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春雨和秋香正往几个瓶里插杏花,春雨回头见叶东风在塌上斜倚着,看着窗外发呆,便笑着道:“少爷,今儿天气好,难得你没什么事,怎么不往后院去看看?你看这杏花开得多好?雪一样白。我刚刚还和秋香说,下午的时候要做几样点心,去后院看花。”
“你们去吧。”
叶东风点点头,秋香走过来给他倒了杯茶,一面道:“这桃花杏花也开不了几日,一旦来场风雨,一夜之间就是落红满地。我们想着,初荷大概已经到了府城,不如趁着今儿天好,去叫她来给少爷诊脉,顺便也看一回花,在府里住……”
秋香不等说完便住口了,小心觑着叶东风沉下去的面色,暗道这是怎么了?从前一提初荷,少爷都是开心的,怎么今日倒沉了脸?难道初荷做了什么错事?
正疑惑着,就见叶东风将茶杯凑到嘴边,一口饮尽,接着冷笑道:“她还有空来我这里?只怕早飞到别人院里去了。”
“啊?”秋香大吃一惊:“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别人院里?这话……是不是有些不尊重?初荷可不是那种人,您也常说她落落大方,自有不卑不亢的铮铮傲骨。”
“你想到哪儿去了?”叶东风没好气瞪了秋香一眼,接着挥挥手道:“罢了罢了,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这会儿有人更需要她的医术,我们不用去凑热闹。”
“谁?”秋香眨眨眼,心想初荷既然是医女,去给大户人家的女眷看病倒也正常,只是这种小事,少爷怎会如此清楚?而且……似乎还有些生气。
而经过这一段时间,叶东风的情绪也平复下来,伸手揉揉额头:“没什么,当日吴青礼被追杀跳下悬崖,就是沈姑娘救了他。如今他就在府城养伤,这会儿怕是已经派人过去请她复诊,顺便拜谢救命之恩了。”
“吴青礼?”
秋香喃喃念着这个名字,蓦然瞪大眼睛:“少爷,您……您说的是吴青礼吴大人?他是初荷救的?这怎么可能?初荷什么时候救的他?这么大事,那丫头不会一个字都不说啊。”
“应该是去年她回乡住的那段日子。”
叶东风这么一说,秋香和凑上来的秋月春雨也都想起来了,几个女孩连连称是。秋香就纳闷道:“难怪叫了她几次,她都找理由不回来,原来是为了救治吴大人。这丫头真是,这么大的事,回来竟然一个字都没漏给我们,嘴也太严了。”
“就是就是。”春雨也点头附和道:“这是救的吴大人,也就罢了,万一救了什么江湖草莽甚至山贼抢匪,她一个字不告诉我们,将来再被坏人打了主意,我们都防不胜防。”
叶东风淡淡道:“这也不能怪她谨慎。以她的聪慧,当日吴青礼那个情况,她肯定能看出对方身份不凡,且行踪诡秘,所以救了人后,也不肯泄露他的半点消息。她也不是防着我们,只因为我们没在她面前说过吴青礼一个字,那这件事自然与府中无关,她何必多此一举?”
话音落,忽见秋香“扑哧”一笑,接着又连忙掩住嘴巴,叶东风看向她,没好气道:“有话就说,这种事有什么好笑的?”
“不是啊少爷,我就想着,向来咱们在戏台上见惯了英雄救美的戏,那结局通常都是美人以身相许,如今这美人救英雄……唔!吴大人虽然性情不羁,但他年纪轻轻,就能靠自己做了大官,也勉强算得上英雄,却不知这事结局又会如何?”
叶东风的面色蓦然一沉,春雨连忙给秋香使了个眼色,却听她大咧咧道:“这有什么?少爷说过,他对初荷就只有欣赏之意,毫无男女之情。”
“我是说过,但这不代表你可以随便损毁沈姑娘的清誉。”
叶东风威严地看着秋香,沉声道:“你知道这话对一个女孩儿是多大的伤害吗?”
