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血猫眼 八

李重棺往右一挪, 那猫就往右走两步, 李重棺往左一挪, 那猫也往左走两步,就好像非得螳臂当车似的用自己瘦瘦弱弱没几两肉的身姿挡住李重棺和他怀里那只肥猫似的。

李重棺于是站着不动了,怀里抱着财神爷, 眼睛看着挡路这位爷。

都是爷啊,不得不担待担待。

杨有云想把这家伙弄开,却不料这位爷尾巴一甩, 张嘴就对着杨有云咬去,尖爪子也不肯放过他,把杨有云的衣服狠狠地蹂/躏一番,恶狠狠地瞪着杨有云的脸, 大有再来事儿就给他来个毁容级猫爪神功的意思来。

李重棺一乐, 觉得这猫够虎,反正也不着急就蹲在一旁开始逗猫。

逗到天微微黑了逗到陆丹出来了,于是俩人一起逗,逗到这位爷都懒得再动弹了。

“丑的很。”李重棺道,“蛮有趣,可惜。”

陆丹上上下下自习打量一番, 丑的确是丑了点, 她却又明显感觉到地上这猫有几分不大对劲。

“这辫子怎么梳的这么‘南哥’呢啊……奇了怪了……”陆丹奇怪道。

那猫本累的不愿再动弹,听到这话, 就跟打了兴奋剂似的,尾巴一拍, 猛地跳了一下,满面春/光地绕着陆丹转起了圈圈。

李重棺才想到猫婆的话,愣了半晌,看着陆丹脚下那猫,难以置信道:“陈知南?!”

猫儿瞪了李重棺一眼,从陆丹的脚面上爬过去,又爬回来,眯起了眼睛。

好在李重棺见多识广,也没多少惊讶下去,只揉了揉许久未剃新生出来的胡渣,问了一个让在场几人都毕生难忘的问题:

“五加三等于几?”

陆丹:“……”

杨有云:“……”

翟生:“……”

猫儿:“……”

那猫面部表情极其扭曲地,艰难地,用毛绒绒的小爪子敲了敲地。

一下,两下,五下,八下。

一共敲了八下。

这个问题实在太过于傻x,简直叫陈知南都不愿意回答。

但李重棺其实也不怎么情愿问的,可就那么一瞬间,他实在不知道该问什么好了。

于是乎,李重棺喜忧参半,心情复杂地把那猫儿从地上拽起来,狠狠地揉进了肩窝里。

“陈知南,你叫我好找。”

李重棺的声音微微颤抖。

“你要是就这么没了,”

“我该如何同……交代。”

几人都没听清李重棺心潮澎湃间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窝在他肩头的陈知南却模模糊糊地听懂了。

猫儿似乎有些难过,眨了眨眼睛,趴在他肩头。

幸好,大多人是看不出一只猫儿是欣喜还是难过的。

“陈知喵了,现在是陈知喵了。”到底是对这类事物接受起来快,陆丹点点头,把“陈知喵”同志从李重棺那儿一把抱起来,问李重棺道:“怎么办啊,泉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李重棺顿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尴尬地笑了笑,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先……抱回去吧。”

天黑了,先回去看那面镜子。

男人依旧在镜中,等候着他们几位。

[你们来了。]

[这是……你们朋友?]男人看了看陈知南,道,[也好,既然找到了,就回去吧。]

李重棺当然不会就这样回去,他只问道,男人叫什么名字,同猫婆发生过什么事情。

[那是个非常久远的故事了。]

男人道。

[如果你们想听的话。]

[我叫许迈,她……叫金翠。]

清朝人。

金翠家里穷,不仅穷,还穷的特别出类拔萃,俗称穷的叮当响,也就比最穷的多了间漏风的房罢了。

很惊讶,金翠却仿佛集结了父母辈身上最好最优良最精妙的基因,人生得极聪慧,人也生得极漂亮。

漂亮到什么程度呢,隔壁村的男孩儿翻山越岭地就为来看金翠一眼。没人这正见识过古时那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四大美女,但想来金翠同他们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花容月貌,一颦一笑绝世风流。

多美的女子,多好的青春。

活该遇到一个顶顶好的俏郎君。

像许迈这样的,就很好,很妥帖。

于是女儿就遇着儿郎了,在一个何其丰美的花朝。

[我也很想给你们讲一个和谐美满的故事。]许迈苦笑道,[但…………]

但很可惜,我不能。

这时候,陈知南忽然动了。

他摇了摇尾巴,从李重棺怀里窜下,走到那面老旧却华美的鸳鸯纹雕花圆铜镜前,爪子往前一探,轻轻拍在铜镜上。

坚硬的铜镜顿时像流水一般,泛起一圈一圈的波纹,四周忽地一片寂寂,又似乎远远传来地动山摇飞沙走石之响。灰土泥屑从铜镜后面的墙上大片大片的剥落,露出了刷白的本色。地上的腐木纷纷腾空而起,组接成气势磅礴的横梁,轧了一层金箔。然后是丝绸粉纱,帘布帐幔,仿佛一眨眼间的,纷纷浮起来了,浮到人眼前去了。

堂皇富丽迷人眼。

猫儿的身形不见了,取之而代之的,是陈知南。一身灰黑的有些可笑的中山装,又收拾的妥贴的很,马尾坠下来,长长的落到腰处。

周围的景色一下子全都变了,变得明艳,奢华,丰满起来。绯红水绿黛蓝竹青,红的漂亮金的靡靡,将一砖一瓦都装点起来了。

清宣统年间,叶家祖宅。

“李重棺。”陈知南看了他一眼,笑了,“好久不见。”

“我……”

“易魂?”李重棺转头望向四周,几乎有些不敢相信,“你……易魂?”

