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熙一笑,慢慢站起身:“你先前拉我们躲进那间房,就等于是救了我的命,比起救命之恩,二百两银子又算得什么?这钱不用你还。至于怎么安排……”
说到这里也有些踟蹰,慢慢沉吟道:“可惜这会儿是春末,若到了冬日,不须别的,只要将你那活计分派些给她们,她们养活自己是足够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虽然耳套帽子这个时节没有市场,但她一个手工up主,有多少现代概念可以融入古代的衣食住行中?只要认真想想,不怕不能为这些可怜女人找一条活路。例如她现在就觉着,可以让这些女人开个成衣加工厂,在衣衫上稍微设计点花样,面向小康家庭及平民群体,或许能打开销路也未可知。
一念及此,便郑重谢了沈元熙,然后沉吟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我是想认真为她们筹谋一条出路的,只是如今我能力有限,要不然,那二百两银子外,你再借我五十两?不不不,五十两不好,正经成了二百五,那你借我六十两,只是这钱我得慢慢还,三年五载也说不定,但我可以给你利息,当然,利息不能太高……”
“停停停……看你这个麻烦劲儿,合着我是放高利贷呢?你防我跟防贼似的。”
沈元熙没来由的就有些不悦:“这样,你要是放心我,这银子就当我出的本钱,咱们合伙。看你这模样,应该是有谋划了。今夜太晚,都急着回去,回头咱们找个时间,你和我把谋划说一下,我看看能不能行,能行的话,咱们就操办起来。钱和销路的事归我,你负责谋划,去年你那个耳套手套的主意就很不错,甚至咱们供这些女人吃喝几个月,教她们练练手艺,等到冬天再做这些活计,也不亏……”
他这里正滔滔不绝,忽然就听远处响起母亲的声音:“元熙,元熙……”
“坏了,我娘知道今天县里出事,这是急得跑出来找我了。”
沈元熙顾不上再和苏挽秋议论,高声答应后急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却不料动作扯到伤口,只疼得他龇牙咧嘴
跑了几步却又忽然停住,回身对苏挽秋道:“你一个人回杂货铺也不安全,要不然先去我家对付一宿吧。”
“不用了,这里离杂货铺不远,我二哥肯定也到处找我呢。”
苏挽秋摇头拒绝,这时就见前方冲过来一群人,后面是一辆马车,接着马车停下,一个妇人从车里出来,沈元熙忙迎上前,陪笑道:“娘……你怎么……”
不等说完,被他娘一把搂进怀中,田氏看来是真吓坏了,只哭得泣不成声,但很快似乎又想起什么,扯开沈元熙查看他全身上下,发现肋间伤口,自然又是心疼不已。
于是沈元熙就这么被塞进马车,总算他还记挂着苏挽秋,见青山也在人群里,忙扯住吩咐两句,青山看看田氏,见主母眉头一皱,却没说什么,于是答应一声,往苏挽秋存身的地方跑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记挂着那位三姑娘,你这孩子叫我说你什么好?今儿大晚上的出来,该不会就是和那位三姑娘定了什么月上柳梢头之约吧?”
田氏眼泪还没干,语气自然也不严厉。沈元熙自己心虚,连忙道:“娘误会了,我只是碰巧遇见她,不成想搅和进了一起刺杀事件,为了保护那位梁大人,我都负伤了,好在伤口不深,娘不用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
田氏一只手紧紧揪住胸口衣裳:“你知不知道?你……你不能有一点闪失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娘怎么活?你爹教你骑射武功,是为了让你自保,不是叫你强出头,你……你怎么能强出头……”
一边说,越发泪如雨下,沈元熙无奈,只得搂着田氏柔声安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纳闷道:“娘,你怎么知道我在百花楼附近?还有,我爹呢?”
田氏愣了一下,旋即没好气道:“衙门都紧急把衙役们叫过去了,咱家怎可能得不到消息?我问了青山,才知道你今晚竟不是在外应酬,而是来了这里,焉能不急?等我和你爹到了这儿,偌大一个百花楼,前后左右都乱哄哄的,你爹顺着另一条路去找你,我则往这边来,天可怜见,到底让我先遇见你,不然我这心怎么放得下……”
田氏碎碎念着,沈元熙听她没有责怪之意,心下大大松了口气,转念间却又替苏挽秋担心起来,暗道她一个女孩子,再怎么彪悍,终究是孤身一人在城里,也不知青山这臭小子能不能善解人意,不会把人送到杂货铺就回来了吧?怎么着你也得等到她二哥和她汇合,才能向我交差不是。
事实证明,青山是不是善解人意不知道,但确实很善解主子的意。
将苏挽秋送回杂货铺,钟老板和伙计们一直没离开,这会儿看见人,虽然狼狈,到底放下心来。如此直等了半个时辰,方看见苏云帆兴冲冲回来,青山这才告辞离去。
钟老板又嘱咐了好一会儿,终于将铺里的人都送走,苏云帆方一把拉住妹妹,指着她道:“和爹娘扯谎,拿我做幌子,跑来城里不知做什么事,你如今还不从实招来?”
苏挽秋一挑眉:“哥哥平日里不是聪明得紧,善于从蛛丝马迹中发掘真相,且以此为乐么?那你不如猜猜我今晚做了什么。若猜出来,我才服你。”
说完撩开门帘进了后屋:“我要洗澡,你给我守门,好好想吧。”
苏云帆:……
费力将大木盆里装满水,试试温度,正好。苏挽秋解开头发衣服坐了进去,热水渗进疲乏的骨头缝里,从内到外地舒服,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喃喃道:“不枉我矫情,这样关头也要坚持烧热水洗澡,爽!”
杂货铺位于县城中心,此时仍能听到时不时的呼喝声,内阁首辅梁园在大兴县遇刺,这事足够登上百年以来县志大事记的榜首,哪有那么容易就收尾。
明明疲乏之极,大脑却没有半点睡意,苏挽秋直到此时,才真正体会到后怕滋味:差一点儿,真的只差一点儿,她和沈元熙就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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