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晴

秦大郎认为容晴如今发达了,可谓是财大气粗。但他绝想象不到,如今的容晴,就算是在修界之中,财富也是顶尖。

要买个小宅子,确实是眼也不眨。

但求眼前之人高兴。

容晴买下周家老宅的时候,要求原封不动地留下里面的大件家具。

因此,钟秀一路走来,望着记忆中又熟悉又陌生的景象,神情复杂。

周家用作私塾的地方是在前院,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

花草幽深,古木劲翠。几只菜花蝶在丛中飞舞而过。

“这里就是先生们教书的地方。”

“左边那一大间是给少爷们的。右边的这一间,则是给小姐们念书用。”

钟秀走在廊下,细细看着窗棂雕花。

老宅所用木料不错,亦是精心保养过,因此历经百年,这些木头的光泽依旧极润。

钟秀在其中一扇窗旁停下了脚步,并不介意灰尘,在窗沿处一点点摩挲。

“我那时候没资格进去听讲,就只能在窗外待着。这是我学到的第一个字。”她的话语中有着怀念。“先生,你来摸摸看,这是什么字?”

钟秀少见地露出了狡黠的表情。

容晴自然抬手抚上了钟秀所指的地方。

此处的刻痕,极浅极浅。毕竟是钟秀年幼时偷偷刻下,转折处更是断断续续的。

但容晴摸得出。

“晴字。”她道,“这是一个晴字。”

“什么晴?”钟秀又问。

“雨过天晴的晴,快雪时晴的晴。”

钟秀笑了,“没错。”

一个字都没错。

与此同时,卧在钟秀鬓边的白蝶轻轻扇动着翅膀,显得很是灵动可爱。

“你说这是你学到的第一个字?”

按理来说,这个字不会太早就学。

“是啊,我能来旁听的时候,她们都已经学了一段时间了。先生当然不会特殊照顾我,让我可以从头学起。”

所以,钟秀第一次站在这窗边,学到的第一个字,正好就是晴字。

那还真是有缘。容晴心内不由感叹。

“这个字,不要忘记啊。”

容晴并不用真名行走世间,当初,是有她的打算在的……

“当然。”钟秀点头,“这个字,我绝不会忘记。”

“我当初怕记不住,所以用指甲在这上面跟着划。回家告诉阿娘,满心以为能省下一大笔纸墨钱,却被她指着鼻子训了一通。从此再也不敢了。”想起当年的不懂事,现在的钟秀也颇有些不好意思,“后来也明白了此事我做得不对。所幸划痕浅,旁人也看不出。”

容晴闻言轻笑,随即沉默了。

钟秀提到的这个“晴”字,让她心中生出了几分犹豫。到现在为止,钟秀和旁人一样,都只知她的另一个名字“余容”。

但在容晴心中,钟秀自然与旁人不一样。若连钟秀都不知她真名的话,很不应该。

然而被藏起了的真名,至今已八百多年,贸贸然说出口,又怕沾染一些不利的因果。

“在这世间,姓名通性命,它是很重要的东西。”容晴轻声说道。“正如我的名字,余容二字,取自我父姓母姓。”

“容这个字,我教过你了。再加上你学的第一个字,对我而言,这就够了。”

容晴这般极为委婉地将自己的真名告诉钟秀,还怕钟秀听得一头雾水。

没想到,钟秀竟是笑着点点头,示意她听明白了。

容晴正待再说什么,散开的灵识却发现了变故。

“累了吗?”

“有点。”

“让侍女带你去休息会儿吧。”

钟秀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道了声好。

远处机灵的侍女在容晴一招手后,便赶紧过来扶着钟秀到花厅中去了。

而院门外那位领头侍女则匆匆跑来,欲要向容晴汇报前堂出现的变故。

容晴抬手轻压,示意侍女不必再说。“把秦大郎和钟老头赶走,务必不能让夫人见到他们。若是你们失职……”

侍女打了个激灵,连忙道,“婢子明白。绝不会让夫人听到一点风声。”

“乡绅之流,你们看着打发吧。再从睢城那,把赵姑娘请来。”

“是。”侍女很快就领命退下了。

对于赵日月的医术,容晴是满意的。虽说开的方子都是治标不治本,可至少她把标治得不错,已是强过其他人许多。

比如钟秀现下身体虽然衰弱,但是神智还是清醒的。

……

“该吃药了。”

钟秀从容晴手里接过了药丸,熟练地吞下。

“我们就在这里住下?”

“对。这里是你的家乡,且不像睢城那般人多吵闹。”

小镇上的人员结构比较简单,虽说没有灵气存在,可是环境还不错。

“我感觉,你又要走了。”

钟秀眉眼间有着落寞。她和容晴在一起,总是聚少离多。待不了几天,容晴就又要离开。

容晴何尝看不出钟秀心情低落。可她至多两天就要再度离开,偏偏又是事实。

“你再忍一忍,”握住钟秀柔软的小手,容晴保证,“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长长久久在一起了。”

“到那时,你的身体也能好起来,我可以带你去很多很多地方。远比这个小镇、睢城、径国要好看有趣的多。”

“是仙人居所么?”钟秀眼睛微微发亮,显然是来了兴趣。

“对啊,而且也有坊市的存在,摊位上有各种各样好玩的东西。比如能听懂人言的灵兽,比如会跑会跳的纸偶……你喜欢什么,我们就买什么。”

“那可真好。”她轻轻感叹着,将头靠在容晴肩上,闭上眼睛睡着了。

不眠不休三个时辰,已是她如今身体的极限。

……

将钟秀小心翼翼地放回床榻上后,容晴再一次踱步到那书房所在。

暮色四合,把院内扶疏拢成一阵发沉的颜色。

这天色,轻易就能让人心里不安。

容晴停在那扇窗边。从窗外往里瞧,只简单摆放了案几的书房内部,看着黑黢黢的。

她垂头,手指再度抚过钟秀在小时候留下的刻痕。

“晴”字,不会有错。

“世间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容晴暗想,“一开始确实因为和阿秀之间的缘分而欣喜。但又怕好事多磨。”

其实容晴也明白,为何感到不安。

心里有情,才会生烦忧。

一世容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