“没有……那么……严重吧。”
叶东风对下人一向随和,这个眼神着实吓到了秋香,她忙躲到秋月身后,小声道:“不就是咱们几个,随口说一说吗?而且……”
“没有而且。”叶东风斩钉截铁打断秋香的话:“吴青礼的身份,沈姑娘的性情,都注定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一丝私情,你再不许说这种形同污蔑的玩笑。”
“吴大人的身份?他不是都叛出家门了吗?”秋香从秋月身后探出头,小心翼翼地辩解。
“叛出家门,他如今也已经是三品官员,门不当户不对。而沈姑娘也不是会给人做妾的小女子。“
叶东风说得无比肯定,偏偏秋香此时辩论欲望旺盛,仍在小声犟道:“吴大人既敢叛出家门,就说明他不是会被礼教左右的人,少爷素日里不也这么说?礼教都不在乎了,还会在意门第?”
“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
春雨过来拉住秋香袖子,接着转向叶东风笑道:“叫我说,少爷也别为这事儿不快,吴大人既知初荷是咱们府里的医女,绝不会纠缠。写信过来,大概只是觉着好玩,他这会儿都安全了,请什么名医不行?”
叶东风眉头皱起,轻声道:“怕是还真不行。按照他信里所说,沈姑娘救他的办法,如今世上没有。”
“啊?”
这一回三人真的都震惊了,却见叶东风没好气道:“说也不说个明白,他这是故意吊我胃口呢。哼!指望我低三下四写信去求他吗?做梦。”
“就是。初荷是咱们府里的医女,少爷要知道事情经过,凭什么低三下四去求他吴大人?找初荷过来一问,不就都知道了。”
“过几天吧。”叶东风呼出一口气:“这会儿吴青礼大概已经派人去请她复诊,反正事情过去这么久,要知道真相,也不急于这两日。”
“是。”三人答应一声,春雨笑道:“我还真有点迫不及待,我早知道初荷的医术不凡,却想不到,她竟不凡到这个地步,世上没有的医术?那会是什么?总不能是开膛破肚吧。”
“呕!”
秋月秋香齐齐呕了一声,秋香便道:“这可是胡说,开膛破肚,那不是杀人吗?听说县衙里破那些凶杀的案子,有时候要仵作对尸体开膛破肚,就这个,但凡是有家属的,人家也大多不同意,更何况是大活人。”
“好了,你们下去吧,这事不要随意说出去,以免给沈姑娘添麻烦。”
叶东风挥挥手,于是三个丫头答应一声退了出来。
待出了院子,秋香才吐吐舌头,对春雨和秋月道:“少爷先前的脸色你们看到没?吓死我了,就是一句玩笑话,谁知他能那么生气?你们说,少爷不会从此后不理我吧?”
“别瞎担心了,少爷怎会为了这么点芝麻绿豆大的事迁怒你。只是你这嘴啊,确实没把门儿的,日后在少爷面前,也该注意些。”
秋月摇摇头,忽听春雨轻声道:“我倒觉着,秋香今儿这话说得挺好。“
“哪里挺好了?春雨你还助长她的气焰,以后更是什么都拿来说,真惹恼少爷,我看她哭死都没用。”
春雨抬头看看路边的满树繁花,淡淡道:“是说得挺好啊。吴大人这样叛出家门无视礼教的浪荡不羁之人,少爷都断言他和初荷不可能。那少爷和初荷,就更不可能。我觉着秋香这次算是给少爷无意中提了个醒,挺好的。”
秋月秋香都默然不语,好半晌,秋香忽地小声道:“说实话,端看少爷对初荷上不上心吧,真要上了心,我觉着以他的性子,怕是比吴大人还野。”
“绝不会。”春雨摇头一笑,见秋香一脸不服,她便伸手摘了两朵桃花给对方插在鬓边,悠悠道:“你也不用不服辩驳,不信我的话,咱们就拭目以待。”
“我说你们俩是不是都多心了?”
秋月疑惑地看着两人:“怎么就扯到少爷和初荷身上,他们两个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出一丁点儿迹象。不管是书里,还是戏里,这一双年轻男女,若不能一见钟情,那就没戏了。”
“对对对,更何况少爷还亲口说过,他对初荷没有男女之情。老实说,若真是生了情愫,万万不是这个样儿。叫我是少爷,喜欢的人不赶紧弄到身边看护着,能放心吗?万一被别的男人勾走了怎么办?更不用提吴大人这种完全不比少爷逊色的。”
三人一路议论着,而此时的沈初荷,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怎么了初荷?别不是伤风了吧?奇怪,今天也没有风啊,论理不该着凉。”
林雪关切地问着,府衙医女馆和县衙医女馆相比,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平日里只要不出诊,就是干着一样的活计。
三人和其他县城新来的医女一样,都被分配在后院厅里,做一些拣选草药之类的杂活。
“没事,许是谁在念叨我吧。”沈初荷揉揉耳朵:“看看,我这耳朵红了没?”
