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累。
陈知南右手御火, 左手引雷, 携万钧之势, 一跃而起,往袁渚白冲去。
袁渚白冷冷地笑了起来。
“不自量力。”他轻轻一摆手,数不清的骨蔓拔地而起, 在袁渚白与陈知南之间形成了厚厚的屏障。
李重棺按倒糟糕,此处尸气颇重,袁渚白的力量成倍增长硬碰硬实属下策, 而自己又被捆缚,动弹不得... ...该如何是好?!
陈知南二手合一,对着那道屏障狠狠一按。骨蔓上冒出无数细小尖刺,散发着薄薄的黑雾, 陈知南却丝毫感觉不到似的, 固执地将手往前一推。
骨蔓却突然从中间裂开一道大口子,往四周褪去了。
陈知南一个跟头栽到了屏障这边,却发现袁渚白带着李重棺往后退了十余尺,而他面前,站着无数的尸兵。
贺若弼驭鬼马立于前。
而陆丹,被隔在了围墙外边。
袁渚白拍了拍手, 尸兵们整齐划一地往前跨了一步, 古旧的兵器一齐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陈知南咽了咽口水, 手有些发抖。
“殿下,师弟殿下, ”袁渚白笑道,“与我做个交易如何?”
李重棺抿了抿唇。
“你的小天师惹我生气了。”袁渚白说道,“答应我登基,我便放了他,否则,他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李重棺一言不发地看着陈知南,陈知南往前轻轻挪了半步。
“别动,小天师。”袁渚白出声道,“别动。”
李重棺所在的“龙椅”上,忽然抽出几条枝蔓,拧在一起,宛如一把锋利的刺刀,悬在李重棺脖侧。
“如果你再往前走半步,你的泉哥也保不住啦,回去回去。”黄龙扭着尾巴大叫道。
“为什么一定要我答应?”李重棺慢慢地说出这句话来,面上毫无波澜,“可以告诉我么?”
“你就答应吧,”黄龙劝导,“不然你们都活不了啦,活不了啦!”
“我明白了。”李重棺突然笑了。
“我明白了,师兄。”李重棺看着袁渚白,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你教我最后的东西。”
“为何着急要我答应?”
“这世间龙脉已绝,紫薇不再,”李重棺对着黄龙说,“你已经不再是天命了。”
“天命所向为何?”李重棺道,“我承李淳风衣钵,世间怕是无人比我更为知晓。”
“师兄,你曾说过,因果不是天定,而是人为。”
“那如果——人不为呢?”
“我不会死,陈知南也不会死。”李重棺笃定地说道,“我拒绝你。”
“我绝不如你所愿。”
袁渚白双目赤红地瞪着李重棺。
李重棺顿时感到周身骨蔓一紧,而后脖颈一阵剧痛,那根枝蔓已经狠狠地扎进了他脆弱的脖子里。而列队整齐的尸兵顿时散开,一个接一个地向着陈知南,发起了冲锋。
“师弟殿下,你说我这一扎下去,”袁渚白道,“你会死么?”
“你舍不得,如果你扎下去,你多年的心血筹备就白费了。”李重棺道,“而我,不会死。”
“赌一把吧。”袁渚白突然仰头狂笑起来。
“重棺重棺,”袁渚白道,“今日我便再给你盖一次棺材板!”
疼痛越来越剧烈,李重棺已经遏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就在这时,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啊!!!!!”
场面极度混乱,这声尖叫却极其准确地,触动了袁渚白到耳膜。
是袁天罡。
他歪着脖子,看着血流不止的李重棺,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
“啊... ...啊——”
“哟,”袁渚白玩味地看着袁天罡,不想这只余半缕残魂的袁天罡,居然真的还能有意识,“老东西心疼了?”
“师弟殿下,你看看,你惹得咱师父伤心了。”袁渚白转过头看着李重棺,道,“不如你还是答应吧。”
李重棺摇摇头,道:“我不会答应的。”
“你— —”袁渚白气急败坏地吼道,“你非要这样赌一把么?赌我敢不敢杀你?!”
