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苔绿再醒来时,窗外已是日落西斜。
她全身还因为药物作用,酸软无力。
所以只能转动眼珠,确定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
不过还没等她整理好凌乱的记忆,邵姿就闯入她的视线,满脸慈爱和焦急地说:“我的心肝女终于醒过来了。”
梁苔绿对她这副虚假的慈母面孔感到恶心,但看到房间站满了人,又不好当众拂她面子,只面露虚弱地不接话。
周逾白同时走到了梁苔绿身边,原本想去牵她的手。
但看到她脸色煞白,像个轻轻一碰就会碎掉的陶瓷娃娃,只温柔问道:“棠棠,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梁苔绿这才挤出一个笑,对着他虚弱地眨了眨眼,示意自己还好。
但就在她转头咳嗽时,看到了正对着她床尾,单独坐在化妆椅上的周淮青。
他修长双腿交叠,慵懒地斜倚着靠背,像个局外人一般看这场荒诞剧。
两人对上视线后,他还玩味地对着她挑眉,模样妖孽又邪肆。
不过梁苔绿此刻并不觉得他在奚落自己。
毕竟在她无助又绝望时,是周淮青一脚踩碎了黑暗,将她护送到光明中。
不管他出自何种目的,她都做不到立刻怨恨救命稻草。
“侄媳妇儿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晕倒在锁着门的地下室里?”但是,她的救命稻草似乎并不想高高挂起地看戏。
而是主动将话题往她受伤的真相上引领。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周淮青身上。
梁苔绿心底默默感激,但同时也感受到邵姿紧攥她手的痛感。
她大脑的思维能力虽然还受药物作用的影响,但也明白邵姿这是在提醒和警告她,说出真相就等于将她父亲的生命置于险境。
见梁苔绿妥协,邵姿得意地看向周淮青,主动还击道:“周生是怎么知道棠棠在地下室,还又把她救上来的?”
!!!
一脸无辜的贵妇人,明显是要先堵住梁苔绿的嘴巴,再将矛头对准周淮青。
只要他稍一解释,邵姿就可以抓住漏洞,反泼他们一盆疑有私情的脏水。
梁苔绿瞬间呼吸一窒,脑袋轰鸣。
她怎么也没想到,邵姿居然敢向周淮青这种人发难。
他多时连周老爷子的话都不放在心里,整个周家从上到下都要礼让他三分。
生意场上,更有不少得罪他的人,被他轻飘飘一句话“捏死”。
而令梁苔绿最害怕的,还是周淮青对她旧情的介怀。
生怕他会不按套路出牌,故意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帮助邵姿将局面搅得更乱。
她迫不及待想要圆和救场,却被邵姿低言警告道:“你还想见到它们吗?”
梁苔绿的心被猫猫狗狗抓了一下,心底的酸涩联动鼻腔。
她忍了又忍,才勉强敛住眼眶内倔强打转的泪珠。
然后,她只能近乎祈求地看向周淮青。
周淮青声音凌厉,说道:“我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她下去,叫了几声都不应。我一个外人不好乱逛你们家,就一直站在入口处等着她上来给我带路。”
闻言,梁苔绿格外吃惊,不相信他居然真的一本正经地解释。
甚至在如此紧迫的关头,还保持逻辑清晰与身份自洽,不留半点漏洞。
“如果不是迟迟不见她上来,我又好奇心重点,我侄媳妇儿估计就要死在下面了吧?”随后,他话锋一转,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顷刻笼罩整个空间。
成熟沉稳的威压,盖过邵姿的虚伪,他以周家大长辈的姿态问责道:“明天就是订婚回门宴,我百忙之中过来帮你们梁家镇场面。”
“现在我周家的小辈受这么重伤,谁给我一个解释?”
上位者的问责方式就是,打乱你的逻辑,讲出我利益受损的严重性。
你赔不起,就要想破脑袋给我一个合理解释。
否则,就算这笔生意勉强保住,你也上了我的合作黑名单。
邵姿自梁震业昏迷,就彻底在梁家耀武扬威,翻身做主人了。
这还是第一次,遇到气势如此霸道的年轻人。
且还是她万万得罪不起的,她开始懊悔刚刚主动向周淮青发难的愚蠢行为。
这下,梁苔绿成了高高挂起的看戏人。
不过邵姿当然不肯被她看笑话,立刻掐了她手心一下,示意她闯的祸,让她自己出面摆平。
只是周淮青似乎还不想结束这场平白无故的闹剧,直接抬眼,对着梁嘉心道:“你说!”
梁嘉心就是个怂包,当即吓得哆哆嗦嗦。
就在她准备说出实情时,邵姿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菲佣。
菲佣急忙上前,“是我!我去酒窖取酒,不知道大小姐也在。”
邵姿对着梁苔绿挑眉,复又低声,“稍晚,我让人把糖饼和姜糖送来陪你。”
梁苔绿眼眶一烫,脑海里浮现出两只雪球一般的小猫小狗。
她强撑起身,看向周淮青说道:“小叔叔,她并不知道我在,只是误伤。”
“误伤?”
“对。我明天肯定能正常参加回门宴。”
一场闹剧迎来终结,邵姿起身,“误会而已,大家都先去用晚饭吧!”
