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现在不方便,你不是也说过?喝水会……会控制不住吗?那就不喝好了。”
“好吧,但是从现在起,你该补充点水分了。我不希望你还没撑到风邪入体,就因为脱水死了。”
沈初荷说完,就将水囊递给吴青礼,她此时对这人倒是佩服得紧:之前就失血过多,虽然手术后能止住内出血,但古代又不能输液输血,病人只要清醒着,就会产生强烈的口渴,而水囊就近在咫尺,这人却能忍住不喝一口,这是何等坚强的意志力?
或许……真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能活下去?看他精神也不错。
沈初荷心里想着,一面揭开薄毯,查看伤口情况。
翟三娘也凑过来,只看一眼,便吓得惊叫一声,转过头不敢再看,好半晌方颤声道:“真是……作孽,你……你这孩子,怎么……怎么能做这种事?都不和我说一声。”
“说了又如何?你是不是就不让我做了?因为万一他死了,这就不是全尸。”
沈初荷多了解她娘啊,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
吴青礼一听:这还了得?不是这手术,我这会儿早见阎王去了。因连忙道:“不碍事不碍事,死后原知万事空,什么全尸不全尸的,我不在意。”
“我在意。”沈初荷想起手术同意书的事,连忙表明态度,见吴青礼愣住,她就解释道:“你看,这个……我救不救得了你还是两说,也不用你谢我,但好人总得有好报对吧?你这人,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灯,不对,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儿,也不对,就是……一看身份便了不得……”
吴青礼脸都快黑了:“姑娘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说,万一你死了,是吧?”
沈初荷不管翟三娘在身后拼命咳嗽,直接开门见山:“你这要是死了,被你手下或者亲人找到,我……我不好交代啊,他们看见你身上伤口,一旦找着我,我说是为了救你,你猜他们会信我不?”
“明白了。”
吴青礼是个聪明的,一只手颤巍巍伸出来:“我现在就给你写个凭证,只是……这种事情暗示一下即可,姑娘能不能不要明晃晃说出来?我这心里都怕死了,你还动不动就死啊死啊什么的,这很不吉利。”
“咦?你竟然也会怕死?”沈初荷上下打量了吴青礼几眼:“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你是个坚定地唯物主义战士呢。”
“什么?战士?我若是战士,会落得这么个下场?”吴青礼自嘲一笑:“唉!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您就不是普通的书生,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沈初荷撇撇嘴,却见吴青礼艰难地扭头四下看看:“有纸笔吗?”
“有。”
沈初荷从药箱里翻出纸笔,蘸好墨水递给他,一边唠叨道:“你可别欺负我没文化,看不懂,就写来糊弄我,我好歹也是识文断字的。”
“小人之心。吴某岂是忘恩负义之辈。”
吴青礼撇撇嘴,很想一挥而就,让这女孩见识一下自己的文学造诣。
奈何身体极度虚弱,写一个字就要喘两口,算算要写完腹稿,估摸着得半夜,只好简短写了一段话,把主要意思说明白就成。
沈初荷接过来,看了一遍,笑道:“不错不错,有了这个,我就不担心了。”说完递给翟三娘:“娘,你也可以放心了。看看,我就说他身份不简单,这笔字,着实称得上龙飞凤舞。”
翟三娘还是不自在,心中却也惊叹此人这笔字不俗。忽听吴青礼道:“你既是在东风身边,可见过他的字?我的字与他相比,如何?”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关心这个?”
沈初荷没好气,却见吴青礼执拗道:“我如今就在鬼门关里打转,说不定不到天亮便会咽气,若我真死了,你忍心让我死不瞑目吗?”
“至于吗?你要这么说,我更不能说了,不然你真死不瞑目怎么办?”
沈初荷瞪了吴青礼一眼,却见他苦笑一声,喃喃道:“果然比不上他么?”
“当然比不上了,你这是什么情形?叶世子写字,那都是在神完气足的情况下,自然笔力不俗,你现在喘口气都费劲,拿什么和人比?”
“对对对,不过是我身子虚弱,所以比不过他。”
吴青礼长长舒出一口气,接着闭上眼睛。这里沈初荷歪头看着他,心想这小子虽然说话有些不太中听,但也是一副好皮囊,他说和叶东风神交已久,莫非也是官宦贵族之子,从小就被大人们拿来比较,一时瑜亮的人物?
