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章 惨烈的先登营

入冬之夜,不见明月如钩。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垠的灰蒙,笼住了整个司州的天空。

崖关的城头上,按着杜巩的吩咐,守卒们并未有大意,依旧谨慎地提防着。

杜巩同样没有歇息,不管怎样,白日蜀人才攻了城,他的心底,始终带着一股子的担忧。

在他的麾下,不管是裨将或幕僚,都直言今夜,不大可能再有攻城。

但即便如此,杜巩依然小心。

“李军参,巡逻营有无发现。”

“并无异动。”

听着,杜巩才稍稍松了口气。

“将军,恐蜀人明日还会攻城,将军不若先养精蓄锐,先好生歇息。”

杜巩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准备转身下城。正如军参所言,说不得明日还会有一场艰难的守坚战。

只踏出了两步,杜巩一下子停了下来。他转过头,看去长墙北边的方向。

“杜将军,怎么了?”

“我似是听到了声响。”

军参跟着转头,细听了一阵,又转回来,发懵地摇了摇头。

“或是将军听错了。”

杜巩沉着脸,不再理会军参,踏着步子往长墙北边走去。夜色与笼罩的浓雾,使前方的物景,变得一片朦胧。

但只走出半盏茶的功夫——

轰。

又是一声巨响,在北边的方向响彻。

杜巩焦急起来,按刀快步急走。在他的身后,一众的军参和裨将护卫,也跟着迅速急走。

人还未到,便听得士卒的惨叫,刀剑的铮鸣。

“禀、禀报杜将军,蜀人从城墙北边先登了!”

杜巩颤了颤脸,显得愤怒无比,“巡哨的人呢?再说了,崖关城墙高耸,蜀人哪怕要搭梯——”

“将军,是蜀人筑堙了!”

杜巩睁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他想不通,这般的光景下,城外的蜀人,如何能瞒天过海地筑堙。

“快,让附近的营军都赶去北边,阻挡蜀人的先登军!”杜巩缓住脸色,迅速下令。

却不曾想,又有一道噩耗传来。

“杜将军,蜀人大军夜攻叩关!方阵已经逼近城关了!”

杜巩咬着牙,抽刀而起。

“立即醒夜,传令全军守城杀敌!”

……

轰。

从筑堙的位置,又有一座搭建的堙桥,被连结后推下来,压在了城墙之上。

“搭木桥!”

“步弓营,掩护先登!”

筑堙之上,分散搭弓的西蜀神射,在弓狗的指挥下,将密集的飞矢,抛落在聚过来的敌军周围。

三座筑堙上,共八百人的先登,分为三组,叼着刀,铺着桥,跟在苏尘后面,只等冲近城墙,便一下子跃起跳去。

“扎死这些蜀人!”

跑来的北渝守军,二人共举一杆丈余的长枪,纷纷往堙桥上的蜀卒刺去。只等刺死一人,又发狂般地左右抡扫。

附近赶来的北渝步弓,亦是搭箭回射,噔噔噔的呼啸之后,数十人的先登蜀卒,怒吼着从堙桥上高高坠落。

“杀啊!”苏尘横刀怒劈,和百余个已经上了城关的先登死士,艰难保护着堙桥登墙的位置。

“快登城!”

在后头的先登营,不敢有丝毫的耽误,只等跳上了墙,站稳身子后,便立即吐出嘴里的刀,抓在手上加入了厮杀。

“射火油箭,将堙桥烧了!”一个赶来的北渝都尉,急忙惊声下令。

只等不久,一阵火油箭落下来,落到堙桥之上,顿时,便打起了片片的大火。十几个先登蜀卒,只攀爬到了半途,一下子被烧成火人,高高摔了下去。

城头上,先登的死士亦是九死一生,被不断涌来的敌军包夹,惨叫与怒吼不绝于耳。

只不过第一个照面,先登的八百人,一下子死伤过半。

但庆幸的是,在苏尘的带领下,借着三座筑堙,已经守住了堙桥登墙的位置。

“不分营号,无需军令,动员附近的士卒都赶来,堵住蜀人先登的缺口!”杜巩看得脸色发白。

但此时,城关大门附近,蜀人亦有了夜攻。震耳欲聋的攻伐声,仿佛让整座崖关摇摇欲坠。

“杜将军有令,不惜一切,堵死蜀人先登的缺口!”

“啊!”

四五个北渝死士,眼见着蜀人登城越来越多,索性横了长枪,悍不畏死地往前撞了过去。

同时摔下城墙的,还有十余个的先登蜀卒。

“不许退!”苏尘浑身披血,手中的长刀,砍得有了大小的豁口。八百人的先登,到了现在,只剩最后的二三百。

一拨飞矢射来,瞬间又倒下数十人。

迫不得已,在逼退了敌军之后,苏尘只能命人拾盾,抵御住北渝人的围攻。

苏尘的身边,一个接一个,跟随先登的勇士不断翻下城墙。

一个北渝校尉,趁着苏尘不备,在冲杀中,先挡了盾,然后一刀往苏尘的头颅劈去。

苏尘大惊避过,校尉的刀顺着他的肩膀,直直劈了下去。鲜血迸溅出来,重新染红了整个身子。

忍着剧痛,苏尘将敌军逼退,止不住的仰头狂吼。

“吾先登营,敢问友军何在!”

……

三座筑堙,其中一座被火势烧断了堙桥,短时内无法攀爬。

但剩余的两座,后登的西蜀大军,已经开始叼刀,在晏雍的指挥下,爬过了搭起来的堙桥,一个接着一个,不断跳上城头。

在城头上,涌过来的北渝大军,亦越来越多。双方的厮杀,战死的人,在先登的缺口附近,仿佛已经成了地域一般。

扑鼻的血腥气,弥漫得到处都是。

四周围的北渝士卒,眼见着登城的蜀军越来越多,一时不敢再冒攻,只等退而求,继续将一拨拨的火矢抛射而来。

毫无疑问,抢关的八百先登营,挡住了最为艰难的争夺时间。但只等晏雍上城,见着周围景象,这位生着胡人脸庞的中原大汉,一下子激动地吼了起来。

八百先登,活到最后的,只剩五六十人,且大多都是身子有伤。

“苏尘,苏尘兄弟!”晏雍惊喊。

“苏尘,你驴儿草的若是死了,老子就抢你的好马,抢你在凉州城认识的婆娘!”

“我曰你……晏大狗儿,咳咳。”一道摇晃的人影,从死尸堆里,艰难地立了起来。

浑身浴血,长刀已断。

偏是如此,他还是杵刀在地,立稳了身子。便如那一年,他在雍关之上,面对万万千的外族虎狼。

晏雍大喜,将苏尘扶住之后,复而抬刀怒指。

后登的数千人马,迎着敌军射过来的飞矢,也跟着怒吼起来。

“破关!”

“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