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仙子落凡尘

穆典可怒瞪着穆子焱,把张白脸涨红了。

庾依向着小姑子,拿鸡毛掸子捅了穆子焱一把,“还当哥哥的呢,嘴上也不把个门,小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

“也快了。”穆子建笑着圆场,问穆典可:“常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穆典可要是知道就好了,没精打采地摇头,“说是还早。”

“还早?!”

穆子焱心火一窜,嗓门就高了,“姓常的几个意思啊?这是要给你拖成老姑娘吗?别到时又从外面带个回来。”

庾依刚放下的鸡毛掸子又躺不住了。

这回就是穆子建也不帮穆子焱说话了。

一直到晚宴结束,穆子衿和穆月庭两个也没有现身。

穆子衿跟除了她之外的其他人都不亲,不愿意凑这个热闹是意料中事;但穆月庭据说回来参加完益和的满月酒一直住在娘家,一墙之隔不来见就有些奇怪了——上山之前,姐妹也并没有什么龃龉。

而且饭桌上,穆子建和穆子焱两兄弟刻意不提到穆月庭,像是早已形成好的默契。

“月庭她…心情不是很好。”穆子焱少有说话这么委婉的时候。

穆典可就知道,出大事了。

“……当时我也在。苏家正得势,麾下笼络了不少江湖高手,打起来,我也顾不上她。”

穆子焱脸色沉郁,“但月庭本身武功是不错的,费荣又寸步不离地守着。”

他到现在都没没弄明白,也就一眨眼功夫,费荣怎么就遇袭昏倒了,穆月庭就不在喜轿里了。

兰珠儿就在轿子门口,她为什么没有呼救?

送迎亲队伍里靠近花轿,可能会看见当时情形的人全都死了,即使没有被苏步言手下的人杀死,后来也被温珩杀了。

连兰珠儿也没有幸免。

想知道真相只能去问穆月庭。

但直觉告诉他,穆月庭是不会说的。

何况这要怎么开口?一个当哥哥的,去问亲妹妹这么难堪的事情。

温珩大约也想到了那种可能,所以连问一句都不曾,直接以护主不力的罪名将随轿一干人尽皆毙了。

初见时,他只觉得温珩此人老成,倒也文质彬彬,一派风度雅量。那是头一回见识到他的狠。

——当机立断,何等决绝!

那时他就想,自己这个妹子无论如何不能嫁他了。

可是一个人到底能有多复杂呢?

颖水河畔,那个阴沉着脸,只一声令下就要了三十多条无辜人命的温家家主,后来抱着绝望悲泣的穆月庭,难过得像是痛在自己身上。

参与搜救的人太多了,消息没捂住。

仙子陷泥淖。

温家肯定是要退婚的,还没有拜堂,也说得过去。可是温珩不让,为此南北两族甚至大起了一场干戈。

他又来洛阳请罪,说因自己顾护不力,让新婚妻子在自家门口被贼人掳走,蒙受冤辱。也是温家的辱。

并许诺穆月庭永生不下堂,永不纳妾,用一世善待来偿还她这份债。

话说到这份上,还能怎么拒绝呢?

后来穆月庭自己也愿意跟他去。

就嫁了。

说到最后穆子焱低下了头,手指穿进浓发里,揪扯着。事过已久,他的懊恼并没有减半分,很后悔那一刻为什么没有盯住穆月庭。

穆典可也后悔。

“苏步言呢?”她冷脸问道。

当时在姑苏,苏步言听从穆沧平指使,对金雁尘百般算计时,她就该一剑刺死了他。

不至留到今日为祸。

“砍了。”穆子焱说道。

当然是他砍的,一刀下去,头就离开了脖子。过后很后悔,没让苏步言多挨几刀再死,便宜了他。

“苏家倒台了。”他接着道:“温家进京告的御状,穆沧平在背后操纵,京中应该还有推手。总之一团乱象,你方唱罢我登场,人人都想上来踩上一脚。皇帝拼命护了三个月,没护住,踩死了——活该!”

一团乱象,京中势力……穆典可脑中跳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没敢往深处想。

“金采墨是什么下场?”她问道。

“逃了。”穆子焱道:“年轻女眷被充了教坊司,或发卖楚馆,她们这一批流放闽越,中途打伤官兵,逃了。”

穆典可默然。

她不知道金雁尘在这件事情当中发挥了多大的作用,从头到尾没有他的影子,可她知道,他一定在。

这么多年了,她太了解他了!

——恨之入骨的仇家,他是不会让别人代替他收拾了的。

二进院穆典可原先的屋子都还留着,除尘收拾一番就能住了。

她也没有去见穆月庭。

穆子焱说得对:她有耳朵,天下人有嘴,既然出来了,就不可能不知道。那她去见了穆月庭,是姐妹俩抱头痛哭呢,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都尴尬。

索性就先别见了。

庾依带着尧真来和她说了会话,走时小叶特意点了个灯笼,给母女俩照路。

穆典可瞧着心思一动,就跟尧真说,“小可儿帮小姑姑一个忙好不好?你去隔壁陪姑姑到院子里看灯怎么样?”

“好呀好呀。”

小姑娘哪不爱漂亮灯火呢,尧真大眼忽闪着,又问,“是三姑姑吗?”

庾依笑道,“改过口了。”

起初都以为穆典可死了,尧真便只剩下穆月庭一个亲姑姑,区别大伯爷家的大姑姑穆清桐,二姑姑穆琰溪,直接唤的“姑姑”。

如今穆典可回来了,自是要改口的。

穆典可感慨庾依信息。

“对,就是三姑姑。”穆典可道,“小可儿一定要把三姑姑带到院子里去,告诉她,小姑姑很想她,也爱她,我们是最好的姐妹。”

“嗯。”尧真连连点头。

一院人,忙活了好半天,才把灯笼全从屋子里搬出来。

这是穆典可上山前特意为常千佛的生日扎的,到最后也没有机会放。

也不重要了。

那时是因为总拒他,让他独个看了一场伤心的灯,才想还他一场华灯。其实两个人都在一起了,现在看的灯,又怎会和从前一样呢?

欠他的,还有一生去慢慢还。

千灯万盏,从穆家宅子的东墙外升了起来,流光绚彩,黯淡了一夜空星子的光辉。

举城翘首望。

穆月庭牵着小尧真的手,站在院子里,也在看灯。

她居然还记得的。

那一年灯火中元,小姐妹手拉手挤到围观人流的前面,她看着空地上摆着的痴心公子为心上人燃气的十二座冰灯,羡慕地说:“要是也有人为我点灯就好了。”

“这有什么。”小穆典可满不在乎地说,“干嘛等别人来点。你喜欢,我也能给你弄好多灯来呀,还飞起来呢——咯咯!”

“小姑姑说,她很想你,也爱你,你们是最好的姐姐。”

尧真晓得穆典可说那话时的郑重,因看着穆月庭,一字一字说得认真,连一个字都没有漏掉。

“三姑姑,你不要哭……小可儿也爱你,也好喜欢好喜欢三姑姑。谁欺负你了,你告诉小可儿,小可儿告诉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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