵呵的看着田间,这边突然却看到了那边有人在田里纵马。
“那是什么人,这么在咱们家的地里纵马,快去拦下她。”
“喂喂,你是干什么的,快停下,别在我们家的麦田里...”
几个汉子见到嘉罗郡主在田间奔驰,急忙跑进田里追逐。而前面的嘉罗此时脑后生风,完全在享受这份纵马飞驰的恣意,酣畅淋漓,没有注意道身后有人在呼喊。
而这样的行为在嘉罗后面的护卫眼里,这些人倒像是要对他们的公主不利,于是直接在后面引开了弓...
被派过来的护卫都是北境最为精锐的武士,善于骑射,所以几个农夫直接就被人从后用箭放倒。
张老汉和李二哥都被命中后心,当场毙命,只有田七一个年轻后生,因为跑的时候不知道被田间的马蹄坑绊了一下,直接摔倒了躲过了致命一箭。
等田七看见一个庄子的张老汉和李哥都被射死了,吓得也不敢乱起身。
而嘉罗身后的护卫们却没把这当做一回事,他们在草原的时候射杀几个奴隶在正常不过,他们是王族的贴身护卫,每个都有不俗的身手,还有一流的骑射功夫。
甚至连生死都懒得去确认,这也是因为对自己的箭术有非常的信心。
侥幸逃得一命的田七站起身来,确定同庄的张大叔和李二哥都死了,吓得直接哭出来了,他那里知道这些是什么贼人?
田七急忙的跑回庄子上,一边跑一边还摸着眼泪。他直接跑去了庄子里面管事齐二爷家里。
齐二爷是主家府上的管事,庄子里的人都叫他齐二爷,他是主家世袭的部曲出身,算是主家的亲信,代替主家管理这个田庄,几百口人,两千多亩地。
“齐二爷。”
正在吃午饭的齐安有些诧异的看着田七,:“哭爹抹泪的怎么了这是?让谁欺负了?”
“齐二爷,出事了,我刚才跟张叔还有李二哥去田里看麦子,正见到有人在咱们家麦田里骑马,我们追上去想把人拦下,呜呜呜,对面直接放箭了...”
齐安直接惊到了,“什么,放箭了?”
“呜呜呜,张叔和李二哥都被杀了,我...”
齐安第一的反应是这小兔崽子在跟自己开玩笑吧?上京地界还有人敢他娘的在主家的麦田里骑马?
活拧歪了?
难不成是马匪?开什么玩笑,这他娘的理上京城就十几里,马匪也不可能在这地界啊。
随后齐安直接让儿子齐小武拿上锣,自己则把门口杵着的长枪抄起来了。
然后来到村口,敲锣聚集丁壮,“刚才小七说咱们庄上的天让人踩踏了,张老汉和李二还被人射杀了,现在都跟我去田里看看什么情况。”
“齐二爷,这不是说玩笑话吧,敢在咱们家的麦地里遛马?这不可能吧?”
“就是啊二爷,满上京城的纨绔子弟也没有敢这么抖擞的啊,谁看咱们侯爷不害怕啊?”
这些汉子都不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一旁的田七还抽泣着呢。
“行了,别废话,跟我去看看,要是没有这事,我回来抽田七一顿。走。”
齐安作为主家的管事,在庄里威望很高,第一是因为他有武艺,寻常十个八个庄稼汉子都不是对手,二来是做事公道,庄里的人服气,主家也信任。
因此他一发了话,众人不在言语,纷纷回家抄起来家伙,有弓箭,有扎枪,还有拿着斧子和长矛的,一行五六十号青壮在齐安的带领下来到了麦田。
一看,果然麦子被踏了一大片,糟蹋的不成样子,还有两具尸体伏在麦田中间,后辈上还有箭失...
齐安长出了一口气,“他奶奶的,还特娘的真有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赵老蔫,回去把你那养的犬牵过来,顺着马蹄印追,注意安全不要冒头,我想现在去主家禀告,你们都在这等着,看守好现场.”
“我他娘的倒要看看这是何方神圣,敢杀咱们主家门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