正想着,就觉衣袖被拉了拉,回头一看,是翟三娘,伸手指着洞外,于是娘儿两个来到山洞边,在月色下捡拾了一些枯枝败叶,燃了堆篝火。
翟三娘看着火光,小声道:“小荷,这人能活吗?”
“不知道,真说不准,虽然我无比希望他能活下来,但九成九……是活不下来的。”沈初荷叹了口气,往火里又加了几根树枝:“娘,明天得买点柴过来,单靠烧这些,可烧不到半夜。”
“嗯。”翟三娘点点头,想了想又道:“要不然,你去和叶世子说一声?这人看来和他有点关系,世子那边的条件,总比这荒山要强许多。”
“我提了,但他死活不肯。只说要活就在这里活,要死也在这里死。只嘱咐我,在他死了的情况下,把他的信带给世子。”
沈初荷耸耸肩膀:“谁知道怎么想的?什么事能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就算叶东风是别人家那个孩子,从小就被长辈拿来给他当榜样,他现在都大了,逆反心理也该过了吧?”
翟三娘没言语,只借着篝火看身旁女儿明暗不定的面孔:这孩子四五岁之前,还在府里那会儿,胆子特别小,一天天也不敢开口说话。直到被赶出府,遭遇了那场大变故,似乎陡然就坚强起来了,性子也活泼不少,嘴里念叨的话,经常自己都听不懂。
这些都不打紧,最要紧的,是她什么时候跟父亲学了这样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呢?爹虽然在十里八村有些名气,可也没这么厉害啊。
“娘……你想什么呢?这样出神?当心叫火燎了头发。”
沈初荷推推母亲,翟三娘回过神,她有一肚子话想问,然而将要出口时,却又全都卡在喉咙里。
看着女儿被篝火烤的红扑扑的娇艳小脸,妇人不由一笑,揽着女儿的肩将她搂在怀里,喃喃道:“没什么,就是想着,娘的小荷果然大了,不知不觉,竟然有了这样一份本事。若这人真能活下来,你往后的日子,是不用娘发愁了。”
“这人就算活不下来,我也不用娘发愁啊。”
沈初荷拍着胸脯:“我有一技傍身,走遍天下都不怕。而且娘,你得承认,你闺女我还是挺厉害的,对吧?”
“人家好好的肚子,让你弄得鲜血淋漓,哪里厉害了?”
“哎!你不能只看他伤口上血呼啦的,你得看看我那针脚,缝的那叫一个均匀细密……”
见女儿眨巴着大眼睛,一副等自己表扬的模样,翟三娘只觉好笑,摇头道:“你当是缝衣服呢,还针脚。不过话说回来,这个针脚,我的女儿嫁人是不用愁了。”
沈初荷:……
“不是,娘,你看,这事儿这么大,咱们能不能有点出息,想一想修身齐家之类的事?治国平天下我就不想了,但怎么着也不能就扯到嫁人吧?你千辛万苦的生下我,难道就是为了把我送给一个臭男人?”
“胡说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世间男女哪个不是如此?你要还这么说,娘是真不能让你去县城了。”
沈初荷没想到,母亲在见识了自己如此“伟大的手艺”后,竟然思想上没有半分升华,心里打转转的还是男婚女嫁,这也说明将来的相亲噩梦,自己大概率逃不了,顿觉悲从中来意兴阑珊。
“算了,不说了,去睡吧。”
沈初荷站起身,打了个呵欠,她忙了一天,也的确是又累又困。起身刚要往山洞里走,就被翟三娘一把拉住,只听她急切道:“这荒郊野外,你们孤男寡女,怎么能同处一室?不行。”
“不是吧?娘你难道要我在这深秋夜里,以天为被地为床,睡在这荒山上?”
沈初荷瞪大眼睛,就见翟三娘咬了咬嘴唇:“你就睡在火边,也挺暖和。”
“是挺暖和,我就怕半夜更暖和,醒过来就变成烤肉了。”
沈初荷撇撇嘴:“娘啊,特殊时刻顾不上许多,不但我不能在这里睡,你也不能。上半夜你先守着火,下半夜我来换你。什么男女大防?那家伙都有家室了,正怕我赖上他呢,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他绝对不会说。”
“那也……不行。”
翟三娘的口气弱了许多,沈初荷见她意动,连忙趁热打铁:“怎么不行?别说同处一室?实话说,您是没看见今天中午做手术那会儿,是我把他抱出来又抱进去的……”
“闭嘴,你这……你这没羞没臊的丫头,这样话也是能随便出口的?”翟三娘眼泪都快下来了:“行了行了,你进去睡吧。我守着火。”
“嘿嘿嘿!”
