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二夫人脸黑的像锅底一样。
原本她还觉得,这桩亲事有戏,可戚如翡这一落水,在沈夫人那儿的印象,自然就不好了,毕竟谁家娴雅文静的小姐,好端端的会突然落水!
真是狗肉包子,上不得台面!
二夫人将火气全撒在了侍女身上:“没用的东西,你是怎么照顾二小姐的?”
“二婶,我一个有手有脚的大活人,用不着……”
“为奴为婢者,主子落水,就是她们的错,护主不利,罚半个月的月钱。”
“可……”
“你若再替她说话,罚一个月。”
戚如翡:“……”
一路无话回了将军府,马车刚停稳,二夫人便怒气冲冲走了。
银霜来找戚如翡时,还愣了下,不禁问:“二夫人这是怎么了?”
“大概是在生我落水的气。”
银霜:“?!”
钱嬷嬷走过来:“二夫人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二小姐如今身份不同了,出门在外,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将军府的脸面……”
“好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钱嬷嬷一说教,戚如翡顿觉脑壳子疼,一把撩起裙摆,转身就朝府里跑。
银霜立刻跟上去。
进了屋,四下无人时,银霜才急急问:“怎么样?二当家,得手了没?”
“得手个屁!”戚如翡灌了盅冷茶:“沈琢今天没去。”
没去?!
银霜睁大眼睛:“难不成昨晚被吓到了?”
“瞧他那怂样,十有八/九是的,”戚如翡将茶盅摔在桌上,怒道:“有本事他一辈子都缩在相府里别出门,不然姑奶奶要了他的狗命!”
沈瑜确实被戚如翡吓到了,昨夜一回府他便发热了,直到今晨烧才退,此时又被魇住了。
沈瑜又梦到了昨晚的刺杀。
他看到那黑衣刺客手中刃光骤起,直直朝他劈过来。
他想躲开,可却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样,动弹不得,只能看见刀刃离自己越来越近。
“阿瑜醒醒,别怕,娘在这里,娘在这里!”千钧一发之际,有焦急的女声遥遥传来。
沈瑜猛地惊醒,看到床边的魏晚若时,瞬间如脱水的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娘,你救救我,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
“阿瑜别怕,有娘在,没人敢伤害你的,没事啊。”
沈瑜被众星捧月长大,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即便魏晚若百般安抚,他还是怕得要命,紧紧攥住魏晚若的胳膊:“娘,刺客抓到了吗?刺客抓到了吗?”
魏晚若摇头,那些刺客来得快,去的也快,京兆尹那边至今还没有线索,
沈瑜脸都白了。
昨晚那刺客,分明是要取他性命的,上次她们没能得手,以后定然还会再来的。
他惊惶道:“娘,你再给我院子添些护卫,你再给我院子添些护卫。”
魏晚若立刻让人去办了,又端了参汤亲自喂沈瑜:“阿瑜别怕,刑部和京兆尹都在查了,一定会抓到刺客的。”
“那他们什么时候能抓到?”
沈瑜想要个确定的时间。
刀从脑袋上削过的那种感觉,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遍了,只有抓住刺客,他才能安心。
可毫无头绪的事,查起来谈何容易。
魏晚若道:“阿瑜可还记得,昨晚那刺客有过什么话么?”
“我那时候被吓的半死,怎么可能……”说到一半,沈瑜猛地抬眼:“有,我当时亮明身份说我是相府的公子,那人却说,他找的就是相府的公子。”
魏晚若神色一顿。
找的就是相府的公子,这刺客目标就是沈瑜?
沈瑜喋喋不休:“可是娘,这华京谁不知道,爹爹最疼我了,敢在半道上刺杀我,她们是活腻了吗?”
“她们?”
“对啊,昨晚有两个刺客,其中有一个是女的。”
提到这一茬,沈瑜又想到了一件事。
他一巴掌拍向床板:“娘,你说,昨晚那事,会不会跟沈琢那个病秧子有关?”
魏晚若握着参汤的手一顿:“为什么这么说?”
虽然沈瑜对外一直放话,说自己是相府的独苗,但沈琢的存在却是不可抹灭的。
沈瑜语气里皆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华京的人,谁有胆子敢杀我啊?我看八/九不离十,是沈琢那病秧子惹出来的祸事,他回京之后,不老遇到奇奇怪怪的事么?”
魏晚若看着沈瑜,半晌没说话。
“怎么样?娘,你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吧!”一说到沈琢,沈瑜立马不害怕了,当即就要起身:“这个丧门星,我找他去!”
“去什么去?!”魏晚若拦住沈瑜:“你大哥前几天,已经去城外佛寺了。”
哦,对!
那个病秧子不习惯华京的气候,时不时就要去城外佛寺的温泉泡一泡。
沈瑜这才气哼哼又躺回床上:“我没有大哥,我是相府的独苗!独苗!!!”
“阿瑜……”
沈瑜知道,魏晚若想要说什么,他直接翻身面朝里:“我困了,我要睡了,娘你出去的时候,把门给我带上。”
魏晚若见沈瑜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最终什么都没说,放下碗出去了。
有婆子候在门外,见魏晚若出来,立刻迎上来。
“夫人,奴婢问过昨晚跟车的小厮了,他们说,那两个刺客,确实是冲二公子去的。”
魏晚若觉得,沈瑜刚才有句话说对了。
他是相府的公子,华京里的人,没几个敢向他动手的。但昨晚那两个刺客,却是意欲取沈瑜的性命。
沉默片刻,魏晚若似是不经意间问起:“我记得,大公子每次去佛寺,都是七天?”