“咦?果然红了。”林雪瞪大眼睛,却见花香抿嘴笑道:“那是被她揉的,你个笨蛋。”
林雪:……
“哈哈哈……”看着林雪一副智商被碾压的伤心模样,沈初荷毫不留情地笑起来,换来身上被捶了两拳。
“嘘!”花香忽然竖起手指在唇上,接着目光悄悄向后瞟了瞟:“那边好像有人在看我们。”
“早都知道了,知府大人的小妾的侄女呗。”林雪没好气瞪了沈初荷一眼:“你还说到了这里后,你就不会再拉仇恨,结果怎么样?两天没到头,我瞅着那位周姑娘看你就不怎么顺眼了。”
“天地良心,我可什么都没干。”沈初荷也委屈,握了一下拳,小声道:“一定是金枝和齐容,哼哼!她们在那位周姑娘面前说了我的坏话,一定是这样没错。”
“你不是还等着坐山观虎斗吗?我看啊,那两只老虎明显是要联手,先把你给吃了。”
林雪冲沈初荷龇牙,双手向前一扑,沈初荷连忙向后一闪,便在这时,只见大门外走进两个人来,其中一个就是之前带她们过来的医女,姓叶。
叶医女目光在大厅里扫了一圈,微笑道:“哪位是青山县来的沈初荷?”
“啊?”
沈初荷愣住,心想不是吧?那位周姑娘不会这么快就要对我伸出魔爪了吧?就算她是地头蛇,我也不是什么强龙,这动作也未免太快了些。
心里想着,却是麻溜站起,脆声道:“叶医女,我就是沈初荷,请问有什么事?”
“不是我有事,是这位嬷嬷,要请你过去给她家主人诊治。”
叶医女话音刚落,大厅内就炸开了,几十个女孩儿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在沈初荷身上,暗道这是谁?怎么刚来医女馆,就会有贵人请她前去出诊?
“你家主人是谁?”
沈初荷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那中年妇人,心中不由起了几丝警惕,却见对方笑道:“我家主人姓吴,姑娘去了便知。”
“姓吴?”沈初荷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想了许久,别说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府城,就是在县城那会儿,她也不认识什么姓吴的大户人家。
“你家主人如何知道我的?”情况不明,不能妄动,沈初荷面上客气地笑问着,双脚如同生根一般,一动不动。
“你问这么些干什么?叫你去就赶紧过去,这都是真正的贵人,还怕人家拐了你不成?”
一旁叶医女忍不住了,她虽然也不知道这位妇人的主子是谁?但知府夫人亲自吩咐下来的事,还能有错?
“可是我根本不认识她啊,这事情透着蹊跷。”
沈初荷不为所动,甚至还理直气壮地拒绝,这让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忽听一个声音道:“真是小地方来的,谁教你这么目中无人?连叶医女都敢顶撞。”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拜托,排除异己就不能来点新花样?你好歹也是知府小妾的侄女,府城里见过大世面的女孩,不用重复金枝她们的套路吧。
“我给你作保还不成?你就放心去吧。”
叶医女也是哭笑不得,她身旁那妇人一直微笑看着沈初荷,只看得她心里没来由就有些发毛,忽听身旁林雪小声道:“叶医女既这么说,看来是躲不过去,初荷不用怕,我陪你一起去。”
“我也去。”
花香也郑重点头,却见沈初荷苦笑一声,咕哝道:“算了,你们两个给我留在这里,一旦我出了事,还有个通风报信的。咱们一起去,万一对方不是好路数,岂不要一起折里头?”