沈初荷挠挠头,心中暗道:看来这三从四德男女大防的观念还是深植在娘亲脑海中,要这样的话,我说点更劲爆的,是不是她就会打消让我嫁人的念头?比如说那货的裤子是我给扒下来的,什么不该瞧的都瞧见了……
转念一想:母亲今天受到的刺激不小,本来就在崩溃边缘,这一刀补得有点狠,别再真给整崩溃了,那她也太不孝顺。
翟三娘受到的冲击的确很大,以至于在篝火边怔怔坐了半宿,此时的她有一种预感:这孩子将来的人生,恐怕不是自己能够安排得了的。
她希望沈初荷在县城做两年医女,然后收心,回家嫁个本分老实的孩子,夫妻俩男耕女织,恩爱度日。可看女儿那架势,明显是要奔着一飞冲天去的。
这孩子……心太大了,真的不会半道儿摔下来吗?
翟三娘忧心忡忡,整夜没合眼,后半夜听着对面传来的吴青礼的轻微鼾声,甚至连这小子都怨恨上了,只觉着若没有他,女儿不至于放飞到这个地步。
可是再一想,那不过是个连活下来都艰难的可怜人,恨他做什么?难道没有他,女儿就长不出那双翅膀了?明显不是。
这满腹心事也没个人可说,不但不能说,还得死死瞒着。翟三娘还抱着一线希望:万一女儿将来肯收心,想回来找个好人嫁了呢?不能败坏了她的名声。
沈初荷不知道母亲心里的挣扎,要是知道,估计那一刀就补上去了,好让娘亲彻底死心。
*****************
万幸的是:吴青礼的命保住了。
这一切就跟奇迹似得,最初沈初荷会动手术这个念头,不得不承认,那只是死马当活马医,她心里压根儿就没抱希望。
可是没想到,这吴青礼的生命力,简直比蟑螂还要强好几倍,他竟然真的从死亡深渊一步步爬出来。
术后感染,也只是烧了两天,吃了点消炎的中成药之后,各种病菌便偃旗息鼓。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啊?真的是人类吗?古代人民的体魄都是如此强健的?不对啊,明明史书上一场瘟疫就能横尸遍野。
站在山洞里,沈初荷已经前后左右看了无数遍:没人,确实没人。
如果不是之前她扎得树枝筏子还在,被褥衣服水囊等还在,她会怀疑这一次离奇经历,不过是自己做的一个长梦。
默默上前将被褥叠好收起,此时翟三娘也进来了,焦急道:“到处都没有。万幸的是,也没看见血迹,应该不至于让狼叼了去。”
“自然不会被狼叼走,咱们这山上就没出过狼。”沈初荷一笑:“行了娘,别找了,他应该是走了。”
“走了?这怎么可能?虽然前天已经能走一段路,可他毕竟还没痊愈。”
翟三娘不认同,摇摇头担心道:“他这么个情形,又能走去哪里去?”
“管他呢。我都说过,他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儿,不是大官就是权贵。想必是手下人终于找到这里,把他接走了。真是,走就走吧,救命之恩啊,都不知道留两个医药费再走。”
“不是留了吗?之前让你送信给世子的时候,那个钱袋你忘了?”
“那里面才几个钱?”沈初荷一摊手:“算了算了,能活下来,是他自己的运气,其实和我没太大关系,我深刻怀疑,就算没有我,这厮说不定也能活。”
“我说也是。还是这人命不该绝。”这个解释翟三娘比较容易接受,怎么看,这种迷信理由都比沈初荷剖腹缝合救人可信的多。
“娘,既然人走了,咱们也把东西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沈初荷麻利的将被褥捆起,翟三娘也开始在山洞里收拾其它器物,一边点头道:“说的没错,你也该回县城了,世子府那边许是等着急了。”
“才不会。世子根本就没有病,要我在身边,只是装装样子。”
沈初荷在叶东风身边多日,对他的情况比谁都了解:“不过的确不适合再耽搁,毕竟那边都派人来接了一回。”
娘儿两个说着话,收拾好东西下山。刚进村子,就见自家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上前一看,果然是世子府的车夫。
“赵大哥,上次不是说还得耽搁几天,到时我自己回去吗?怎么你就急着赶过来了?”
