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信任

多个人帮手当然是好的。

穆典可没说什么,安缇如几人自也不会反对。

蒋依依寻了个座位,搬了一摞穆典可标记过的脉案过去,认真做起摘抄来。

穆典可经过时还特意看了一眼,只见蒋依依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极是娟秀。抄誊字迹除了用颜s分,方便辨认,还在大格子里又分了小格子,一小块一小块,像拾掇整齐的田畦,很是分明。

整理的功夫显是比自己细致多了。

蒋依依本身是习医的,医术尽管不是多么精湛,但绝对不弱。安缇如和赵平遇有字迹不好辨认,或不甚明了的,还可以向她请教一二。

穆典可心里莫名有些不得味儿,但转念一想,蒋依依长于此道,这不是好事情吗?终归都是帮了常千佛。

小小心思这才翻了过去。

抄誊到一半,凌涪来了。

穆典可是能以足音辨人的,但因翻看脉案太投入,直到他进门了才察觉。

凌涪与徐攸南年岁相当,没有徐攸南那般妖孽的冻滞容颜,却有着与这个年龄相符的成熟与稳重,背对日光站在门框前,神色温润,有一股宁和之气无声弥漫开来。

有一瞬间,穆典可竟生出一种此人可亲的错觉来。

常千佛不在,凌涪自然是来找穆典可的。

赵平与安缇如有些担心,正思忖着该如何回绝,才能显得合情合理,不致伤了凌涪的体面。就见穆典可搁下书卷,亭亭站了起来,示意二人不要紧张。笑唤心杨给凌涪斟茶。

凌涪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说两句话就走。”

穆典可跟着凌涪走出门。

该来的总要来的,她不可能一直躲在常千佛的庇护之下,而不敢自己去面对那些随时会穿墙而入的风雨。

“今天西药库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

站在浓荫遮蔽的大槐树下,凌涪沉沉叹了口气,显然发生这样的事,让他的心情有些沉重,道:“这件事,要感谢你帮忙解决。不过,”

他顿了一下:“我来找你,却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凌管家请讲。”

凌涪沉默了一会,面有踟蹰之意,最终转过头,直视穆典可双眼,问道:“松冷街投毒一案,四可知情?”

终是来了!

常千佛信他,不代表其他人会信他,凌涪更加不会信她。

凌涪身为常家堡的总管家,可以说是常纪海最为信任的人,实权在握,不仅仅是常家堡的事,整个江湖的事,恐怕少有他不知道的。

他不会不知道穆典可为了什么来滁州。当然更有理由怀疑她。

穆典可抬起头,坦然与凌涪目光相接,郑重说道:“我不知情。”

后来她越来越不愿意向人解释什么。她知道,愿意相信你的人总会信你。不愿意相信的人,说再多都是徒劳。

面对质疑和污蔑,她的态度也是越来越淡然,或者骄横是我做的,你又能怎么样!

但现在,她真的很希望凌涪能够相信她。

肃穆神色只在凌涪脸上停留了片刻,便被笑容催化“那就好。”

他点点头,说道“不是你就好。”

穆典可松了口气,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在刚才那一刻,凌涪比她更紧张。

凌涪徐徐道:“松冷街出事那天,有个高手斩断药棚的柱子,帮助一个叫张严的混子逃跑,将人引去寿安药堂。那个人是你,对吧?”

穆典可点头。

凌涪温和道“那你能不能说说,你为什么会知道凶手是谁?”

穆典可道:“我是猜的。徐攸南说他要高价售卖药材,我替他去寿安药堂走过一趟。见过那个叫小玉的女子,也从她口中听说过陈三。

所以当派药的伙计们提到陈三,我便想到,这或许是寿安药堂的离间脱身之计”

她向来自负自己的判断,行事分外大胆。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她这种做派。

见凌涪眉心微攒,她的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分

“当然,仅凭这些就断定胡柱是幕后主使武断了点,但我想着,千佛既然在场,应该出不了什么乱子”

她默了一下,又道:“我知道凌管家怀疑什么。胡柱利用陈三把矛头指向万胜药堂,如果成功,便能引得怀仁堂与万生堂相斗,甚至让常家堡与谭家两家火并,最终得益最多的,是明宫。

但我确实没有做过这种事。我不会害千佛。”

最后一句话,凌涪是信的。

穆典可可能不会在乎松冷街上那百条人命,也不在乎常家堡与谭周火并会死多少人,但她在乎常千佛。

凌涪怀疑的人本来也不是她,遂问:“据你所知,这件事会是徐攸南主使的吗?”

“我不知道。”

穆典可说道:“从来滁州,徐攸南做的很多事就都瞒着我。事发之后,我也想找他问个清楚,但是他已经离开滁州了。”

“你也怀疑他?”

穆典可沉默了一会,道:“如凌管家揣测,徐攸南有动机,也有能力做成这件事。我怀疑他,但不确信是他。毕竟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如此明显。徐攸南是个聪明人,他很少会做这种让人一眼就看穿的事情。”

凌涪道:“我知道了。”

他想了想,又问:“这件事,公子同四提过吗?”

“没有。”穆典可摇摇头,轻声说道。

常千佛不会问她,这种事情太敏感,提起来难免生出不愉快。

常千佛相信她,所以连问都不问。

凌涪眸光幽沉,无奈而无力他也想到了这一层。

他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四如实相告。”

穆典可垂微眉,道:“凌管家愿与我坦诚相待,相信我所说的话,我心里也很感。

我伤害自己,伤害所有的人,都不会伤害他。”

她微微屈膝,对凌涪欠身施了一礼,转身往耳房去了。

余凌涪独自在树下站了良久。

他想,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终究是太玄妙,不是人力可以左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