“你们嘀嘀咕咕什么呢?”叶医女沉了脸:“太没规矩了,让人家看笑话。”
“没什么,我们就是稍微分析了一下。”沈初荷连忙哈哈一笑:“不就是叫我出诊吗?我就去呗。”
“这才像话。”叶医女点点头,亲自送那妇人和沈初荷出了门。
回到屋里,就见众人都看着她,周水儿仗着自己身份特殊,站起身好奇问道:“叶医女,那妇人到底是谁家的?怎么我从没见过?”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啊?”
惊呼声四起,周水儿心直口快,大声叫道:“那你还给她作保?真不怕那个沈初荷被人卖了?”
“胡说什么?”叶医女瞪了她一眼,一伸手,拦住要冲出去的林雪花香:“你们不要听风就是雨,我虽不知对方身份,但她是柳夫人引荐的,绝不会出问题。”
“柳夫人是谁?万一她也被蒙蔽了怎么办?”
林雪着急,忽听周水儿道:“柳夫人?是知府大人的夫人?难怪叶医女你敢作保,这么看来,果然是没什么问题。”
虽然这么说,但大家心里都好奇的要命,周水儿更是觉着有些不舒服,暗道:先前那个金枝说得没错,这个沈初荷,太容易出风头,医女馆里有她在,我们这些人,还有人多看一眼吗?
沈初荷心里也好奇,不但好奇,更有担忧。
和妇人上了马车后,她就从正面侧面的打听对方主人是谁,结果妇人总是笑而不语,只让她稍安勿躁。该知道时自然就知道了。
就怕知道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她在心里腹诽着,暗道我把花香和林雪留下,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若晚上还不回去,她们总该知道去找人求救了吧?怕只怕叶医女和人串通一气,按住她们,那就是天要亡我,命该如此了。
心中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觉着马车停下,妇人掀开帘子向外看了看,笑着起身道:“到了,姑娘请随我来。”
“到这时,你总该告诉我你家主人是谁了吧?”
沈初荷跟着妇人下车,心想都到这个地步,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如果逃不掉,那也得从容就义,这样最起码死的有尊严。
妇人仍是笑着不说话,她忍不住气道:“我说,都到地头了,还这么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就算要我死,能不能让我做个明白鬼?”
“呸呸呸!什么死啊鬼的,也不嫌晦气,怎么说话呢这是?既然是做医女,难道都不知道病人最忌讳听这个吗?”
此时恰好进了一个宽敞院子,沈初荷话音刚落,就见对面正屋的门帘一掀,一个容貌美艳的女子走出来,看打扮应该是丫头,却是生得妩媚风流,说一句艳冠群芳也不为过。
“花容姑娘,少爷可在里面?”
“在呢。”
花容点点头,妇人便对沈初荷道:“这是我们少爷身边的大丫头,你叫她姐姐便是。”
果然是个丫头,没想到除了叶东风,竟还有人身边会配着如此美丽的侍女。沈初荷心中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点点头道:“花容姐姐。”
“跟我来,记着,说话注意些。”
花容上下打量沈初荷,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沈初荷的确从她眼里感觉到了几丝敌意。
比春雨她们差得远了,徒具其表而已。
沈姑娘也不是好惹的,立刻在心里给了对方一个差评,接着昂首挺胸上了台阶:她倒要看看,这个故弄玄虚的少爷到底是谁?如果是叶东风,她决定就算打不过,也要想办法狠踹对方两脚出气。
屋里很温暖,就在屋子角落,还燃着两盆炭火。沈初荷眉头一挑:这个时节,会在屋里放炭盆的人可不多,这少爷难不成是个体弱多病的药罐子,不知从哪里听说自己的名声,所以就找了来?
她这样想着,目光紧紧盯住不远处罗汉榻上坐着的一人。外面春暖花开,这人却还裹着一袭狐裘,因为对方正在低头看书,所以看不清长相。
“少爷,沈姑娘来了。”
对沈初荷横眉冷对的花容,在自家少爷面前,却又变成了温柔侍女,连禀报的声音都格外柔和。
那人终于放下书,慢慢抬起头来。沈初荷的眼睛越瞪越大,而当彻底看清对方模样时,她眼睛都险些瞪出了眼眶。
“是你?”