“是几位姑娘让我过来看看,还说若姑娘有事,尽管在家住着无妨,等到事情完了,我再来,反正在府里,镇日也没什么事。”
“真是叫姐姐们费心了。”沈初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行了,我手头上的事情也完了,让我娘杀只鸡,中午你在我家用餐饭,下午咱们就回县城好不好?”
“不用了,姑娘若是没什么事,这会儿赶路,午后就能到府里,现让厨房做几个菜都来得及。”
赵雷说完,忽然又想起什么,连忙道:“对了,世子爷让我转告姑娘,说是府城明年春天要在各县选拔医女,世子说,姑娘若有这个心,也可以积极备考。”
“咦?府城选拔医女?呃……关……我……什么事?”
刚听到消息,沈初荷心中是雀跃欢喜的,能从县城到府城,自己这人生就等于又上了一个台阶。
但她很快就想起,自己是叶东风的贴身医女,所以,府城选拔,理应和她毫无关系才是。
赵雷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是少爷让给姑娘捎的话。”
“好,我知道了。那赵大哥你先在这儿等着,我把东西简单收拾下,咱们就回府。”
沈初荷说完,就见从自家茅厕里走出一个妇人,于是忙笑道:“原来云嬷嬷也过来了。”
“可不是。”云嬷嬷老脸一红:“我在这等了一会儿,有些内急,不想姑娘和太太就这个时候回来了。”
翟三娘连忙请云嬷嬷进屋,赵雷因为是车夫,穿得多,又是外男,便接着在马车上等。
他将头靠在车厢,斗笠拉下来遮住脸,秋日艳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丝毫不觉马车后面一个肃杀凌厉的青年悄然离去,可见这是个真车夫,不是什么扫地僧之类的人物。
那黑衣青年一路疾行,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便来到十几里外的镇上,四下看看,确定无人跟踪,这才进了镇上最大的客栈,直奔天字号房。
“轻点轻点。没看我这伤口有多深吗?动一下疼得慌。”
“真是造了孽,怎么好下这么重的手?”吴青礼身边一个做男装打扮的漂亮女孩儿眼睛一红,泪水就滚落下来。
“你可别不识好人心,不是这道伤口,你家少爷我可就交代了。”
吴青礼自嘲一笑,忽听门外脚步声响,转头一看,见那凌厉青年进来,他便懒洋洋道:“如何?看着她们娘儿俩回家了?没给她们惹什么麻烦吧?”
“回禀大人,属下亲眼看着她们回家。世子府的马车恰好过来接那沈姑娘回府,周围并没有任何可疑之人,想来她们的安全是无碍的。”
“这样啊。”吴青礼微微动动身子,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沉吟道:“看来她没说谎,果然是叶东风的贴身医女。呵呵!这小子的运道从来都是这么强,连身边一个小小医女,也有这样出神入化的本事。”
“什么出神入化的本事。就是把少爷肚子剖开,说是把您破了的脏器缝合的本事?”
男装的丫头撇撇嘴:“叫我说,这分明是少爷命不该绝,偏偏叫她撞上,平白捡了份天大功劳。”
“不能这样说。”吴青礼神情严肃起来:“当时的情况,我自己也知道,肚子里的确存积了血液,不是她将那些淤血放尽,缝合破裂脏器止血,我逃不过这一劫。”
“少爷从悬崖上摔下来,还能不出血?她剖开你肚子,到底有没有破裂的脏器?是不是真缝上了?谁知道?反正那会儿少爷是昏迷着,还不是她怎么说怎么是?也许她就是心狠,喜欢剖人肚子玩儿……”
丫头的话在吴青礼严厉的眼神下吞了回去,神情却仍不服,含泪道:“这么可怕的伤口,看着就怪吓人的,少爷还没成婚呢。”
“我又不是女人,有道疤算得了什么?再怎么吓人,难道还比得过死尸吓人?你少哭哭啼啼的。”
吴青礼将头向后仰,靠在软枕上,闭着眼睛沉吟一会儿,方轻声道:“既然她要回世子府,想来是不用咱们担心了。总督府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回少爷的话,阿四这几日传回来的消息,总督府那边一直没什么大动静,只是后院那里……“
“怎么了?”
