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国公目光在贺祈的身上转了一圈,声音暗哑低沉:“三郎,你的伤势如何了?”
平国公大胜归来,俘虏了鞑靼的大王子。他既未去沐浴更衣,也没召集众将议事写奏折。而是先来了伤兵营帐。
看着平国公丝毫不掩忧虑急切的目光,贺祈心中的坚冰似被狠狠地震开,一股陌生的久违的情绪涌上心头。
如果贺祈肯对自己承认,那是对父亲的孺慕和亲近。
“我的伤势已经好多了。”贺祈低声应道:“幸好有岳父,也多亏了大哥仔细照料。”
贺大郎不肯居功,笑着说道:“程军医医术如神,抢回二叔一条命,又治好了三弟的伤。我做不了大事,就在三弟身边守着,做些熬药喂药之类的琐事而已。”
平国公确定贺祈没有大碍后,悬了多日的心终于安然落回原位,狠狠地夸了贺大郎一同。直将憨厚的贺大郎夸得面红耳赤手脚都没处放了。
贺祈看着眉头舒展满目喜悦的父亲,低声道:“儿子还没恭喜父亲,大胜而归!”
贺祈态度的微妙转变,平国公焉能察觉不出来?
平国公一边在心中嘀咕着“这个孽障总算还有几分良心”,一边淡淡应道:“总算赶在年前平定战事了。”
是啊,今天是大年三十,明日就是新的一年了。
前世边军溃败,平国公府上下皆被问罪,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凄凉下场。
这一世,边军打了大胜仗,凭借着这份赫赫战功,未来的十数年甚至数十年里,贺家都足以稳稳立足朝堂。
平国公府里的所有人,都能安然地活下去。
贺祈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
贺凇就在隔壁的营帐里养伤。
平国公看过儿子后,立刻就去了贺凇的营帐。
贺凇伤势比贺祈重得多。已经一个月了,贺祈已勉强坐在床榻上,贺凇依然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一天内有大半时间都在昏睡。
贺袀守在床榻边,见了平国公,立刻起身来见礼。
平国公略一点头,快步走到床榻边。
贺凇原本闭着双目,此时睁了开来,虚弱地喊了一声大哥。往日那个悍勇无双的贺将军,此刻面色惨白地躺在床榻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平国公心中一阵酸涩。
他们兄弟两个自小一起长大,一同习武,一同领兵上阵。感情十分深厚。现在看贺凇这般模样,他心里如何能好受?
贺凇似是看出平国公的心思,低低地说道:“大哥,我能捡回这条命,已是万幸了。程军医说了,我伤了心肺,以后会落下病根。再不能举刀杀敌,甚至不能再骑马。”
“不过,这一仗边军大胜,未来数年里,边关也没有仗可打了。我正好可以回京城,回府中慢慢养身体,顺便在母亲身边尽孝。”
“大哥不必为我伤怀。”
贺凇不说这些也就罢了,一席话听得平国公愈发心酸,眼睛都红了:“二弟……”
一个正当盛年的将军,再不能骑马举刀,这是何等残忍!
贺凇目中也闪过水光,语气却愈发轻快:“不用担心,我早已想通了。以后,我就将二郎这个不肖子留在边军,大哥别手软客气,好好磨一磨他的性子。”
平国公沙哑着声音应下。
贺袀早已红了眼睛,将头转到一旁。
贺凇今日说了那么多话,已经没了力气,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又低声道:“大哥快去写奏折吧!记得要为三郎求情!”
边关战报一封接着一封送至京城。不过,目前朝廷的旨意还没到边关。
平国公定定心神,缓缓说道:“我心中有数,你不用操心,安心养伤吧!”
贺凇略一点头,闭上眼睛。
……
此时的京城,正下着雪。
大年三十,雪沸沸扬扬地下了一天,到了傍晚才停。厚厚的积雪足能没过人的小腿。宫中内侍宫女们忙碌着清扫积雪。
保和殿外的御前侍卫们,本来无需做这等事。不过,今年的雪实在太大了,宫中这么大的地方,只凭宫人清扫,就是扫上一夜也扫不清。于是,一众年轻英俊穿着银色软甲的御前侍卫,拿起了扫帚和铁锹……
那场面,蔚为壮观,也颇为有趣。
天子设下宫宴,朝中文武百官皆进宫赴宴。
程锦容和杜提点闲着无事,一同站在廊檐下看御前侍卫扫雪。
“也不知边关这一仗到底打得怎么样了。”杜提点张口打破沉默。
十几日前,边关送来的战报,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贺祈一刀杀了鞑靼太子,御史们少不得要上奏折弹劾。不过,武将们的态度却出奇的一致。一个个张口为贺祈辩驳。
在战场上,鞑靼人都冲杀到眼前来了,生死之际,还讲究什么仁义道德?
一刀斩杀了元思兰,以鞑靼太子头颅祭旗,削弱鞑靼人士气。令鞑靼人的计策落了空。这有什么错?
一个鞑靼太子,死就死了。有什么值得惋惜?
最好是鞑靼可汗也跟着一起死了,这才真得痛快解气!
就该将你们都扔去战场,领教领教什么叫生死一线,你们才能懂什么是当机立断!一个个就不会在朝堂上啰嗦废话了!
武将们口沫横飞,将御史们骂得面色如土,声音很快就弱了下来。
宣和帝在朝堂上皱了一回眉头,不痛不痒地斥责了贺祈几句,便道:“等边关战事平定,贺祈回京后,朕要亲自问一问他,再行责罚!”
得了!
有点眼色的,都知道宣和帝的态度了。
反正大家对鞑靼太子都没什么好感,也没人为他的死伤心什么的。唯一会伤心欲绝的寿宁公主,一直被关在公主府里,还不知情哪!
然后,这半个月里边关又来了四封捷报。
现在,众人就等着边关彻底打赢胜仗的好消息了。
程锦容转头,浅浅一笑:“或许,很快就会有大捷的战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