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她醒悟的关键时刻,对准他恶阳和畏火的两大死穴,给予狠狠一击,让她恐惧,让她狼狈,处处反应都要慢上一步。
战斗,已经在她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无声拉开了序幕。
怀仁堂的护卫伙计们扛着水桶前去救火,人声喧嚣,从两人身边匆匆跑过。
穆典可恍然醒悟,自己在此刻发脾气耍小性子,委实太不顾大局。
也亏得常千佛肯耐下性子好言哄她。也足见他心中将自己放得多重。
自己却因为他一句语气稍重的话,就觉得他不再爱自己了,就要委屈得掉眼泪,真是娇气又好笑。
遂将他推开,道:“我知道了。你赶紧去忙你的吧。大家肯定都在等着你呢。”
情绪转太快,常千佛一时适应不来,有些错愕。
穆典可生怕他误会,忙解释道:“我不是跟你赌气,救火要紧。”她颇有些难为情:“我刚才说气话,你不要当真”
常千佛笑了。
相处有日,穆典可这一急就撂狠话的脾气他岂能不知?这嘴硬心软的姑娘!
“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他不无忧虑地问道。
“没有关系的。”
穆典可心思转过来,这会子真是越想越觉丢人,抬起手,装作撩头发,把眼角残泪擦了擦,强撑气势道:
“不就是一场火吗?我们从姑苏到滁州这一路,经的火还少了吗?
我要是还像之前那般软弱,又怕这又怕那的,岂不成了你的累赘?那还要怎么”
她说得顺溜,话赶话就带了出来,是连自己都觉得惊讶:自己什么时候开始,竟起了这样的心思?
她顿了一下,脸通红,还是坚定地说了出来:“还要怎么站在你的身边?”
常千佛满心的焦躁都叫她这一句话轻轻抚慰平了。好似有一条清泉,潺潺流过了心田,于炎炎暑天送来了清凉的慰藉。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低下头,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乖,跟缇如和赵平回议事厅,等我回来。”
穆典可眼角斜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低低嗯了声。
“冷辉已经死了。”常千佛道:“杜思勉的事,我相信你。但你答应我,我回来之前,不要动他,好不好?”
穆典可不说话。
“杜思勉是无辜的。”常千佛细劝说她道:“就像我绝不容许有人迁怒于你一样,典可,我们应该对他宽容一些。”
穆典可心中微动,迟疑了片刻,仍是不松口。
那怎么能一样呢?她想,在遇到常千佛以前,可从来没有人对她宽容过。她靠的也不是别人的宽容和怜悯,而是凭着自己的本事,一次次的化险为夷,才活到了今日。
这世道本就是这么残酷,立场不一样,哪有什么对错可言,端看看谁强谁弱。
可她又隐隐觉得自己这么想是不对的,他在被金雁尘,被乔雨泽和徐攸南迁怒的时候,心里也是委屈的。
“典可?”常千佛唤她道。
此时,焰起三丈高,冲天火光,夹杂着浓烟,熏黄了半边天。
常千佛眸色显见地焦灼,却是不放心离去,目露恳求的望着她。
也罢了。穆典可心中叹气,她同常千佛拗劲,什么时候拗赢过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最宽容。”她语气颇是不痛快:“我不动他就是了。”
话没说完,便觉面颊上一热,常千佛探出头,“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大口,后退着跑远,一边跑还一边笑。
这个人真是穆典可摸着,还残留着湿渍的左颊,嗔着嗔着便笑了,看他飞身上了屋顶,踩着屋瓦行远,自己也转身跑起来。
她才不会乖乖留在议事厅等他呢。就让他去当他的大圣人好了,她再也不要盲目的学他,画虎不成,反而处处被动,让人牵着鼻子走了。
她从树边的一株大柳树上摘了一片树叶,放在唇边,短促而嘹亮地吹响,通知梅陇雪和昭辉前来集结。
安缇如和赵平迎面跑来,问道:“四小姐去哪?”
穆典可知道,常千佛不松口,自己是甩不掉这两个尾巴的。
也不理,由着两人一左一右的追在自己身后跑。
梅陇雪和昭辉没到,霍岸却是先寻来了。
见穆典可面露惊讶,解释道:“我正好路过附近,见到怀仁堂起火,就过来看看,恰好听到姑娘的集结令。”
穆典可“噢”了一声,说道:“你来得正好,通知徐攸南,让他务必在一个时辰之内,把谭朗给我找到,盯紧了。他若交不出人,我就拧断他的脖子。”
她一开口,霍岸就听出了她的声音不对。嗓子破了,粗粗嘎嘎的,不复往常清音玉质。怔了一下,迅速低头应道:“是。”
侧身待穆典可走过,跟在她身后疾行。
霍岸在穆典可手下做事的时间不算短了,对她一些细微的语言动作习惯相当熟悉,枝枝末末都不会错过。听她话音便知道事情还没有交代完。
果不其然,穆典可接着说道:“谭朗在柳叶胡同置办了一座两进宅院,那宅子姓吴,是谭朗为他的第十二房小妾吴绿枝置办的房产,住着吴绿枝的母亲。吴绿枝还有一个弟弟,叫吴山,跟着一个叫周刚的领队在走车队拉货。他的底细,徐攸南清楚。找到这两个人,暂时不要伤他们性命。”
霍岸又应道:“是。”
语声沉实,异常坚定。仿佛穆典可的话就是天条铁律,是不可违抗的圣旨。只要她说了,他就会坚决执行,决不会说半个“不”字
穆典可又问道:“百翎在滁州吗?”
“百翎大人昨日刚到。”
虽然反应慢了一步,但事情部署起来却是出乎意料地顺当。
“那正好。”穆典可道:“五柳街上有一家药堂叫寿安药堂,掌柜的叫胡柱。有一个叫小玉的女子,应该也住在那条街上,经常会去寿安药堂串门子,与寿安药堂的伙计们相好。你让百翎去打听下,有甚不清楚的”
说到这里,她心里升起一抹异样,来不及细想,只觉自己恼得很,没好气道:“还是去问徐攸南,他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