吴青礼睁开眼,就见凌厉青年上前一步,沉声道:“听说总督大人的一个爱妾和仆人跑了,被抓回去后,两个人全沉了塘。”
“呵呵!这一潭死水,终于还是泛起点水花来了。”
吴青礼面上表情一松:“朝廷应该很快会派人来,春衣卫那边……算了,我还得休养几天,且让他们再找找吧,做样子也要做得像一些。等到朝廷的人来了,你再去接触。”
“是。”
青年答应一声,见吴青礼再没有别的吩咐,躬身一礼,悄悄退了出去。
*******************
“怎么回事?我就回家住了几天,世子爷怎么好像就清减了?”
回到世子府,进了书房,一看见叶东风,沈初荷就吃了一惊。
向来神采飞扬,从容优雅的青年,面上竟隐隐带着一股煞气,而且看上去还瘦了一点。
“可不是,少爷这几日胃口不好……”
流水不等说完,就被叶东风瞪了一眼,然后就见他转向沈初荷,微笑道:“我没事,不过是气候不好,所以在屋里歇了几天。你刚回来,车马劳顿的,且先去休息吧。”
“哦,好。”
沈初荷察觉到这其中有故事,却也没有多问,她本来就是过来向叶东风报备一声。想知道内情,春草春雨秋香秋月哪个都比流水小桥强百倍。
看着她走出去,小桥便长舒一口气,嘻嘻笑道:“少爷,沈姑娘回来了,得让她好好安排几道进补的药膳,把您这身子给补起来,连她都看出您清减了。”
“心病还须心药医。进补有什么用?难道她不在,我都没吃饭?”叶东风摇摇头,接着问道:“还没有吴大人的消息?”
“回禀少爷,没有。”
流水立刻端正了面色,沉声道:“到处都找过了,不但咱们,春衣卫那边也一直在寻人,可是……就如石沉大海一般,毫无消息。”
“那些杀手有没有查到?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子?找到这些人,一切就可水落石出。”
“就是这事儿奇怪,那几个杀手也毫无消息。论理,不该没有一丝风声啊。在这方面,春衣卫可是行家中的行家,可就是到处都打听不到。”
叶东风一拳砸在桌子上,森然道:“莫非堂堂辽东总督,竟然还敢豢养死士不成?他想干什么?”
“这也不是不可能。”
小桥沉吟着道:“爷,奴才猜着,钱总督倒未必有谋反的心思,但做了那么多坏事,不可能不防着人查到头上。听说这位钱大人出手大方得很,京中许多官员都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做事如此面面俱到,一边撒银票,一边培养几个死士捅刀子,又有什么奇怪?”
“对啊爷。这死士也未必就是为吴大人准备的,朝廷派下的任何一位钦差,只要察觉到他干得不法之事,又不肯被他拉拢,这些死士就该出手了。”
“不但是对钦差,就是平时,对付其他好官儿,甚至是富商巨贾,平民百姓,这些人还不知道干下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叶东风沉默不语,好半晌,他才轻轻捏了捏鼻梁,淡淡道:“继续找。我不信,不信他会这么轻易就死了,连北疆战场都不能要了他的命,他不可能死。”
“少爷可是又头痛了?要不要我请沈姑娘过来给您按摩一阵儿?”
小桥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和流水彼此看一眼。他们知道这位吴大人和自家少爷虽然没见过面,两人暗中的纠缠争锋却着实不少,对方生死不知,这几日少爷都没睡好。
“不用了。沈姑娘刚回来,让她歇歇,又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过是这几日没睡踏实,有些劳神,等会儿去厨房,要一碗银耳莲子汤过来。”
“是。”
流水答应一声,和小桥悄悄退了出去。
这里叶东风揉着太阳穴,只觉心中有些失落怅然,不过目光掠过窗台上一盆月季,看着那鲜嫩翠绿的叶子,想到无论如何,沈初荷总算平安回来,方觉心情松快了些。
沈初荷回到后院,云嬷嬷早招呼几个婆子将她的东西送了过来。此时一进屋,就见春草秋香等人都在,正看着几个小丫头从口袋里往外倒东西。
沈初荷便笑道:“这都是自家园子里出产的白菜萝卜南瓜,叫姐姐们笑话,不过是吃个新鲜罢了。”
“你还别说小荷,要说咱们府里,凭它什么金贵的东西没有?偏偏就缺你这园子里现出产的新鲜物儿。买回来的那些,都不够鲜甜。\'
春草等人听见她说话,忙都上前来,秋香就拉着她的手笑道:“以后你回家,也不必想别的,每次能带一口袋新鲜菜蔬,姐姐就谢你了。”
沈初荷见她们笑颜如花,一时间就觉着有些恍惚,脑子里不知怎么想起刘姥姥进大观园了。想当初,刘姥姥也是用口袋里的新鲜蔬果,换了半车东西和一大笔银子回家。
一念及此,也不觉好笑,暗道幸亏我年纪小,不然岂不成了沈姥姥?
