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收网

“他在良庆手上,你去了也无用。”谭舟淡淡说道。

“不是无用就无须做的。”薄骁大步往前走:“八俊同生共死,一同进退,没有丢下哪一人不管的道理。你自个儿早点走,当心别让徐攸南找到你了。”

“洛阳八俊,早就不是八俊了。”谭舟直起腰,望着薄骁背影,徐沉沉说道。

薄骁脚步一顿,回头看谭周,面上有怒容:“你什么意思?”

“你还是无法接受,许添和施荥阳已经死了的事实吗?八骏只剩下了六俊,你此番若去了,就只有四俊了。你不去桂若彤反倒还有活路。”

“这话怎么说?”薄骁挺看不起谭周的为人,但对他的手腕和能力还是信服的。

“因为歆红语死了。”谭洲说道:“所有的证据都显示着,歆红语才是罪魁。她死了,常千佛就查不出凶手,在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他们不会拿桂若彤怎么样。”

薄骁眯起眼,认真的看了谭周一会儿,嗓音有些淡:“所以,你要拔除的那棵稗草,是歆红语?你收了穆岚那个女人的好处,借穆典可的手杀了他?”

“要杀歆红语的可不止穆岚一人。”谭周淡淡笑:“歆红语心胸狭隘,擅妒忌,表面上她是大公子纳穆岚为妾之事,为她姐姐鸣不平,说白了还是为了当年穆子衿与穆岚要好的是争风吃醋,耿耿于怀。

这几年里她上窜下跳,搅得穆家是人心烦躁、上下失和,盟主不容他已经很久了。

可他是歆的侄女,轻易动不得她,动了她两家失和。正好有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仅能除掉她,还能让两家同仇敌恺,共同对付明宫,何乐而不为之?”

揣摩穆沧平的意思,替他行难为之事,一向是谭周的长处,也是他宠固不衰的重要一项原因。

只是这让薄骁觉得腻歪极了。

“你这样很有意思吗?”他面有不屑地问道:“天天揣测着别人的好恶,想着怎么借刀杀人,不憋屈吗?”

“有意思没意思,都是为了把事做好。能达成目的,就不憋屈。”谭洲面上并无不快,淡然说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薄骁也没指望谭周能认同自己的想法。这世间人与人本就是不同的,所以他是个随性而为的江湖刀客,谭周是谋士。

“那你又是怎么让穆典可出手杀了歆红语的?”

“这太容易了。”谭周一面和薄骁对话,手上的动作并未有所停顿:“我把穆子矜的行踪同时透露给了歆红语和穆岚,穆岚未动,而歆红语却迫不及待地动身去了湘区。

甚至在回来以后,以此向盟主邀功请赏。此事过后,我便知道。盟主已在她和穆岚之间做了选择。

歆红语太蠢了。”

谭周说道:“她占有的太强烈,凡她得不到的,宁可毁掉,也不会让给别人。对物如此,对人亦如此。

盟主不急着动他,是因为她在眼皮子底下,反不过天去。穆典可则不同,她远在天边,鞭长莫及,有这么一个危险的人,时刻虎视眈眈、惦记着她那位心有所属的二哥,你说她放不放心?

薄骁不说话了,静立田埂上,沉默有顷。

“你觉得失望了?还是难过?穆四,不是你心里的那个穆四了。”

薄骁从默然沉思里回过神来,挑眉作色:“你调查我?”

薄家从前住在城东的甜酒巷子里,巷中有家卖炒栗子的店,生意都特别好,每天都有人在门口排着队等买栗子。

穆典可经常穿过好几条街去那里买栗子吃。有时跟金雁尘一起,有时跟穆子衿一起,多数时候是穆沧平陪着去的。

久而久之,薄骁跟这对父女就熟了。他是从那时候,深深折服于穆沧平的风采,也跟穆典可成了很要好的玩伴。后来他入穆门,成为八俊之一,那时穆典可已经出事,这一段往事,他与穆沧平很有默契地谁都没有提过。

谭周却知道了。

有可能是谭周查出来的,也有可能穆沧平不放心自己了。

谭舟栽插着手中为数不多的秧苗,淡然说道:“我带了什么样的人来滁州,他怀着什么心思,是不是有异心,事关生死,我当然要查得一清二楚。薄骁,你是英雄汉,重情义,你顾念与穆四儿时的情分,这没有错。但你要知道,穆四不是从前的穆四了,她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真到了兵刃相见、你死我活的那一天,你是要他的命,还是要你自己的命?

或许事情没有那么糟糕,不会有那么一日。薄骁侥幸地想。

谭周踩泥涉水上了田埂,在黄泥水里濯脚,弯腰往脚上套靴子。

他没有看薄骁,却如同已洞穿他的心思。

“歆红语是她儿时至交,她尚且能毫不犹豫的一剑杀之,你觉得你的分量够吗?”他扯唇笑,模样慈悲,却满含着恶意。

薄骁不做声。

他是个爽快男儿,说话做事从不含糊乎,不回答,只是因为没底气。

谭周了然模样,不再看薄骁,转身望着远山雾白的轮廓,悠然叹息:鱼饵尽撒,大鱼出动,该收网了!

冷辉死了,在被关进密室后,不到一刻钟便毒发身亡,是蛊毒。

尸体从蒋越身边抬着经过时,蒋越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腰杆也不如往日笔挺。

这个年近半百的老当家,在其任上兢兢业业,把自己的半生都奉献给了这座药堂。原以为可以风光离场,在他离任之时,能交给新当家一个红火兴旺,没有污点的怀仁堂。

然而这个愿望落空了。

短短十多天里,堂中状况频发。先是陈进喜和朱升监守自盗,羞惭自缢;紧跟着张力被拓跋祁收买,帮外人加害常千佛,后背灭口;现在又是冷辉被人用蛊毒控制,试图攀咬穆典可,抹黑常千佛。

冷辉也死了。

他上不能对常家祖孙有所交代,下不能抚镇这些横死下属的家人。最令他感到痛苦的是,怀仁堂已经不是他心中的那个怀仁堂了,已不再是一方净土,是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家园。

那些曾被他视同兄弟,剖肝相待的人,只要给予足够多的利益,足够的威慑,都是可以背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