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歆红语死了

穆典可在常千佛怀里纵情地哭,哭得声嘶力竭,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把所有的屈辱和痛苦都哭出来。

常千佛没有拦她,只是将她用力抱得更紧,一遍遍在她耳边反复低语:“别怕,典可,别怕。我在这呢,千佛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

穆典可犹自嚎啕不止,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抽抽噎噎,终于能说出连贯的句子:“我不要在这里。你带我走,带我走”

“好,我们现在就走。”

常千佛弯腰将穆典可打横抱起,肩背上的伤口崩裂,将银白的袍子染得通红。

穆典可毫无觉察,仍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不肯撒手。

众位当家满面忧色,却是阻拦不得,眼睁睁看着两人出了正厅。

赵平和安缇如连忙持剑跟上。

良庆也跟了上去。

大厅中紧张的气氛消除了,却更加凝重,几位当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脸色都不太好。如在心头压上沉重的石块。

还是常奇最先开口。

可怜的人抱着上了夹竹板的手臂呆坐在地上,脸上愤怒之色已然褪去,又委屈又茫然:“凌叔,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你啊”凌涪叹了口气,到底不忍苛责,伸手托常奇站起来:“坐地上干什么,这么凉?以后做事,长点记性,别总冒冒失失的。”

“嗯。”常奇难得安静,耷拉着脑袋格外沉默。过了一会说道:“凌叔,我想回去休息了。”

凌涪也正有此意。

常奇两回到这里还不能结束。

桂若彤找到那座废弃的宅子,人牙贩子刚好在此时被放出,看起来像是一出巧合,然而众人心里都明白,这是有人在背后推动的结果。

至于那只黑手,究竟是谭周,还是别的什么人,暂时不能下定论。

官府在这场巧合里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也不得而知。

良庆亲自审问了桂若彤,桂若彤交待,关押严苓的废宅子是歆红语先发现,后向她推荐的。

然而歆红语已死,桂若彤的话死无对证,不可尽信。

半个时辰后,就在官府等候消息的阿前和隆伯也回来了。

那几个人牙贩子不耐刑讯,一顿拷打后将什么都招了。供出那位出高价急购妙龄女子的买主是个手执拂尘,眉心有菱花痣的女子。

事情向一个越来越糟糕的方向发展。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歆红语,然而歆红语被穆典可杀了。

漠漠水田,白鹭飞。

一个头戴宽檐草帽的农夫卷着裤腿,正弯腰在田地里插秧。他的动作很熟稔,秧苗插得笔直,像是比着尺子靠上去一般。秧苗和秧苗之间的连线也很直,一条条延伸远处,映着浑黄的泥田水,更显得青翠碧绿。

时过正午,日晷渐长。农夫直起腰,抬起傍晚的袖口擦汗。溅了点点泥水的蓝灰袖口下是一张黧黑粗糙的面庞。鼻翼宽大,嘴唇很厚,嘴角极深的隐入两腮间。显出此人非同一般的坚韧与隐忍。

正是有着“陇上诸葛”之称的谭周。

田边的青草地上,躺着一个身着豆青色锦袍的男子。双腿交叠高翘着二郎腿。脸上盖着一条叶密如盖的扇形槐枝。手里握着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的晃着。

“老谭,回味差不多得了,你还真要插到太阳下山去?弄的一腿子泥的,难受不难受?

“农人苦。”谭洲说道:“农人也有农人的乐趣,夏天种下什么,到了秋天就收获什么。种的麦子就收麦子,种下稻谷,就收稻谷,土地从来不骗人,不像人。”

年轻人听了好笑:“要不平,也是那些被你骗了的人不平,你幽怨什么?”

他翻身坐起来,拿开槐树枝,枝叶下是一张十分年轻又俊秀的面庞,皮肤甚是白皙,眼珠是黄褐色的,毛发色浅。这让他的面貌看起来不甚清晰,像一副模糊的画。有种朦胧的美。

而劲健的腰身,坚实的四肢,无不在昭示着一股充满力量的美感

这是一个外貌出众且十分特别的年轻人,只要见过他的人,很难不印象深刻。

“也不尽然吧。”年轻人将狗尾巴草伸叼在嘴里,懒洋洋伸了伸胳膊,活动开腿,说道:“田地里不也长草吗,种稻谷长白草,这就是土地在骗人。”

“有理。”谭舟说道,从一大把秧苗中仔细挑出一棵茎叶狭长的稗苗,面无表情地扔到田埂上。

“田地里长出白草,坏了庄稼,就得拔掉它。”

说得郑重其事,是说草,又不是说草。

那年轻人正是“洛阳八俊”的老四薄骁,他没有关心是哪个倒霉蛋又要遭殃了,俯身从脚下抄起一只青皮绿肉的甜瓜,拿手上掂了掂,一拳头砸开了,连瓢带瓤吃起来。吃得哧溜作响,眼角舒张惬意,就好像这世上没有能令他烦心的事。

过强的太阳光,让低旷绿野上如同罩了一层薄雾,白茫茫的,一草一木瞧不太真切。

荒地里齐腰深的野草在风中摇晃着,绿中泛点灰。一个年轻的哑仆踩草而来,远远地冲谭周比了一连串手势后离开。

因为逆着光,薄骁甚至都没有将那哑仆容貌看清。

他对谭周这种收仆人非要割了别人的舌头,捣聋人家耳朵的缺德事挺不齿的。但他管不了,索性就不管。

“他说什么?”薄骁漫不经心的问道。

“歆红语死了,是穆四杀的。”

薄骁微愣一下,有片刻失神。随即抓起脚下的青铜蜈蚣一跃而起,问道:“那桂若彤呢?”

这话原也多余,桂若彤和歆红语一起,歆红语死了,桂若彤肯定也出事了,没有死,那就是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