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一剑斩

歆红语道:“你不要想着杀我,或是严刑拷打之类,解药不在我身上。保管解药的人只认我,不看到我安然回去,他是不会交出解药的。”

“杜思勉跟你有什么仇,你非要毒杀他?”

杀人不一定因为仇怨,这话听起来天真了。穆典可这么问,是想探歆红语的口风,弄清楚下毒的事究竟歆红语自作主张,还是谭周指使的。

“他跟我无缘无仇,可是小四儿你跟我有旧啊。”

歆红语歪起头,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说得理直气壮且理所应当:“你这么聪明,又这么厉害,我不用点小手段,你怎么会听我的?”

“你为了救常千佛,暴露明宫的一个赌坊和两个钱庄,我就跟在你后面,杀了不少人,这些都要算到你头上。

明宫你回不去了,常家堡你也进不去的。你先是害死了余欢,现在又害死严苓和杜思勉,常老太爷怎么会要这样的孙媳妇?”

她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四儿,你跟我回去吧。穆叔叔已经后悔了,你从前受的苦,他会加倍地补偿给你。”

穆典可忍着巨大的恶心,才没有一口啐到歆红语脸上。

歆红语这幅嘴脸,让她想到荒原被围的那个晚上,穆仲诚跟她说,你父亲,他是爱你的。

他们怎么说得出口!

歆红语有点沮丧,低下头,双唇抿成笔直一线,若非她刚才的一番话实在叫人脊背发凉,她看起来就是一个娇憨可爱,不懂世道险恶的天真少女。

过了一会,她破釜沉舟一般抬起头,认真说道:“深巷围杀你,是苏鸿遇自作主张。谭先生接到的命令,是将你平安带回洛阳。只有你活着,二哥才会回到穆家,才有可能跟穆叔叔父子言和。”

这样的说辞,更接近真相,也更加刺人。

她活着的意义,仅仅是为了维系穆沧平和穆子衿的父子亲情。

她也是他的女儿,是他的骨血所化,他的兄弟姐妹都能得到他的珍视,唯独她,只是一颗可用又随时可弃的棋子。

“只有你回了穆家,二哥才会回去。”歆红语又说道。

穆典可不想再看到歆红语。

歆红语就像一个充满恶意的闸口,携带旧时的残酷滚滚而来,让那些悲怆、恐惧和寒冷的记忆再度将她湮没。

这会让她的心越来越硬,越来越冷,越来越嗜杀。

距离温情和快乐也越来越远。

穆沧平已经毁了她,她不能再让他毁了穆子衿。

隔开穆子衿与穆沧平的,不仅仅是居林苑的那一场火,还有蓝思儿的十年轩窗独守,以及蓝清平的死亡。离开对他是最好的解脱。

他们怎么能、怎么忍心,再将他拖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牢笼?

剑,如霹雳,骤然到了歆红语跟前。

歆红语做梦都没想到,穆典可会真的杀了她。

她以为她总会顾念点旧情,最起码也该犹豫、该难过,而不是这般地果断决绝。

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血液带着呼呼的风声,从她眉心菱花痣的位置喷了出来。歆红语瞪大眼,死死地盯着穆典可,犹自满眼的不置信。

“你连穆岚都不如。”

穆典可看着少女如一只破败的纸鸢倒落地上,双目睁大,不能瞑合,冷冷道:“至少她是真心爱我二哥,你却想要毁了他。”

她的记性一直很好,很久以前的事,她都能够得很清楚。

她还记得,歆红语第一次跟随她的叔父歆到穆家做客,金怜音送小姑娘们礼物,歆红语和歆家的另一个小姑娘同时看中了一个八宝琉璃盒子。

那小姑娘比歆红语年幼,大人们偏疼,歆红语自是争不过。最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只琉璃盒子高高举起砸碎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毁掉琉璃盒子的歆红语并没有得胜的姿态,她坐在地上嗷嗷大哭了一场,比那个失去礼物的小姑娘哭得更伤心。

因为她是真的喜欢那只盒子。

这就是歆红语。

一个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见识阅历的不断累积,她会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能给人看到的,会懂得刻意修饰和掩藏自己的天性。

但天性这种东西,从来就是很难改变的。

她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灭。

自穆典可从廖十七那里确认那个千方百计寻去湘西苗寨,使得穆子衿重新入世、身犯险境的人就是歆红语的那一刻,歆红语在她心里,就已经等同于半个死人了。

热熏的风吹来发酵的花香,阵阵吹拂她的脸庞,仿佛有久远的欢笑声飘荡在风里。忽而清晰,忽而缥缈。

“小四儿,你瞧这朵花开得真好看,我帮你摘下戴头上吧。”

“小四儿,你要抓紧了,我要推高了飞起来啦。你看到外面没有?外面有没有好看的男孩子嘻嘻?”

“啊,这虫子讨厌死了。我最讨厌身上有疤印子了这个痣不一样的,你看它多好看啊,像朵花一样。”

眼中有温热的湿意,穆典可仰头看天,天上白云三两多,大雁成行飞。美好得让人心里觉得忧伤。

在她的脚下,容颜美丽女子静静趴俯草地上,浑身无点伤,只在额头正中央有一线红痕,连着眉心的菱花痣,仿佛一缕细长的花茎,妖红而艳丽。

像朵花,很美。

桂若彤保持着双手抬锏的动作僵在原地,黯然地看着草地上女子的尸身良久,最终双手慢慢回落。

太快了!根本来不及施救。

她救不了歆红语,更救不了自己。

“回怀仁堂吧。”穆典可转过头,淡淡说道。

念慈堂的弟子已将马车备好,车厢敞大,可容纳五六人。靳斯言和另一名念慈堂的大夫随行照料杜思勉的病情。

时间紧急,拉车当然要用最快的马。

惊风对于自己沦为拉车的苦力马十分抗拒,拼命地摆头,马尾乱甩,拒绝让穆典可将绳索套到自己身上。

穆典可试过各种安抚的法子后,终于没辙了,转头问良庆:“良爷喜欢吃马肉火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