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秋怔怔看着,在她印象中,这位大伯娘很是刚强厉害,只对大伯俯首帖耳,关怀体贴之极,原来里面竟有这样故事,此时见她哭得撕心裂肺,想想那个可怜的女人,便是坚韧如她,也不由滴下泪来。
虽然天下受苦受难的女人千千万,我根本不能救她们于水火,但只要遇上了,只要我有能力,那救下一个是一个。
几乎是一瞬间,苏挽秋就决定帮闫氏了却这份心事。
于是扶住闫氏道:“大伯娘,你别哭,告诉我她叫什么,我……”
她本想让苏云帆做这件事,但转念一想:青楼那种地方,最好还是别让二哥进去,不然一旦着迷,就难脱身了,且被人看见,名声也不好,倒不如自己乔装走一趟,把事情办妥贴了,方能安心,毕竟这关系到一个女人的性命。
“嗯?”闫氏还不明所以,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苏挽秋低头想了一会儿,迅速计议已定,她抬起头,看着傻傻的闫氏沉声道:“事不宜迟,恰好钟老板要和我商量进货的事,前些日子没时间,我这就进城赎她出来,然后安排在杂货店里做点杂务……”
闫氏猛地瞪大眼睛,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摇头道:“不行不行。”
“怎么了?”
闫氏似乎有些慌乱,手搓着衣服,仔细斟酌了一会儿,方才定下心,感激地看着苏挽秋:“三丫头,大伯娘谢谢你了,赎身的钱就权当我借你的,日后一定还你。只是……你不能白天去,一来除非是身份高贵的客人,不然百花楼白天不会接待任何人;二来,你若特意为她赎身,老鸨必定狮子大开口,除非是扮作客人,到她房里假装和她过一夜,第二日就说服侍得满意,若价钱不贵,愿意为她赎身,价钱贵就算了。似她到如今地步,最多不过十两银子,必定能赎出来,再多了你转身就走,不怕老鸨不喊住你……”
“这样啊……”苏挽秋皱起眉头:“可我一个女孩子,爷爷和爹娘只怕没那么容易让我晚上出门。”
这个的确是为难,闫氏一时也没好主意,若说托付给别人,她又怕传出风声被丈夫知道。
忽见苏挽秋握紧拳头挥了挥,咬牙道:“罢了,就叫二哥和我一起进城,只说商量进货的事情复杂,万一天太晚了,便在杂货铺住一夜,明日再回来。二哥是常在城里晃荡的人,爹娘应该也能放心。等进了城,我就想个法子把他打发走,再去安排此事。”
“这……这也太为难了,三丫头你行么?要不然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晚两天也使得。”
“这怎么等得?从前是她命大,万一她今晚遇上可怕的客人,咱们晚了这一步,岂不可惜?大伯娘,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闫氏一想:也是,如今家里最能干的人,就属这个侄女儿。因一时感激涕零,想说点感谢的话,可握住苏挽秋的手只是摇着,却半个字都吐露不出,只有眼泪如断线珠子般散落下来。
果然,中午和父母长辈说了此事,大家都十分犹豫,可杂货店一向都是苏挽秋在打理,他们过去也没用。再加上苏挽秋极力游说,又有苏云帆跟着,最后也就同意了。
别人都没话说,苏明江这边却是瞒不过去,苏挽秋也没打算瞒他,将事情一说,果然这六叔爷就点点头,嘱咐了她几句,便再无别话。
下午在田里忙碌,直到太阳快下山,苏挽秋才回家,换了身衣裳后就和苏云帆一起出了村子,奔大兴县而来。
进城先去了杂货铺,苏挽秋就打发苏云帆自由活动,她这里和钟老板简单说了下进货的事,便急切道:“我这会儿有要紧事,把你们伙计的衣服给我一套,我自己再梳个高马尾,等我哥哥回来,你只说我去方府了,叫他在这里等我。”
“这这这……”钟老板急得跺脚:“三姑娘,这叫我怎么放心?你到底有什么事……”
“来不及了,往后再和你说,人命关天啊。快快快……”
也幸亏是苏挽秋独当一面的形象深入人心,钟老板虽然担忧,却也在她的催促下乱了阵脚,到底按她吩咐帮忙装扮完毕,将人送了出去,想了想到底还是不放心,便悄悄出门,跟在苏挽秋身后。
及至来到百花楼,看着她进去,只把钟老板都惊呆了,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正忖度着对方是不是有龙阳断袖之好,只喜欢女人,就看到百花楼大门那里又来了个丰神俊朗的年轻公子。
钟老板揉揉眼睛,沈元熙可是大兴县最出名的富贵才子,他怎能不认识?又想到他和苏家来往甚密,只是……听闻他和三姑娘水火不容,怎么今日竟到了一处?等等,不会……不会是他们……他们难道是故意不和,只为掩人耳目,其实暗地里早已私定终身,今晚就是要在这百花楼暗通款曲?
钟老板被自己的猜测惊呆了,也不能怪他,这种巧合绝对是跳进黄河洗不清级别的。都不用太丰富的想象力,一出“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剧本就可在瞬间靠脑补完成。
正是华灯初上之时,百花楼的灯光,是整个大兴县最明亮多彩的。此时二楼雅间的窗户旁,一名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大堂里来来往往的人,面上满是感慨之色。
男子面容英俊,气度从容,哪怕只是随意站着,身上也自有一股睥睨之气,有阅历的人一看可知:这绝对是一个长期身居高位的掌权者,不然不会在不经意间就散发出强大的压迫感。
“二十年了,明月楼还在,世间却已物是人非,当年在此相聚的青年才俊们,亦是风流云散。”
他身后几个差不多岁数的人彼此看了眼,其中一人便道:“是啊,明月楼仍是大兴县第一酒楼,这大堂里的客人,倒多是从明月楼用了晚饭后过来的。”
这人竟是本地县令林大人,男子点点头,忽地展颜一笑,也不知是看见了什么。众人忙都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热闹人群里,只有一个俊俏后生还算亮眼,偏偏形容不知为何竟有些散乱。
“有意思,一个女孩子,竟乔装打扮来了这里,不知是为何事。”
男子轻易识破苏挽秋的伪装,林县令向来有过目不忘之能,然而看着那张脸,虽觉面善,一时间却也想不起是在哪里遇到过。
过得片刻,忽听男子又叹了一声:“没想到小小县城,竟也有如此人物,此子之俊秀飘逸,竟不输当年的阿楼。”
众人悚然一惊,能被男子如此夸赞的年轻人,那得是多惊才绝艳的人物?因纷纷向楼下看去,忽听林县令咦了一声:“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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