春雨等人安排小丫头们把东西送到后厨,方拉着沈初荷坐下来,纷纷问她为什么回去这么久?害少爷这段时间一直念叨着。
“哎!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不过是个医女罢了,有什么资格让世子爷念叨?除非他病了。”
沈初荷摆手,话音未落,忽地一怔,然后疑惑道:“莫非我离开这段时间,世子爷真的病了?没有这么凑巧吧?好不容易用我一回,我还不在。”
“不是因为你。”
春草摇摇头,见小丫头捧了茶水点心过来,她便笑道:“你快吃点儿,我听云嬷嬷说,你着急回来,饭都没顾上吃,厨房那边我已经吩咐下去,很快就能送饭过来。”
沈初荷心想可不是我着急回来,是云嬷嬷和车夫大哥催得紧。嘴上却笑道:“我自己也不好意思,哪知这一趟回去,就耽搁这么长时间。”
“到底是为什么啊?”
秋月春雨等人好奇,沈初荷想了想,到底没敢把吴青礼的事情说出来。
对方身份不简单,又似有重任在身,自己一介平民百姓,可不敢随便泄露他的行踪。
且手术之事,糊弄糊弄母亲还行,就算她不信,自己是她闺女,也没话说。
可眼前这几位,无不是千精百灵的,自己一个十几岁的丫头,凭什么能单独完成这样高深的手术?金手指这事得慢慢来,潜移默化之后,再逐渐让她们接受。
因便含糊道:“不为别的,遇见一个重病人,我替他精心医治调理了几日,因为病情太重,一直没脱离危险,所以我也不敢离开,就这样一直盯着,直到今儿,总算吃了饭没吐出来,这病算是好了一半,剩下好好静养就行了,我才赶回来。”
春草等人立刻肃然起敬,秋雨道:“知道初荷你能干,万没料到你这样能干,可惜你是女儿身,不然将来准保进太医院,做一个国医圣手。”
话音未落,就听秋香哼一声道:“女儿身又如何?又不是没出过女的杏林国手。我看初荷这么厉害,说不定就是第二个大国医,到那时,你就是巾帼不让须眉,真正为我们女人争了一口气。”
“别别别,你们可都是我的好姐姐,可不兴搞捧杀这一套。”
沈初荷连连拱手,春雨等人笑了一会儿,秋月便道:“好了,真不是捧杀妹妹,难道云嬷嬷没告诉你?府城就要选拔医女了。”
“是,我也正纳闷,我已经是少爷的贴身医女,这府城的医女选拔,论理不关我的事啊。”
春草等人彼此看了眼,都忍不住笑起来,秋香便道:“这就是少爷对你的关怀爱护了。他说你是个志向远大的人,必定不甘心在他身边做个贴身医女,你的未来,应该是在大夏京城的医女馆,甚至做出一番更大的事业。”
“世子爷……真是这么说的?”