“是。我这辈子这么长,这是我此生最大的豪赌了。”李重棺轻松地点点头,说道,“很明显,我赌赢了。”
袁渚白刚要开口,却发现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扼住了自己的脖子。
“袁渚白,你是不是忘了,”陆丹双腿死死地锁住了袁渚白的脖颈,道,“这地方,可不止你是鬼。”
陆丹慢慢地,慢慢地锁紧。
“放开泉哥,让那些臭兵都滚。”陆丹道,“否则姑奶奶按着你去投胎。”
袁渚白万万没想到,竟在此处着了一个姑娘的道。
困着李重棺的骨蔓皱缩到一起,转瞬间化为灰烬。尸兵们停下了动作,慢慢地陷进地下消失不见,留下了被围在最中央浑身是血的陈知南。
“你分明... ...”袁渚白咬牙切齿地说道,“中了毒。”
“我的身体是用符纸造的。”陆丹道,“鬼可不会中毒。”
陆丹将腿再往里收紧了紧,喊了一句南哥。
“在... ...呢,”陈知南刚刚被砍了好几刀,浑身痛的要死,从包里掏出一个小东西,丢给了李重棺。
是那枚佛牌,承载着至关重要信息的佛牌。
那物本就富含灵气,用来收魂最为不错。
李重棺脖子上的血洞也在冒血,幸好袁渚白的确未下狠手,并不会危及性命。他接过那佛牌往袁渚白身上按去。
眨眼间,袁渚白就消失不见。
此事最终告一段落。
李重棺从陈知南的包里掏出酒精,开始给陈知南身上的伤口消毒。
“啊!!!”陈知南鬼哭狼嚎地喊到,“轻点!!!”
“痛啊!!!!!哥!!!泉哥!!!”
陈知南就差喊爸爸了。
但他觉得陈旭应该暂时不需要新添个儿子。
“别嚎了。”李重棺道,“你以为我脖子不疼?”
不过陈知南这会挂彩的确是惨的很,背上,上臂,大腿各有几道刀伤就算了,耳朵差点被削没了半个,要不是他躲得快,脑袋都得给劈了。
陈知南嚎了好一会儿,一边抽着气一边同他俩说了自己接下去的打算。
陆丹点点头,道:“我无所谓了,和以前一样吧,跟着泉哥。”
“… …我,”李重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可能要走了。”
“川西确实待的够久了,”陆丹道,“也是该走了,咱们搬去哪里?要不搬到南疆来得了。”
“不是,”李重棺摇摇头,说道,“我打算先把大师父葬回去。”
“然后在那里押着我师兄,”李重棺说,“直到他… …他悔过。”
李重棺看着陆丹和陈知南,说道:“我想我需要重新梳理一下,我与推演的关系。”
“二师父曾赐我一句,说‘九尺天机育杏林,千年玉面不烂心’。”
“我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思考那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再回小泉堂了。”李重棺最后说道。
“但… …你走的时候,”李重棺对陈知南说,“我会去送你。”
“… …靠。”陈知南简直晕头,离别在即,李重棺这家伙也不会说点好听的。
1954年,小泉堂就此歇业。
这一年,李重棺没有死,陈知南也没有死,神州大地万事如常,一片祥宁。
李重棺最终决定,在尊师袁天罡的墓穴中,日日夜夜看守着袁渚白到魂魄,倒是无意间随了师父赐名“重棺”的意。
再入棺。
也许冥冥中的确自有天命呢?
2027年7月20日,陈知南殁,享年101岁。
那天下着小雨,为陈老撰写回忆录的我,坐在一家咖啡馆的二楼,斜对面便是那家自1958年便再未开门的“小泉堂”。
小泉堂门口站着个撑着伞的男人,头发刚过耳,看不清面貌,远看上去大约是清秀得很。
下一瞬,小泉堂的门开了。
彼时我对着电脑敲字儿敲到一半,苦思冥想写不出下文,看到这一幕,包伞电脑一个没顾上,喝了一半的咖啡搁在桌上,提起外套就往楼下冲去,速度大约和刘翔有的一拼。
然而等我赶过去,并未见到刚刚撑伞的那个男人,好像转瞬便没了踪影。
再一回头,小泉堂,也不见了。
毫无他法,我只能回到咖啡馆,继续敲从陈老嘴里听来的神神怪怪的奇异故事。
关于这本回忆录,陈老说名字不要取的太死板,考虑良久,我想给它暂定名为《阴阳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