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此姝非彼女

等穆典可被良庆带回到怀仁堂时,凌涪已先一步回到了正厅,安坐常千佛下首询话,看不出仓促奔波的痕迹。

对面客首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穿一身鸦青色藏蓝纹长袍,鬓角微霜,样貌端正,器宇轩昂,正是鼎丰楼中与霍岸交过手,并与穆典可订下“三年之约”的擎苍派掌门人——秦川。

秦川左手侧依次坐着胡柱的妻子和一儿一女,以及在那位在松冷街投毒案中涉事,失踪有日的小玉。

除却秦川,一行人俱发散衣乱,手脚脸上颇多擦伤摔痕,满身尘泥,颇为狼狈。

胡柱的夫人郭氏五十多岁,年轻时应当应当是个美人,知天命之年依旧残有几分姿色,只是颧骨突出,下巴尖瘦,面相颇为刻薄。

也不知是不是惊吓过度的缘故,郭氏从进门就缩着两肩,手攥紧衣角,身子不住地抖,一双眼逡巡不定,在堂中各人身上胡乱地扫来扫去,像是惧极失常之态,又像是在观察打量谁,让人觉得很是不舒服,又不好多言。

忽听得门口有人说了声:“来了。”

郭氏精神紧张地绷了多时,闻言一个搞砸,自己同两儿三女怕是即刻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常千佛坐得最远,同其他人一样,只能瞧见良庆身后半个身影。然而他与穆典可朝夕相处,对于她的身形体态、举手抬足是烙进了骨子里的熟悉,当下微怔,电光火石间心中已明了了,配合地拄着椅柄起身,满面的关怀忧切之色掩不住。

郭氏先常千佛一步跳了起来。

这个看似瘦小的女人在一瞬间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满眼惊怖,像是见到了吃人的恶鬼一样,指着良庆身后尖声大叫:“是她!就是她就是她逼老胡下的毒,是她害死了我家老胡!”

良庆脚步顿一下,不再向前,身后黑色身影也跟着停下了。

良庆面无表情,沉着道:“夫人,您可看清楚了。关乎性命的事,不能乱说。”

郭氏形看的分明,一双水杏眸子扑棱睁大,刚要出声喊叫,安缇如眼疾手快,往前大抢了一步,抬着小玉的胳膊往身后一带,嗓音柔和,颇有几分英雄救美的姿态,说道:“姑娘莫要害怕。”

手指于无人窥见之处,抵上了小玉的哑穴。

小玉急得满头大汗,却是口不能言,拼命地挣扎。然她哪是安缇如习武之人的对手,用尽了全力,也是纹丝不能动,只得拼命地摇头。

然而满厅人,包括事先特意找来围观的一干人众,此刻都没有心思留意到她。

郭氏疼得一声大叫,翻身爬坐起来,仍是惨叫哀嚎着不休。

秦川上前来搀扶,郭氏却是不理会,一把扯乱了自己头发,双腿乱蹬,捶胸顿足大哭起来:“老胡啊老胡,你死得好冤啊。他们全都是一伙的啊。护着那真正作恶的人,却叫你白白赔命。老婆子没用,不能给你伸冤。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还不如下来陪你。”

号哭声惊天动地,差不多半条街的人都听见了。门外围观的人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地探头往里看热闹,口耳相接,议论不休。

不少人出言指指点点。

秦川身为一派掌门,见过的大风大浪也算不少了,这种撒泼打滚的阵势还真是头一回见。人是他带来的,闹得让怀仁堂如此难堪,他也颇有些过意不去。

为难道:“夫人,您还是先起来吧。有什么话慢慢道来,常公子和各位当家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必不会冤了您。”

郭氏大哭道:“没用的,你看到了,看到他们为了维护那个杀人凶手,是怎么对我的。”两手拉住秦川的袖子,哭得涕泪肆流,翻身跪地上,拿头撞地:“秦掌门,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为可怜的老婆子讨个公道。”

胡柱几个女儿也上前来抱着郭氏一起哭,又是磕头又是求饶的,场面一时乱。

大门口围观的人中已有人出声抱不平,指责良庆与穆典可沆瀣一气,欺辱孤儿寡母。附和声群起,内外一片嘈杂。

李近山怒极一捶桌起身,吼道:“吵什么吵!都给老子闭嘴!号丧啊?”

他天生嗓门洪亮,兼脾气暴烈,这一吼威慑力十足,场面短暂静寂了一刻。

郭氏吓得一噎,抬袖掩面,继而哭得更大声了:“不让人活了——”一嗓子吊到一半,感觉有人背后扯自己的衣服,嗓音压得极低,是长子胡光荣的声音:“娘,别哭了,弄错了。”

郭氏一通撒泼,哭得头昏脑涨的,听了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听儿子语气,事情应当是极严重的,惊疑下连后头的词也给忘了,就这么张嘴停在了原处。

那黑衣女子这才从良庆身后走出来。只见女子生得一双秀丽眉目,脸颊微方,举手抬足间自有一股爽朗英气。

赫然正是黎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