沈初荷愣住了,她当然知道叶东风是个好人,完全没有那些富贵纨绔的气息。
只是……对方竟能为她一个医女考虑的如此周全,甚至,连自己母亲都不认同不理解,她也从未说出口的那份凌云志向,竟会被叶东风洞察。
“是啊。”秋香点点头:“不过这事儿还须从长计议,看是少爷这边和府城那里打个招呼,直接将你送去府城医女馆?还是将你的名字仍旧挂在医女馆中,府城来选拔时,通过考核的正规渠道……”
不等说完,就听沈初荷急切道:“这个法子好,我还是等府城选拔时,自己去考核吧。”
秋月笑道:“果然少爷说得没错,你选了这条道儿。”
春雨感叹道:“还不是因为初荷自己有本事,所以用不着托关系,正所谓打铁还需自身硬。这也好,她堂堂正正考进去,也省得那起碎嘴子的说闲话。”
沈初荷就有些坐不住了,起身道:“我这次回来,还给林雪她们带了点东西,恰好有这样事,正好就顺便过去一趟,和陈医官林医女他们打声招呼。免得府城人叫报名,他们不知道世子爷的决定,再把我给漏了。”
“这有什么可着急的?府城来人,能瞒得过咱们?”春草等人都笑:“你这才回来,午饭还没吃呢,好好儿歇歇再过去。”
“没关系,我在路上吃了点点心,这会儿不饿。”
沈初荷一边说着,到底还是出门了。
几个大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地秋香“扑哧”一笑,摇头道:“我还说这算个什么大事?看把她给急得,就连饭都顾不上吃。果然还是少爷看人透彻,知道用这个话,就能让她赶紧回来。”
“没有这话,小荷也能回来,她不是会在家里磨蹭拖拉的人。”
春雨沉吟着道:“只是我也没想到她对此事会如此热切,秋香这句话说的不错,少爷确实看她看得透彻。只是……从前似乎没见他对人这样上过心。”
“姐姐想说什么?”秋香摇摇头:“叫我看,也不至于。少爷对小荷,多说是欣赏些罢了,也不能怪少爷看重她,的确行事说话,招人喜欢,像她这个年纪,能这样稳重的也不多。先前那两个是什么样儿,咱们不都见识过?和小荷一比,都该扔了。”
说完就见春草又低头吃吃的笑,春雨便推她道:“你又想着什么了?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大家一起笑?”
春草便一边笑一边抚着胸口道:“我不敢说,怕少爷知道了罚我月钱。”
“你可知世上有比罚月钱还更可怕的事?这样吊着我们,是不想过日子了?”
其他几人一齐撸袖子,春草没奈何,只得笑着讨饶道:“我说我说,只是不许你们去告诉少爷。”
说完清清喉咙,嘿嘿笑了两声,才摇头晃脑道:“叫我说,幸亏少爷对小荷只是欣赏,不然可就惨了。你们看见了吧?小荷开始还问少爷怎么清减了?仿佛很关心少爷的模样,可后来一听说能去参加府城选拔,立刻便把少爷忘了个底儿掉,饭都不吃就跑了,她可是少爷的贴身医女啊,哈哈哈……”
话音未落,众人一起笑起来,春雨也点头道:“别说,还真是这样。少爷自小长得好,身份又高贵,哪有这样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这事若是先前的金枝和齐容,这会儿还不粘在少爷身边,从早到晚嘘寒问暖呢。”
“对对对,说起来,小荷这脑子怎么想的?我们也就罢了,和少爷时间长了,知道他是什么人,也就不抱什么痴心妄想,但就刚进府在他身边那会儿,我其实也是有点想头的,我不信你们没有。独独小荷,明摆着少爷对她更尊重些,怎么一点儿都不往这上头想?”
“她要往这上头想,少爷就不会这么尊重欣赏她了。”春雨咳了一声,喝口茶水,慢悠悠道:“何况她还小呢……”
不等说完,就被其他人一起打断,听她们齐声道:“不小了,都十七了,咱们府里,连那几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还动不动拿眼瞟着少爷呢。”
秋月道:“说到这里,我倒想起来了,正是说,哪个少女不思春。咱们这府里,也该趁着这会儿空闲,好好整顿一下,不然过完年搬去府城,收拾下来又要好几日,忙忙碌碌的,一旦把这事儿忘了,出了乱子就不好了。”
“这方是正经事。”秋香点头道:“只是这事儿不能交给几个嬷嬷,她们惯常看小丫头们不顺眼,趁着这个机会,不知道怎么难为作践,不过是敲山震虎,叫那些孩子知道点儿分寸,用不着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月参加日万活动,所以每周周末两天万字大章掉落,希望大家食用愉快。我就比较惨,五月份是五个周末,十天,就是十万字,嘤嘤仿佛听到了存稿君发出的哀鸣。所以求大家垂怜,给预收文《妾本悍妇》一个收藏,点开专栏最上边那篇就是。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