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节这一日,傅津川一如既往的早起,来到家中校场打了一套拳,然后又耍了一套花枪。
中平枪,潜身刺,莽翻身,凤点头,一招一式链接精妙,看着这条枪犹如翻江倒海一般。
“三哥,你这枪法也太潇洒了。”傅八郎和傅七郎早起也来到国公府的校场,就为了看三哥耍花枪。
“三哥,你这也教教我呗。”
“好什么好,这都是花架式,舒展舒展筋骨,想要学枪,先去站大枪桩。”
一听傅津川说大枪桩,傅八郎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手中举着一丈长的大杆子扎马步,一站就是半个时辰起,还是算了吧...
“三哥,有没有速成的那种,就是不用下功夫,一学就会的那种吗?”
傅津川把枪直接放回架子上,走到跟前照着八郎的脑袋就敲了一下,“武艺这个东西,从来都是勤学苦练的才见功夫,黄老爷子六十多还每天打熬筋骨,你才十二就想偷奸耍滑,你还学什么武。”
傅八郎揉了揉脑袋道:“可是我听说,西域佛宗那边就有能把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变成高手的方法。”
傅津川嗤笑道:“那你去西域当和尚吧,说不定有机会。”
傅八郎尴尬的笑了笑,“那还是算了吧。”
“对了,七郎八郎,今天白天可以上街逛逛,晚上就不要出门了。一会一并告诉你五哥一声,就说是我说的。”
“为什么啊三哥,晚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傅八郎一边苦着脸说这,七郎一边扯他的衣角。
“你明天就知道为什么了,现在就不要多问。”
“哦。”
傅津川回了自己院子里,梳洗一番,然后去阿娘院子请安,顺便跟阿娘、还有两个妹妹并八郎一起用朝食,至于长兄,因为成了婚,一般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用饭。
“竹君,兰君,今日午间可以出去逛逛,下午开始就不要出门了。”
竹君是长女,又是杨夫人亲自教导,极为聪慧,立马就明白了三哥的意思,应答道,“知道了,你也小心啊三哥。”
傅津川听后笑了笑,应答了一声“好。”
正在吃东西的兰君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只有八郎还一脸疑惑不解。
“三哥,到底...”
杨夫人道:“八郎,吃你的饭,别问那么多话。”
见到一向疼爱自己的阿娘也是如此严厉,八郎立马收起疑问,不在多话。
吃过早饭,就该进宫面君了。
傅津川身穿黑色暗花圆领窄袖袍,系着红色披风,腰中配着名剑“大寒”,骑着一匹高大的青海骢,是疏勒城一战之中的缴获的良马,前身主人就是在疏勒城下自刎而死的六指乡弥洪。
身后的元从都头戴黑色幞头,内穿白色圆领长袍,外披澹青色披风。足蹬黑尖靴,腰间佩挂横刀、长弓、箭胡禄。彷佛不是去看灯会,而是去郊外射。
一行人先是去了公主府,跟赵元殊汇合之后,又一起进了宫面见道君皇帝。虽然二人还没成婚,但宫里宫外早就习惯两人一起出入宫禁。
换上一身女装的赵元殊,依旧清冷孤傲,没有半分烟视媚行,正跟高峻伟岸的傅津川相和,两人走在宫里,一路上宫女太监都纷纷低头不敢直视。
“拜见陛下。”
“叔父。”
“哈哈哈,三郎和兕子来了。”
进入谨身精舍的时候,赵令渊正在坐在丹炉旁,跟几个宗亲,宰相,以及领兵勋贵在说话,皇子中,只有太子殿下和魏王、齐王,立在一旁侍候。
“方才三郎进来,我这恍忽之间,就如同看到了当年的武毅王,真是将门虎子啊,有大将风度。”
说话的是陛下亲叔,宣宗之子,仁宗之弟,梁王赵宗锟,这位老王爷是如今宗室近枝中辈分最高者,还担任大宗正一职。
年轻时候曾经担任过代州都督,而他的上司,当时的河西节度使就是北地武毅王傅巽。
因此也算是与傅家有些香火情。
“见过王爷。”
“闲来可到府上坐坐,给我说说你如何五十骑擒了那遮普龙珂。”
“小子遵命,等闲时定会上门叨扰王爷。”
“哈哈哈,好,随时恭候忠义三郎的大驾,这看见你们这辈人,才感觉自己老了,定国公,我记得你还长我两岁吧,看着你倒是没怎么见老啊?”
定国公冯神绩笑道:“王爷这话说的,我还不见老,这土都埋到眉毛了。倒是听说信国公,老当益壮年前还纳了一房小妾啊...”
“哈哈哈....”
这种场合,傅津川只能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做个看客,就算是傅懋修来了,也插不上什么话,也最多就是有一个座位。
几个宫女端茶进来,走路有些颤颤悠悠的,看样子有些发抖,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因为精舍里集中了全上京城的顶尖权贵,因此有些畏惧。
上完了茶之后,几个宫女在退下的时候,落在最后的一个宫女一个趔阻差点摔倒了,正好在傅津川身边,傅津川反应很快伸手给她扶正。
宫女这一下,倒是给自己吓得不清,被扶正之后也是什么都不敢说,只是冲着傅津川点头,然后就慌乱的跟着宫女队伍出去了。
倒是一旁的兕子笑着打趣道:“幼,反应很快嘛?”