“沈姑娘,好久不见。”
两人同时出声,因为太过惊讶,沈初荷不由自主就抬起手指着对面的人,忽听身旁重重咳了一声,她心里一咯噔,连忙放下手。
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来,沈初荷这才喃喃道:“我真笨,真的,明明你家那位嬷嬷都说过她主人姓吴,我把我认识的所有姓吴的都想了一遍,连县城杂货铺的老板吴老三都想了,竟完全没想到你。”
吴青礼:……
“咳……”
花容脸都绿了,只不过刚咳一声,就被吴青礼伸手阻止,他看着沈初荷,哭笑不得道:“不告而别,数月杳无音信,是我的错,姑娘也不用特特来扎我的心吧?吴老三你都想到了,都没想起我,我就泯然众人到这个地步?”
“不不不,不是扎心,是真的没想起来。”沈初荷连忙摆手:“你不告而别,数月杳无音信。老实说,我就没想过这辈子咱们俩还能再见面。”
吴青礼:……
“完蛋,这话我听着更心痛了怎么办?”
“你这么故弄玄虚地把我找来,到底为了什么事?有话就痛快说,我忙着呢。”
知道是吴青礼,沈初荷算是彻底放下心来,说话也没了半分拘束,就像当初两人在山洞救治时一般。
“你说话注意……”
“花容。”吴青礼沉下脸:“沈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可对她无礼。”
“是。”花容答应一声,退到门边,然而看向沈初荷的目光,仍是充满敌意。
“请姑娘过来,不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如何?是不是很失望?”
吴青礼放下手中书卷,伸手向对面一摆:“随便坐,和我还客气什么?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看看这位姐姐的眼神,我怎么觉着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是杀你的恶人还差不多。”
沈初荷那也不是省油灯(她自认为的):凭什么我这个救命恩人,要被你一个丫头防贼似的对待?你家主子都让我不要客气了,你算哪根葱?知道我们是什么交情吗?那是生死相托。剖腹手术的友谊你懂吗?
“行了,花容你退下吧。”
吴青礼忍不住一笑,花容狠狠瞪了沈初荷一眼,转身离开。
这里沈初荷见她背影消失在门外,才探过身子,对吴青礼招招手,见他凑过来,这才小声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我看着这排场,比叶世子也差不太多。”
“呃……怎么说好呢……”
吴青礼轻轻托着下巴,正斟酌着,就见沈初荷一摆手:“得!不方便说就算了,我的好奇心没那么强烈。其实我就是想确认一件事,你的身份没什么天大秘密吧?把我叫来,是不是为了杀人灭口?”
吴青礼:……
“老实说,我若要杀你灭口,有一百零八种方式能让你死的悄无声息,纯天然无毒害。”
“你这是威胁?”沈初荷眯眼:夭寿哦!纯天然无毒害这话还是她教对方的。
“显然不是,我不过是阐述事实。”
吴青礼一摊手,于是沈初荷立刻灿然一笑,身体也放松下来,嘻嘻笑道:“早说啊,真是,为什么要说找我来不为报恩这种容易引起误会的话?”
“我以为以你的性格,会认同这种幽默。”
吴青礼苦笑,就见沈初荷没好气道:“我怎么认同?你也不看看咱们俩的身份,你是天上我是泥里,我本来就很担心你恩将仇报,你还不好好说话。”
她说完,便抻脖子看了看吴青礼身前的茶水,喃喃道:“赶了半天路,有些口渴。”
吴青礼:……
“听不懂我的暗示吗?你不叫月貌过来给我上杯茶?”
在吴青礼面前,沈初荷是没有半点拘束的,两个人是真正经历过生死的情义,在山洞中斗嘴斗出来的革命友谊。
“什么月貌?”
“那个姑娘不是叫花容吗?我认为你身边理应还有一位月貌姑娘。”
“没有。”吴青礼断然道,接着冲门外叫了一声:“似玉。”
“不是月貌,是似玉?如花似玉?我说你这样身份的人,给丫头起名字怎么这么随便啊?”