梁苔绿垂下头,还能感受到周淮青冰冷的注视。
等人全部离开,梁苔绿拉住邵姿,“糖饼和姜糖,是不是可以送回来了。”
邵姿翻脸无情,一把甩开她的手,“你这么忤逆我,你猜猜它们还能活几天。”
不给她解释的机会,邵姿丢下一句不耐烦的“去餐厅吃饭”,就拉着仍在瑟瑟发抖的梁嘉心离开。
梁苔绿已经没有半点胃口,可还是要为了邵姿不被周淮青问责,拖着虚弱困乏的身体去向餐厅。
晚餐后,邵姿的儿子梁嘉俊提议去影音厅唱歌。
作为新女婿的周逾白不好推拒,就又拉上周梧秋。
梁苔绿借口不舒服,说要回房间休息。
至于周淮青,梁家龙凤胎巴不得他不参与年轻人的游戏项目。
他也不负众望地,接了通电话就消失不见。
梁苔绿莫名羡慕他,不但有超绝的商业能力,还有旁人不敢招惹的背景。
不像她前十八年被父亲当成明珠捧着,却只养得身娇体贵,连基本的识人能力都没有。
后十年,真就应了老菲佣那句——单纯无知的小千金为家族引狼入室。
梁苔绿长叹一口气,抓着楼梯扶手,强忍眩晕地爬上一级一级的台阶。
结果就在她刚刚推开房门,看到一个不速之客坐在她的化妆凳上。
梁苔绿赶紧看了眼走廊,确定没人后反锁房门,“你怎么又来了?”
周淮青低声嗤笑,“你是我认识的人里,最会过河拆桥,翻脸无情的。”
梁苔绿一只手捂住胸口,无力地瘫坐到床上,“小叔叔,我今天真的不舒服,改天再陪您玩狩猎游戏,好吗?”
瞧着她煞白的脸色,周淮青相信她不是在飙演技,不解问道:“为什么不说实话?”
“为什么不说实话?”梁苔绿自嘲地复述他的问题,然后悲凄地笑了声,“我以为您那么聪明,能一眼明白我的处境。”
“...”周淮青沉默凝视着她。
“周淮青,你从窗户望出去,能看到一座灯火通明的建筑。那里面锁着我爸爸,和我爸爸送我的小猫小狗。”
她嘴角微微颤着,然后泪水就再也忍不住地从眼眶涌出,像是将最近积累的所有委屈一瞬释放。
“糖饼和姜糖已经10岁了,按照动物世界的年龄来算,它们已经步入老年。”
“那你就不重要吗?”周淮青皱着眉心问道。
“那我不是还活着吗?”梁苔绿有些不解地看着周淮青,“而且,你不是也经常欺负我吗?”
“那是因为你欠我!”
“...”梁苔绿长叹口气,垂下头失笑一声,“那这么说,我daddy给了我生命,糖饼和姜糖给了我情感寄托。我还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真相,就牺牲他们。”
“那就牺牲自己?”
“我庆幸自己还有点牺牲的价值。”
“...”
“周淮青,你今天很怪。”她突然说道。
闻言,周淮青唇角勾起一丝冷笑,眼底全是不屑和戏弄,“你不会是想说,我大发慈悲帮你几次,就是又对你动心了吧?”
梁苔绿的内心想法被无情戳穿,“我没有!”
他笑而不语,噙着抹阴恻恻地笑着她。
“你快走吧!”梁苔绿被他盯得后脊发毛,“逾白今晚会留在我这里睡,算算时间他该回来了。”
周淮青不动如山,声音低哑,带了些撩拨人的意味,“用完我就赶?”
梁苔绿蹙起眉头,“你就不怕,哪天被逾白撞见...我们...该怎么解释?”
“我们?”再从他嘴里翻滚一遍的两个字,变得莫名灼烫起来。
“注意你的措辞,你是你,我是我,没有我们。”但显然,周淮青绝情起来就是块冰。
梁苔绿脸颊羞赧,直接起身去拉他,“你快走!”
结果就在她推着周淮青走到门后时,突然听到走廊传来周逾白的声音。
起初还不愿意走的周淮青又准备伸手去开锁。
梁苔绿急忙拦住他动作,赶紧将他往反方向的衣帽间推去。
“你做什么?”
“你藏起来!”
“我又不是你奸夫!”
“你距离成为我奸夫,就差最后一步了!”
周淮青噙着笑,被她推进衣帽间,关门瞬间又掐住她腰抵在墙角不许她离开。
她想逃,他就扳过她肩膀,面对面的咫尺之间,能清晰看穿他即将失去理智的情欲。
“周淮青!”
“我这个人最讨厌被污蔑,说我是奸夫,我就得做实这个身份。”
梁苔绿被抵在墙角,本就眩晕的她,更像一艘迷失在海面的航船。
是周逾白突然的敲门声,将她理智拉回。
“你别闹了,你自己觉得现在可以吗?”
周淮青怏怏收手,“赶紧支走他,我要回去睡觉。”
梁苔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周逾白才是她合规世俗的未婚夫。
周淮青非但不知耻,还整天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架子。
但这也只是她内心的想法,绝不敢真的对周淮青抱怨。
梁苔绿关上衣帽间的门,迅速理好衣服去开卧室门。
谁知周逾白一进门,就扑到她身上。
瞬间,梁苔绿被一股浓郁的酒味醺到咳嗽,“你喝多少酒呀?”
“没多少,开心嘛!”周逾白借着酒劲将她牢牢压到床上,漆黑的眸底是藏不住的炽热欲望。
甚至,她双腕被他扼住,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棠棠,今天别再拒绝我好不好?”
“我今晚不舒服。”
“我不想再做君子了!”
就在周逾白的气息即将吞噬她时,衣帽间内突然传出一声敲打门板的声音。
瞬间,梁苔绿和周逾白同时朝着衣帽间的方向看去。
他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踉跄起身,径直走去。
梁苔绿已经明显觉察出,今晚的周逾白不再像往常那样全部依着她。
她心跳加速不止的,慌乱间连一个合理的借口都编不出来,“里面不方便进。”
周逾白红着眼眶摇头,一字一顿,郑重道:“我今天必须看一下,里面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