傅津川一听也笑了笑,“不过随手为之。”
“这不是英雄救美的戏码?”
傅津川这边还没作答呢,就听见道君皇帝道:“你们这几个年轻的,就早点出去热闹热闹,就不要在这陪我们这些老家伙啰嗦了。我看三郎和兕子在哪窃窃私语,哈哈哈,这是等的不耐烦了,行了,都去吧。”
几个年轻人都在道君皇帝面前依次见礼,然后退了出去。
“刚才那个小宫女,到底是长的有多貌美如花,让你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一出了门,赵元殊还是没打算放过傅津川,大有穷追不舍的架势。
傅津川摇摇头笑道:“这话怎么说的,我这就是搭一把手,都没看清什么模样,这让你说的,你可别冤枉我。”
这时候齐王赵元槊道:“城阳啊,我虽然也看傅三郎这小子不顺眼,但是有一说一,这小子肯定是对你不能有二心的。”
赵元殊原本就是在说玩笑话,却没想到连傅津川的“死敌”赵元槊都开始替他说话。结果直接避重就轻的问道:“不是,赵元槊,你凭什么看傅三郎不顺眼?”
“得得得,我错了,我就不该开这个口。傅三郎你也笑...大哥二哥你看,这两人啊...”这一下赵元槊给噎的没话了。
赵元檀见状摇摇头,坚决不掺和,倒是魏王道:“三弟,什么叫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下你知道了吧?”
“还是二哥说的有道理...”
几人一路说笑着,就到了宣德门城楼上。
宣德门朵楼左右相对,左边的朵楼开始正对着的依次是梁王府、周王府、定国公府、信国公府等宗室勋贵的彩棚帐幕,右边的朵楼正对着的依次是太师许崇简,左相李辅之、等官府上的彩棚帐幕。
各帐幕中都有各府养的歌伎演奏舞乐,相互之间都较着劲,你唱一曲,我唱一曲的好不热闹。
当太子出现宣德门上的时候,还引发了一阵欢呼声。
“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
赵元檀冲着楼下招了招手,又是一阵欢呼声。
傅津川跟赵元殊来带了城楼下,跟遮普华黎打了个招呼,这位归德中郎将正带着二百藩部武士就在宣德门后面的排房里,随时做好出动的准备。
“有劳了华黎,这大过节的也让你不消停。”
“侯爷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如今也是朝廷军将,听令行事,还管什么节不节的。”
遮普华黎在见识过上京繁华以后,倒也心甘情愿做个晋国将军,而傅津川与他说过,过几年等他熟悉朝廷制度,会安排他外放出去做官。因为也存了些期待。
“好,那就不跟你客气了。”
傅津川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随后和赵元殊一起进了城楼下临时搭建的一处军帐,里面早就摆着火盆烧着银碳,刘敬忠,田养心,宫永固,甚至包括殿帅于罗睺都在。
“让各位久侯了。于叔,劳烦了。”
“今日非比寻常,三郎不必客气。”
“宣德门前各处,明暗哨探,当值禁军,还有宫里内外的布置,都已经没什么纰漏,就便是一品高手前来,也讨不到什么便宜。而我今日早饭后,却又想起来,若是想引起上京内乱,红莲道很可能在这个地方下手。”
说这话,傅津川手指在了上京坊市舆图的上一个地方,上面写着“含阳仓”。
“含阳仓确是需要注意,而且昨日赵康等人在朱记肉铺还发现了引火之物...民以食为天,若是含阳仓除了问题,上京城会有大乱子。”这时候田养心也附和道。
含阳仓位于上京城内,这样的选址,和城外的回洛仓不无关系。回洛仓建于前朝,位于城外。前朝末,天下大乱,当时太祖皇帝就是率军夺取回洛仓了,才让上京城城一时陷入无粮境地,最后一举攻破。
正因为如此,太祖在立国之后,特意命人在城内修建了含阳仓,从运河而来的漕运粮食集中于此处,是上京根本,若是含阳仓除了问题,上京可能就要断粮。
众人闻听都面露凝重之色,于罗睺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过含阳仓一直都是重兵把手,想要纵火也不是那么容易,除非有完备的仓图和大量的勐火油,而且同时需要大量人手...此处不可不防,却也不能把注意力都放在这里。这样,我一会去大明宫请旨,再调一营禁军守卫含阳仓。”
于罗睺的意思很清楚,那就是即便能有少数高手突入含阳仓,能造成的破坏性也很有限,只要用心守备就不是什么大事。
众人听后都点头符合,只有傅津川一个人还在盯着舆图失神,却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候赵元殊又打趣道:“怎么又想起那刚才那个小宫女了?”
傅津川听后却摇头苦笑道,“这事怎么还过不去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闻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一回事,却也都明白话里面的调侃,于是哄笑起来。
在他们眼里,都不用知道前言后语。
就算把今天上京城所有戏棚子的戏加起来,也没有眼下这出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