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已经捅出去了,不查是不行的。
在高宪的推波助澜下,刘颛终是决定:窦府的藏尸案与大理寺接收的少女走失案并成一案,由余铁庵与新任大理寺卿邵利贞一并审查。
引雷谋杀一案则由秋官司寇张康主持审理。
算起来,除去忙于抢险赈灾的那部分官员,朝中竟有小半数的人在为窦家的案子忙活。
当晚案情又有了新进展。
外台书令史窦虔,也即窦存勖的父亲,夜三更,于自己的书房拔剑自刎了。下人们闻着血腥气撞门进去,人已经伏在案上凉透了。
窦存勖的母亲白氏自见到满墙藏尸后,就一直神情恍惚,一语不发,听闻丈夫身死噩耗后,骤然间崩溃,扯乱了自己头发,还一边大声哭喊对不起丈夫和儿子。
一群丫鬟仆妇拦不住,只好撑着伞挑着灯笼,摸黑跟到白氏放置嫁妆的偏院里,帮着掀开院角一堆废弃箱笼。
其下竟是一口枯井。
白氏大叫着“报应”,扒着井沿往下跳,自然被拦下了。
白氏奇怪的举动引起了邵利贞的注意。等天明雨小一些,邵利贞让人执火把下到井里查看,从井底淤泥里起出一对骸骨来。
仵作进行拼接后,发现这些人骨来自三个女子。其中一具尸骨久远些,死了大约七八年,另外两具少说也有五年了。
邵利贞心中有了数,摒退左右,只留下一个书吏记录供词,三两句就从白氏口中套得了话。
原来窦存勖杀人并非这两年才有的事,十二岁那年他失手用花瓶砸死了白氏的一个贴身丫鬟。
白氏护子心切,谎称那丫鬟家人病重,放回娘家侍疾去了。过后再借娘家人的手,将那丫鬟一家打发得远远的,替儿子遮掩了过去。
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
哪想才过了两年,窦存勖又将府上的一对姐妹花歌姬肩杀了,杀人前还剜了眼,两对眼珠子血淋淋地供在案上,白氏当时就吓软了腿脚。
此事传出去,不仅窦存勖的前程毁了,窦家的声誉也要受牵连。白氏咬咬牙,花费重金买通府上下人,又不知编撰多少谎言,才将此事圆了过去。
不过这一次白氏没有轻易放过窦存勖。
风波平息后,她找了个由头,将儿子关起一顿毒打,又逼他立下誓言,永不再害人,这才罢了。
因为这件事,护孙的窦家老太甚至让白氏跪了祠堂。
之后几年,白氏过得战战兢兢,好在窦存勖再没惹出什么乱子。白氏还以为是那一顿毒打起了作用,心中略有安慰,直到这一次的藏尸案爆发,她才晓得,儿子非但没有悔过,反而变本加厉了。只不过做得更加隐秘,连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一并瞒过去。
白氏哭得死去活来,不停哭喊都是自己的罪过。如此颠三倒四地供诉完,人也晕死了过去。
醒来白氏就疯了,说些胡话,连平日身边亲近的人也都不识得。
在白氏的叙述里,邵利贞留意到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窦存勖待那一对姐妹花原本很好,还求过白氏将二人收房。后来不晓得什么缘故,那两人转头又与窦存勖的堂兄窦存礼好上了。聚
据白氏说,是那对姐妹花时常合着窦存礼一道讽笑于窦存勖,这才惹得窦存勖一怒杀人。
邵利贞当即传了窦存礼来问话,再结合先前听到的有关窦存勖先天不全的流言,心中有了判断。
窦存勖的尸体送回窦家后,一直停放在灵堂。因为死状太惨,怕亡灵不得超生,请了道士做了一场三天三夜的法事,之后还要停棺七天,因此大热天并未下葬。
开棺验尸的结果如邵利贞所料,但是否要记录在案卷里,供人传览,这就要看刘颛的意思了。
窦家说到底是刘颛的外家,窦存勖与刘颛也算隔房的表亲,捅出这种私密难堪的事,刘颛脸上也不好看。
邵利贞是想得周全。可哪曾想,他这头刚验完尸,还没来得及进宫请示皇帝,窦府发生的这一连串事就在外面传开了。
盛怒之下,天子将邵利贞召进宫里,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邵利贞百口莫辩。明摆着有人要整窦家,他刚好倒霉,做了那遭殃的池鱼。
唯一的好处就是落了轻省。
藏尸案和少女走失案又与雷亟案并成了一案。
原因就是张康顺着贵芊这条线也查到了窦存勖头上。
窦家在京郊有一处田庄,庄头正好是贵芊后来嫁的丈夫吴定。年前窦存勖护送母亲白氏去田庄收租,就歇在吴家。
这事真是巧得——说书的都不敢这么说!
押送人犯的一众人都跟着窦鄢一道生死未卜。只有那王婺直是个机灵的,先是看常千佛支走凌涪觉得不对劲,跟着一道下了山崖,随后看穆沧平动向不对,及时带手下的人撤了,险而又险地保住一条命。
冀州军回京以后,被收押候审,这时又突然被提出来问案。
王婺直所在的琅琊一派与窦家既不亲近,也无甚过节,全都据实而言。
张康又挑了两个面向老实的冀州单独审问,三人说法只有些微细节差异,大事上完全一致。
先是贵芊抱身中蛊毒的儿子跪在官驿门口求救。
随后窦鄢的长随周明荣发现此人竟是韩荦钧的故人,将人领进来。贵芊口口声声称此子是韩荦钧的骨血,韩荦钧后来也救了。
不过救完人之后,韩荦钧似乎有些着急,没等“儿子”醒来就匆忙走了。
没过多久,窦鄢就带兵围了瞿玉儿住的房间,又独自去找了穆沧平,两人不晓得说了什么。
后来窦存勖的尸体就被抬了出来,韩荦钧五花大绑地关进了柴房。
在有心人一再打听下,周明荣才“不小心”地漏了点口凤,说是韩荦钧与金雁尘的夫人偷情,被窦存勖撞见,韩荦钧情急之下将窦存勖给杀了。
无论是围现场,还是后来抓人,窦鄢用的都是从京城带去的虎贲军,冀州军一系始终没有参与,不知真假,自然窦鄢说什么就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