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只有你能

“崽,你不止一点重啊。”容晴从坑里把小女孩挖出来,就当挖了个萝卜头似的。

小孩衣服上都是灰和泥,她拍了拍也就放弃了,将孩子抱了起来。

这一抱,就觉得沉甸甸的。回想起那个瘦弱的妇人,她不得不感叹,当娘的人就是不一样。

“我们去找娘亲好不好。嗯?”容晴小幅度的惦着孩子,同时尽量温柔了语气和她说话。

容晴没有什么抱小孩的经验,也只能学着看到过的别人的抱法来试试了。

所幸的是,怀里的小孩好像是属于特别大心脏的那款,把自己亲娘丢了都无所谓的感觉,脸上也没什么泪痕。被一个陌生女人抱着,也不哭不闹,反而是乖乖的伸着小胳膊扒在容晴身上。

“宝宝,我们这就走咯,告诉……”容晴顿了顿,很是悲伤地咽下了“姐姐”这个词,“告诉阿姨,你家怎么去呀。”

容晴一边轻声哄着她,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

没有指望过小孩会回答,容晴看着这四处的破败,有些犹豫。

孩子不见了,孩子母亲必然着急,当务之急是先带孩子找到母亲。也不知道孩子母亲是不是就在附近。若是一般情况下,容晴肯定是先把孩子送到州府那,但是这个孩子不同。

就在昨晚,她还看到孩子安然地呆在母亲怀里。可才一天都不到啊,容晴闭了闭酸涩的眼,原本热闹无忧的睢城安稳的表面就好像被巨石砸了个坑出来,勉强的秩序下是人心惶惶。女孩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那一身,但已经脏的不成样子,恐怕也很难洗干净了。

她现在忽然能感受到老先生为什么突然就热泪横流了。睢城这边是不地震的,可现在被波及到都是如此严重的毁坏了,那不知道在哪个州的震中心,又会是怎样一副惨烈景象。她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不再是修士的容晴,也不过是肉体凡胎,面对人力难以抗衡的天灾,她一样脆弱。

她不知这对母女家住何处,但是经营馄饨铺子的那对夫妻必定知晓,她将孩子带上,去丁香巷问了住址想必就没问题了。睢城南部的巷道四通八达,大大小小都有,如果是刚来睢城的人,肯定会被这迷宫一样的巷子给绕晕,可容晴不一样,自从来了睢城就没离开过,连口音都同化到本地人都听不太出来了。

只是答应了那两个年轻学生,若是贸然跑开,等他们回来寻不到她,又很麻烦。

回忆着巷道的各个口子,脑海中还没那么高端能浮现出平面俯瞰图,容晴失笑,其实是完全靠着熟悉感来规划路线。

“拼了。”容晴喃喃道,对着小女孩哄了一句,“宝宝乖一点,待会千万别乱动。”

她将女孩举到墙头上,让她坐着别动。紧张地盯着孩子,见她果然很听话地没动后,容晴才尽快地翻身过了墙,回身将孩子抱了下来。

她要抄另一条路,为了赶上老先生那边,同时再从大夫家出发也能很快就到丁香巷。

飞檐走壁她也不会,只好指望着路没有损坏得难以通行这样子了、

容晴抱着女孩一路跑跑停停,一路上也遇到不少人。

不少人家已经缓了口气,将自家的地方整了整,出来帮忙清理一下道路上的乱石碎砖。

此时还在巷道内的多是妇人老汉,见着抱个孩子跑得不快却也没停的容晴,下意识地都让了让。

“谢谢。”容晴喘着气,但也没法停下来说太多了。“谢谢。”

人们就看着一个穿着书院先生服饰的女人,跑得满脸通红,经过他们时,还带着明显的热气。

相比起一身狼狈的容晴,在北极雪山上修行的人则是非常悠闲了,且他们的风姿神秀足以压制任何俗世的金贵公子。

说是悠闲,也不是十分准确。在这严寒之地,每一个修行者都是将全部的心力放在感悟天道规则之上。若说有那么一个三心二意的人,现下也早已跑到了尘世,与他们划清了界限。

流光剑宗上下都对那个叫余容的女人讳莫如深,但不包括现在站在崖边的这对师徒。

容晴或许从来没注意到过这片断崖,站在上面所看到的景色也不过是大片的黑石还有其上覆盖着的皑皑白雪,一直蔓延消失到视线尽头,浩大但也荒凉。

所以她不知道此时在重宇剑主和道子除渊眼中的是何等美丽又玄妙的景色。那是整整一片一望无际的星海,仿若天上银河倾倒。带着微光的星尘如海浪般起伏,几乎要飞溅上两人的脚边。移动的星辰拖着尾巴在一片誾暗中穿行,孤独又骄傲。

无数性命交织成的命途轨迹或浓或浅,沉没在这无声的瑰丽中。

这是星轨,也是命运。

大道规则从不更改转移什么,但它自有规律。

除渊漆黑的眼眸中盛满了明光点点的星海,慢慢地,那璀璨星辉好像鲸落,沉入了更深的世界。只有那一双深黑又漠然的眼睛,眼神是与其师尊一贯的冷淡无情。

时间过去将近九年,原本就秀美绝伦的男孩如今长成了高挑少年,只比身旁青年模样的重宇剑主矮上一点。容貌依旧美得不可亲近,右耳上戴的一粒血红坠子,愈发显得他脖颈修长,下巴尖俏。

“师叔之命,我看不透。”除渊很少开口说话,因为在剑宗,大家忙于修行,不太会聚起来交流一番,如果有什么信息要传达,能用符信解决都不会想到亲自上门。

除渊所谓看不透,并非看不清。在他眼中,容晴的命途不算晦涩,但更深的,就极其模糊了。

“自有人替她掩盖。你现在,还远不如那人。”

重宇和除渊两人虽是师徒,交谈之间却并不在意师徒之称。一个不说“为师”,一个不讲“弟子”。若是容晴在旁,便会奇怪,重霁对除渊的态度,不是该有的身在高位的态度。

而师徒二人会在崖边,也是有原因的。容晴当初下山,说了一个谁都知道是借口的借口,将无赖耍得明明白白。在剑宗之中,她的年纪不大,修为不高,辈分却是横插一脚高的离谱,除了剑主还有久不理事的前任剑主,谁有那个身份去拦她?

剑主不发话,她走得利索,甚至在剑主们的默认之中,连曾经注视着她安危的眼睛也移开了。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对其消息一无所知。

剑宗剑术独绝,其他方面也不是他们的弱点。对卜术之擅长,足以称作压箱底的本事。

“我明白了。”除渊点头。他似是为卜术一道而生,对此道有极强天赋,甚至不需施展手诀等,就能清晰地看到即将要发生的事。

自他被接引入修行之途开始,就知道了会与容晴命途相连,像两条相交的直线,即使下一刻又将远远分开。哪怕身为无情道修士,但对容晴,他必须在意。

卜术一脉中,更为高深的观命法门,容晴是听都没听说过,她要是知道除渊因为学习进度太快,被重宇剑主带来开小灶,只怕能酸的吞下一颗柠檬。

而如今容晴的作为就像地上的蚂蚁一样,任她怎样以为自己渺小而不被关注,照样被站在高处的人一览无余。她的境遇,早被不时为她卜算的人了解得有七八成了。

“两百年后,我能帮她吗?”除渊问的理所当然,似是穿过修行一切障碍,本就是注定。

重宇垂下眼眸,“只有你能。”

一世容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