“哦?”吴青礼眉头一挑:“叶东风的丫头们都叫什么名字?说来听听,我学习一下。”
沈初荷:……
“好吧,可能这就是你们大户人家的习惯。但我觉得,春雨秋香这种名字,还是要比花容似玉好听。”
话音落,就见门帘一掀,一个娉婷女孩儿端着茶盘进来,看见沈初荷,未语先笑,来到她面前,柔柔叫了声:“沈姑娘”,接着捧出一杯茶,四碟点心,又轻轻一福身道:“请慢用。”
“哦……好。”
沈初荷见她上完茶,不用吴青礼吩咐便退了出去,只如行云流水弱柳扶风一般,不由咋舌道:“袅娜风流,聘聘婷婷。吴少爷,你身边这几位不是丫头,是妾室候选人吧?”
“噗”的一声,吴青礼一口茶喷在狐裘上,好一阵咳嗽,接着他将狐裘扔到一边,没好气道:“你胡说什么?就是我的丫头。”
“亏着你家夫人也放心。”沈初荷撇撇嘴:“要么就是她管不住你。”
吴青礼看了沈初荷一眼,目光似乎有些怪异,不过她没多想,拿起茶杯,一边吹着茶沫儿一边道:“行了,咱们说正事吧,你故弄玄虚把我叫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上次我不告而别,实在是不得已,有很多事需要处理善后。如今总算一切妥当,只是我这身体一直虚弱,想是上次没将养好就擅自离去的缘故。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当日我伤重待死,是你把我救活,如今调理将养之事,自然还该你来接手。”
“该,让你不告而别。”沈初荷瞪了吴青礼一眼,伸出一只手:“把手给我,看看脉相如何。”
吴青礼知道她的性情,也不惊讶,将手递了出去。
沈初荷将两根手指搭在腕上,闭目仔细诊了一会儿,放下手道:“还好还好。你身体底子实在不错,不然那个手术也不可能撑过来。如今只是伤后失于调养,又奔波四方,劳心劳力,那时精神高度紧张,无意中便逼迫身体支撑,结果事情办完,一口气松下来,可不是各样症状就找上门了?俗语说得好,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哈哈哈!姑娘说得极是,我这体虚的毛病,可不就是年后发作的。我就说呢,怎么做事的时候精神百倍,如今闲下来了,倒成了病秧子,原来竟是这个缘故。合着那些病症先前是让我逼得,只能蛰伏在体内,如今见我松懈了,总算逮到机会,打算来要我的命?”
“没那么严重。你这还是没遇上好大夫,不然这会儿早将养的差不多了。”
沈初荷说完,想了想又摇头道:“我这话有些武断,应该是那些大夫也没料到你之前动过手术,所以诊断总有偏差,始终不能对症用药。”
“姑娘的手术,在我看来,已经不是医术,而是玄术了。”吴青礼微微一笑,适时一记马屁送上:“想来就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也做不到这个地步,我那时乃是将死之人,你这和生死人肉白骨何异?”
“可不能这么说。”沈初荷吓了一跳:“打住打住,你这话传出去,我还活不活了?你当人人都能像你有逆天运气,又有从小打熬的好身体,能撑过这一关吗?”
“也是。”吴青礼神色一凛:“是我失言,姑娘所言极是,世上多的是只看结果不问因由之人,姑娘能有这般清醒认识,实乃蕙质兰心。你既明白此中关窍,以后手术这个手段,也当慎用。”
“还用你说?不是你当时两只脚都进了鬼门关,我怎会用手术救你?”
“怎么就两只脚都进去了?明明还有一口气,不然还用得着你动手开刀?”吴青礼不满,这说得好像自己起死回生似得,他又不是什么魔王。
“虽然吧……但是你要死了,我还真有可能开刀,权当练手了。”
吴青礼:……
“好了,不和你说笑。我和你说,反正就是种种机缘巧合吧,你这个病势已成,你得做好准备……”
沈初荷将话题拉回,不等说完,就见吴青礼紧张道:“我……我得做好什么准备?交代后事吗?”
沈初荷:……
“你能不能想点好的?对自己这么狠的人,我还真是头一次见。”
沈初荷撇撇嘴,吴青礼郁闷道:“这能怪我吗?谁让你说得那么瘆人,这么说?我还有几年好活?”
“何止几年?你没听说过那句话?祸害遗千年。你这种一看就知道是祸害的,一千年肯定活不上,但不活个百八十岁的,对得起老天爷降你到人世间的苦心吗?”
