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两家人是怎么商量的。
韩荦钧和薄骁离开合生堂没多久,李重山就来了。
穆典可如今掌管中馈,堡中一应婚丧嫁娶事虽说是细琐堂在协助各家操办,但因当中涉及到大额银钱的拨付,以及诸多外来人员频繁进出堡,细琐堂须得提前拟好一个章程,交她过目,首肯之后才得运作。
李重山今次却是空着手来的。
“……何日行婚仪?”穆典可问道。
李重山差点哭了,“说今天。”
这一天已过去近一半,循旧例肯定是行不通了。好在李重山并没有为难太久,黎安安又派了一个儿子来传话了。
小黎景扶着大门,气喘吁吁朝院里喊话,“忘…忘说啦!告李大爷一声是方便细琐堂记在册,不是要添妆的意思呀,也不呀摆宴。我爹说,他不收聘礼,也不出嫁妆,红盖头一盖,就把妹子嫁啦。嫌麻烦。”
确是黎安安的作风!
想来也甚合薄骁和黎笑笑的心意。
“这如何使得!”李重山是老派的人,对礼仪颇为看重,便觉不妥,“婚嫁乃人生大事。”
“以新人意愿为重。”穆典可笑道,“李叔可往无风院问问有甚要帮忙的,仓促之间,就算礼仪从简,恐怕人手也不够用的。”
“算我一个。”穆子焱站起来。昔年薄骁在穆门下,与他也算有些交情,不去帮把手说不过去。
最后是一院子人都跟过去了。
教人意外的是,黎安安早早就给黎笑笑备好了一整套凤冠霞帔。
说是不出一两嫁妆,但看这嫁衣的绣工和材质,花费就少不了。
“可算嫁出去了。”黎安安笑着抱怨,“再搁置几年,颜色都旧了,还得生虫子。”
黎笑笑被他这略带嫌弃的话惹红了眼,走过去抱住他,“黎安安,我不该说你阴阳怪气的。我知道,不管你做什么,总是为我好的。”
“哟,终于想转了?”黎安安眼笑着笑着红了眼眶,“把你今天这句话记牢了,我和黎康康,任何时候都是对你最好的人。”
拍了妹妹肩,谆谆教导,“嫁人以后,别学人做那劳什子的贤妻良母,学什么三从四德。老黎家养你这么多年,是要你日后晓得往哪里飞,飞得更高更自在的,可不是别人家里生孩子,洗衣服做饭的。还有,他要敢骂你一句,你得给我十顿回敬回去,不要怕打不过,你娘家多的是帮手。”
穆典可,庾依,还有常家堡里一众被夸赞过“贤良”的嫂子们,默默立一旁尴尬听着。
穆子焱忽觉自己这个舅兄当得还算大度和体面。
最起码他没在自己妹子成亲当天教她去打妹夫。
杨果果抹了一把眼泪,“我认识黎安安这么久了,还没见他哭过。虽然有点丑……真的太感人了!”
薄骁穿的喜服是借常奇的。
两人身高差不远,襟袖长短正好,只是身形不同:常奇虽说生了一张娃娃脸,体形还是常家人的体形,肩背宽厚,有昂藏之感;薄骁却是蜂腰猿臂,体型偏劲而狭,生生不羁意。
一衣两人穿,都好看,不过是不一样风度。
薄骁肤白眉浅,偏予人以深艳之感。如今穿上这艳艳的红,狷美近妖了,幸得眉宇间几分侠气压着。
黎笑笑描眉抹脂之后更添明艳。一如从前英气。
谁也没见过这般随意的婚礼;但任谁见了这一对神意通融的璧人,都不能不说声“般配”。
礼成之后,一对新人便在众人的催促下携手把家还了。
至于薄骁带来的一箱金和两张房契的聘礼,连同常纪海曾许诺给黎笑笑的一大笔嫁妆,两人一样没带走。
夫妻俩的想法是一样的:黔州距离洛阳几千里路远,金重物杂,带上是累赘,就请常千佛按需分发给洛阳周边的各个怡养院了。
“不枉笑笑等了这么多年。”常千佛感慨道,“到底让她寻着一个志同道合,全然合她心意的如意郎。”
穆典可调侃他,“晓得自己输哪了吗?”
月上梧桐,明星在天。
一场酣畅的情事近尾声,常千佛拥着怀中尽透胭脂汗的绵软柔滑,俯首将一吻印在妻子湿漉漉的长睫上。
“我输在,此心太专,非卿不可。”是白日里想要说,却被哭着找娘的儿子打断,后来又碍于众宾在场,没有机会说出的话。
黎笑笑自认为于两情事上豁达,倒没觉自己是非谁不可的。只不过活了二十余载,所见所遇皆未入心,唯独遇到那个人,就可以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动…动了心思的?”龙凤烛下,黎笑笑双颊染了薄晕,始现新嫁娘的娇羞。
薄骁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还真不好答。
是昨日与大舅子水上比武,琢磨无论如何不能让对方失了面子时;还是某一天夜里梦见一张笑脸,醒来提醒自己该去一趟垤源看小杜鹃了;还是更早以前,躺在杜鹃花海里睡大觉,被马蹄声惊醒,抬头看见那个劲装束发、比男子还飒爽的女子追风而来,笑容明朗如三月晴空。
“很早。”薄骁关窗时看了一眼院中那棵垂如华盖的大柳树,经年生长至于根深叶茂。
他返身抱起新婚的妻子,长裙拖曳地上,心间人映入眼中,“大抵知心有庭树,亭亭一如你风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