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南从湖心亭出来, 回到小泉堂的时候, 已是三日后。小泉堂的门半掩着, 前头挂了张牌,写着“未营业”,李重棺不在小泉堂, 是另一个男人。
“陈天师好,”那人上来同他握手,“我是罗海山。”
陈知南同他握手:“陈知南。”上下打量一番罗海山, 这人似乎不嫌热一样,白色棉背心外头还套了件外套,头发略有些长,后脑勺扎了个小啾啾, 看上去莫名有些可爱。
“泉哥呢?”陈知南问。
“昨日我刚到此处, 泉哥便收拾行装赶去陆家了。”罗海山道,“我恰好在川西山间,便赶了过来。”
“……靠腿?”陈知南算算路程时间,又看看罗海山长裤上的泥点污迹,道。
罗海山点点头:“是啊。”
“泉哥怎么联系上你的啊?”陈知南看罗海山这人也不像是能找地方接电话的,问道。
罗海山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巧的镂银香囊, 给陈知南看。
镂银香囊的锁扣处镶了一颗很小的碧玉, 此时不知何故正在一闪一闪地发出微微的光晕。
“这可是罗家的传家宝。”罗海山道,“虽然接下去没有人可以传了……当小泉堂需要罗家的时候, 这枚碧玉就会开始闪光,罗家族人会立刻召集人手赶到小泉堂。”
“这东西有趣。”陈知南没拿来把玩, 细细看了几眼就推回给罗海山,“你这看上去也不像讨不到媳妇的人啊……”还是挺周正的。
“自然,我有爱人。”罗海山点点头,道。
“哦。”陈知南了然,“那等泉哥回来给你看看病吧,不用担心,泉哥医术高超。”
“什么东西!”罗海山崩溃道,“怎么突然攻击我?我爱人是个男的!”
“……哦。”陈知南了然,“那你们家怎么办?”
“我们家只剩我一个了,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罗海山无所谓道,“所以我把《推背图》也带过来还给泉哥了,到处跑的时候带着这些家伙什挺累的……”
陈知南只得点点头:“东西给我,其他你高兴就好。”
“泉哥说你回来了就让我跟着你跑。”罗海山又道。
“那你跟着,”陈知南又点点头,道,“泉哥高兴就好。”
李重棺带着陆丹回到小泉堂的时候,陈知南和罗海山已经走了。此次李重棺把全部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陆丹,说到底陆丹也放不下小泉堂,想也没想就跟着回来了。
李重棺一边吃粉,一边看陈知南留给他的一封长信,写了一整页纸,阐述了对李重棺的思念,崇拜,及关于“带上罗海山”的无数吐槽。
李重棺没忍住,笑倒在桌子上。
陆丹神情凝重地看着李重棺,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泉哥,我必须要怀疑你对我所说的话的真实性,我不认为一个活了一千多年的老男人会在早饭时把粉喷到桌子上……”
“看看,卤蛋儿,”李重棺笑停了,道,“你南哥文学素养的巅峰。”
陆丹于是开始阅读这张世界名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1953年6月17日,小泉堂核心成员,霁云观天师陈知南,及五门罗家罗海山,为检查化名“袁河清”的袁渚白留下的建筑设计,离开小泉堂,从川西首先奔赴华北。
小泉堂核心成员,五门陆家陆丹,回归小泉堂。
小泉堂继续营业。
“很多事情明显已经处理不过来,”陆丹现每天靠着陈知南留下的符纸在白天续命,“但一股脑全丢给杨家是不是不太好?”
“那我们也总不可能丢给政/府。”李重棺道,“杨越是很想挤掉你这个位子,但现在位子空得很么,回头把翟家那份给他们么。”
“再找家把罗海山顶了,五门便还是五门。”
“我可一点都不喜欢杨越,”陆丹道,“换个人倒还凑合。”
“换不到了。”李重棺道。
“行呗。”陆丹把一叠纸放在李重棺手边,“我昨夜里去探访了几个缝尸人。”
“真不好处理,”李重棺道,“他们大部分是以原身的身份生活的,而且一段时间过去,大多都融入的很好。”
陆丹坐到一边的桌上,翘起腿,说:“这倒也是,不过我发现,我问他们一些关于原身的问题的时候,有些缝尸人会……挣扎一会儿。”
她又重复了一遍,说道:“对,就是挣扎,我能感觉到。”
“就像阿布那样,”李重棺眼睛一亮,“保留部分自主意识。”
“这个等南哥回来看看吧,”陆丹点点头说,“没准有办法让大家都回来呢。”
“能留到现在的隋魂执念也不浅。”李重棺道,“的确是个问题。”
“开门吧,”李重棺看一眼表,道,“七点了。”
陆丹走去开门。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一声吆喝突然清晰又尖锐地刺进了二人的耳膜。
“卖报了卖报了——”
“川西二街口现‘活死人’咯——”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
陆丹一惊:“什么?!”
“川西二街口居民楼内,一女子沉迷‘血战到底’不慎将数月大的孩子在锅中‘蒸熟’……”
“记者赶到现场时,却亲眼目睹婴孩在地上爬动……”
“据牌友三翠(化名)所说,孩子一共在锅中待了四个半小时……”
“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如今的新闻了……”陆丹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李重棺面无表情地起身收拾东西:“二街口?走吧。”
二人先去找田志奇走关系开了个能去现场的证明,作为“调查员”前往二街口居民楼。
居民楼下密密麻麻的全是围观群众,现场民警已经努力在疏散,但一则这事儿闹得实在是声势浩大,二则人民/群众看热闹的热情总是无穷大的。
人们却并不只是围在楼口,而是在靠中间的马路牙子上堵得水泄不通,是不是还传来记者和警察拍照的“咔嚓”声。
李重棺进了居民楼直奔楼上,皱了皱眉,问陆丹道:“外边怎么这么多人?”
田志奇特别嘱咐过,于是二人身边并没有跟别的警察。陆丹解释道:“那条新闻我没给你读全,除了那个孩子,还有——”
然而陆丹还没说完,二人已到了目的地。
血。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红色。
墙上全是暗红的血点子,地上布满了凌乱的血脚印。豆大苍蝇的嗡嗡地飞来飞去,血腥味中隐隐约约透出一股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