吴青礼:……
这到底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琢磨的功夫,沈初荷已经提笔刷刷刷开好了几张方子,吴青礼抻脖子一看,顿时就觉一个头两个大,咕哝道:“至于吗?合着我这往后余生就得做药罐子了?这么多药,你想喝死我啊。”
“别吵,还有两张是食补方子。”
“什么?才两张?”
吴青礼猛然坐直身子:“所以我真要做药罐子了?我说沈姑娘,你这不是存心报复我呢吧?不至于,真不至于,我不就是嘴欠了点儿,爱和你开两句玩笑吗?”
“又不是让你喝一辈子,你急什么。”沈初荷白了他一眼:“姑娘要报复你,用得着这么费心劳力?让你每天喝一碗黄连不就行了?”
吴青礼:……
“果然最毒妇人心。”
“你说什么?”
“没有,我是说……姑娘人美心善,医术超凡。”
吴青礼竖起大拇指,沈初荷也就假装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
“所以,人美心善的沈姑娘,这个药方,能不能再减点儿?”
“这个嘛……”沈初荷伸出手摸摸下巴做沉思状:“也行啊。”
“太好了。”吴青礼高兴,心里却直抽抽,心想:报复,果然是报复,我就说嘛。
正想着,就见沈初荷微微一笑:“只要你不介意往后余生都是这种风一吹就倒的虚弱模样,这些药你不吃都行。”
吴青礼:……
“不是,咱能不能好好说话?所以……”
“所以什么所以?”沈初荷不耐烦了:“我说你哪来这么多毛病?不知道自己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吗?还得我哄着怎的?”
吴青礼委屈:“我只是想着能不能少喝点药而已,姑娘不是常说,医者父母心,若有一日你为人母,难道也这般不耐烦?”
“你还别说,我哄孩子喝药,真没费过这么大劲儿。”
沈初荷将几张药方在桌上理了理,理整齐:“我说,这交给谁?花容还是似玉?我个人推荐似玉姑娘,感觉她比花容耐心点,当然,也可能花容对你会更上心。”
“随便。”吴青礼挥挥手,注意力明显集中在另一个问题上:“怎么?姑娘还真哄过孩子?”
“你以为医馆里就没有小孩看病吗?那些大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比你懂事多了。”
吴青礼:……
“那是你不知道我的经历,老实说,我自己觉着,我做过的事,比那些小屁孩可有魄力多了。”
吴青礼得意地摇头晃脑,却见沈初荷看着他,一脸不敢置信:“你还真和孩子比?要不要脸了?出息劲儿。”
吴青礼:……
“不是,你不知道,我做出人生最重要决定那年,也不过正当少年……”
“好了好了,你别给我跑题。似玉姑娘在吗?进来收药方,这里有些需要注意的事项。须得当面交代”
沈初荷不理他,转头向门外叫唤。这把吴青礼给气得,他都多少年没被人这么对待过,沈初荷简直就像把嫌弃两个字写在脸上似得。
“不是,药方的事情不着急,我和你说……”
“你给我闭嘴,以后一年里,都要少说话多锻炼,按医嘱服药食补,静心疗养。”
沈初荷回头冲他吼了一句,接着就见门帘一挑,似玉笑吟吟走进来:“姑娘有什么吩咐?”
沈初荷将药方递给她:“具体的服用方法和药量,我都写在这上面了,一个月后我来复诊……”
“什么?一个月?你这是要草菅人命啊,这么多药喝一个月,我非死不可。”
“那就试试呗。”
沈初荷翻个白眼,严肃地看着似玉:“你听见了?你家主子就是这么个不着调的性格。接下来的日子,要辛苦姑娘,务必要利用好你这些年贴身服侍的劳苦功高,尽量让他做一个老实的病人。偷工减料的治疗,后果是很严重的……”
似玉:……
不是开玩笑吧?沈姑娘的模样很认真啊,但是这些话,怎么听着就这么儿戏呢?
好在沈初荷接下来交代的事项都很靠谱,似玉偶尔有不懂的地方,轻声询问,解释也都是合情合理。
两人直说了好一会儿,直到似玉点头表示自己都明白了,以后会照做,沈初荷这才收声。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个星期的日万天他不告而别,第二个星期的日万天他又回来了,但他不是男主,哈哈哈这是怎样的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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