“是的,算算日子,明天便该回来了。”
魏晚若点点头,没再说话了。
沈瑜平日里是个不着家的,现在被困在府上,他怎么都不得劲儿,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好一会儿,目光无意扫过床幔上的卷草纹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扯着嗓子喊:“圆顺,圆顺。”
一个面容圆润的小厮跑进来。
“你去府衙一趟,告诉京兆尹那老头,昨晚那刺客曾说过,叶城、朵城还是柳城来着,哎呀,反正我记不清了,你让京兆尹那老头通通查一查。”
小厮应了声,立刻去了。
沈瑜又躺回床上,盯着纱帐,恶狠狠道:“臭娘们,等小爷抓到你们,非把你们大卸八块不可!”
在沈瑜想把戚如翡大卸八块时,戚如翡也在想,要怎么样取‘沈琢’的狗命!
银霜这个在花宴上接近‘沈琢’的办法,简直就是个馊主意!她身体遭罪不说,回来还要被钱嬷嬷念叨一下午女训。
戚如翡身心都受到了爆锤!
她决定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了。
第二天趁着钱嬷嬷不注意,戚如翡偷溜了,亲自到相府打探去了。
相府一如前几天,高门阔府,石阶前的石狮子威风凛凛。
戚如翡坐在旁边的茶摊上要了壶茶,盯着相府,琢磨这事要怎么办。
前几天,她曾试图进过相府的。
但里面守卫森严,她刚进去就被人发现了,为今之计,只能守株待兔。
可显然,前晚的刺杀把‘沈琢’吓到了,戚如翡等了一天,‘沈琢’都没出门。
“奶奶个熊,有本事你永远都别出门!”
戚如翡啐了口,扔了块碎银在桌上,只得起身打道回府。
此时已临近黄昏,天上绯云如缎铺展开来,空气中飘着浓郁的食物香气。
戚如翡买了两只酱猪蹄,并一壶好酒,正打算抄个近道回将军府,却不想,刚拐进巷子里,就遇到了刺激的一幕。
巷子里,十来个黑衣人正在围攻两个男人。
沈琢回到华京后,被人刺杀的已经麻木了。
他后背靠在墙上,长睫轻垂,低低咳嗽着,表面上看着,是体力不支站不稳了,实则却是在打量这拨刺客。
沈琢神色微哂:这次又是谁想杀他呢!
“公子小心!”
沈琢思量间,突然听到惊呼声。
他眼皮微掀,便见孟辛中计被人牵制住,有人趁机向他偷袭。
沈琢像是被吓傻了,不躲不闪,依旧保持着掩唇低咳的动作,却无人瞧见,他左右已经缩进了宽袖里。
那里绑着袖箭,箭上都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只要沾上一点,就能立刻毙命。
沈琢手臂微微抬起,箭头都已经瞄准刺客了。
“嘭——”
有人先一步动手了。
一个酒壶突然飞过来,将欲偷袭沈琢的那个刺客,砸的斜倒在地,空气中顿时散发出浓郁的酒香。
沈琢抬眸,便见一个英姿飒爽的姑娘,提着两个荷叶包,大刺刺从巷口过来:“我说你们人多欺负人少也就算了,怎么还搞偷袭,也忒不讲武德了吧?”
所有人都愣了下,这谁啊?!
还是孟辛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抹了拦住他的那个刺客脖子,迅速靠到沈琢面前:“公子,你怎么样?”
沈琢摇摇头,将胳膊垂了下去。
那些黑衣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再言语,立刻再度攻上来。
孟辛的武功不低,只因要护着沈琢,才会处处被人掣肘,现在有了戚如翡的加入,应付这群刺客,完全不在话下。
这帮刺客见刺杀沈琢无望后,也不恋战,立刻便撤了。
刺客一走,孟辛立刻护在沈琢面前,冷冷看着戚如翡:“阁下是谁派来的?”
沈琢自回京之后,遇到的刺杀不胜枚举,而刺杀的方式也是五花八门,孟辛不敢掉以轻心。
“孟辛,不得无礼。”沈琢低声训斥,又从孟辛身后出来,斯文雅正冲戚如翡行了个拱手礼:“刚才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戚如翡这才看清楚沈琢。
他身形纤弱,穿这件天青色的宽袖锦袍,肤白胜新雪,似五官秾丽,却不显娘气,因刚才咳过,此时眼尾正泛着薄红,兼之他气息紊乱,一看便是久病缠身之人。
斯文雅正冲她行礼时,十分像……一根脆弱易折的竹子。
“姑娘刚才为救在下,损失了一瓶酒,和一只猪蹄……”
戚如翡伸出两个手指头:“两只。”
沈琢一怔,不小心岔了气,猛地咳了起来。
“公子!”
孟辛欲上前扶他,沈琢却摇摇头,声音虚弱吩咐:“孟辛,你,你去,给这位姑娘重新打壶酒,再……再买两只猪蹄来。”
孟辛:“……”
“不用了。”
戚如翡听他咳的都觉难受,摆摆手道:“天色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钱嬷嬷肯定发现她偷溜出来了,要是天黑之前再不回去,估计她能把房顶都掀了。
苍天哪!她什么时候才能杀了沈琢那个狗男人,逃离将军府这个牢笼啊!
和戚如翡不知道,她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才是货真价实的沈琢一样。
沈琢也不知道,在未曾谋面的情况下,戚如翡就给他打上了负心汉狗男人的标签,以及她想要他的狗命。
但听戚如翡这么说,他也没再坚持,只闷咳道:“若是他日有缘再见,姑娘今日损失,在下定然悉数奉还。”
戚如翡敷衍嗯了声,如丧考妣的走了。
孟辛立刻压低声音道:“公子,可要属下去查查此人的来历?”
沈琢摇头:“不必了,先回府。”
他今日刚回来,路上就遇到了刺杀,只怕府里还有事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