这似乎是第一次,陈知南主动使出易魂。

还是在那猫儿的形态下。

“这是真正的‘易魂’。”陈知南不知从何说起,手在兜里掏了掏,摸出一团脏兮兮的手帕来。

手帕打开,里头躺着一块玉玦。

“我回到了霁云观,在后山。”陈知南道,“见到了我爷爷。”

“带回了神机子。”

他轻轻的摩挲着手里的玉玦,说道。

“这是真正的神机子,通事之理。”

“是神机子给陈家的点拨——和诅咒。”

“泉哥,你看,它是不是很漂亮?”

“你见到了陈旭?”李重棺道,“他在哪里?!”

“在他该待的地方,过的很好。”陈知南道,“爷爷叫你不用担心。”

“他……”李重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陈知南打断了。

“先想办法解决了猫婆,从这里出去,”陈知南道,“还有很多事情,不要着急,泉哥。”

陈知南笑了笑,看向远处站着的二人。

“这金家的姑娘是一等一的俏!”说媒的从兜里抖出条红帕子来,使劲儿挥了挥,“是你们运气好,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咯!”

管家拱了拱手,也没再说什么,只道:“您慢走!”

三言两语间,这媒妁之言有了,几人的命啊,也定了。

穷的叮当响的金家,收了那百千来金的聘,高高兴兴欢欢喜喜地,把姑娘金翠,嫁到了叶家去,给叶家行二的少爷叶旅做小。

金翠上叶府的头一次,是嫁人那天,抬了个小轿子从侧门偷偷摸摸进去的——叶家老爷声名在外,好面子,给儿子买个山旮沓里的小老婆,听上去总归不大妥贴。

至于为什么非得给二儿子买个小老婆,是因为大老婆不干了——原本叶旅娶的是那门当户对的程家小姐,当时也算得上是一桩才子佳人的佳话。但谁料到叶旅前端时日打马过街,不慎从那马鞍上跌落下来,当时那人就摔晕过去了。一晕晕了半个来月,请遍了各地名医,都摇摇头说没法儿了——叶家老爷连棺材板儿都给二儿子订好了,哪知一天叶旅一瞪眼,嘿,好家伙,醒了。

醒了又能怎么办呢,醒是醒了,棺材板用不上了,人倒是好,傻了。程家小姐本也是娇生惯养大的,还对着姻亲抱着些许举案齐眉白头到老的幻想,哪里受得了每日对着个只知道淌着涎水傻呵呵笑的疯子,没过几日就翻脸带着贴身丫头回了娘家。

那可不行啊,这儿子还没生一个呢,叶老爷只能寻思着给儿子再整个姑娘,可哪个美娇娘愿意嫁个傻子呀——买吧!

至于为什么讨了金翠回来呢,很简单,这叶家老二人是傻了,老二没傻,是个男人都喜欢个好看的,况且叶旅么,还格外好/色些,知子莫如父,叶老爷才特意请了人去金家说媒了。

金家见钱眼开,就这么把女儿越过大山大河,嫁到了叶家。

金翠不负众望,很快有了身孕。

两个月的时候,叶旅大半夜闹疯,金翠跑到偏房去歇了。夜里辗转难眠,金翠有些渴,起身叫丫头倒水来吃,却听得窗外悉悉索索的响动。

月光从外头泻下来,在窗户纸上映出了黑黢黢一道影子。

人影。

金翠忽然就开始紧张起来了,没有缘由的。

吃完了水,金翠便叫丫头开了窗后,去别屋歇息了,自己睁着眼,躺在床上。

她在等。

果不其然,约莫一刻钟后,窗边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再然后,是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布面鞋底同地板接触时发出的转瞬即逝的声响,挠的她心里痒痒的。

有个人进来了,从窗户那儿跳进来的。

是许迈。

果然是许迈。

金翠高兴得要落下泪来,她就知道,就知道他到底会来。

许迈瞄到床上躺着的金翠,一瘸一拐地挪到床边,高兴得话也说不出一句,两人四目相对着,紧握着彼此的手,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炽热温度。

“他那时候哑了没?”杨有云低声问道,“怎么瘸了?”

却忽然闻得一阵嘈杂,传来山崩地裂之响,轰轰隆隆震得人耳朵发麻。陈知南神色一变,从怀里摸了一把乱七八糟的符来,拣了几把给李重棺,道:“每个人贴一张,在脖子后边。”

李重棺刚准备问陈知南怎么了,却一阵环佩叮铃,屋瓦艳绝之色眨眼又褪下来了。

几人没敢怠慢,都急急忙忙往脖子后面贴纸符,陈知南也赶忙贴好,闭上了眼。

天旋地转一瞬,又是那间挂着大红灯笼的破房。

易魂解除了。

杨有云刚准备喊些什么,一转头,赫然是猫婆那张沟壑纵横的大脸,差点没给他吓嗝屁了,杨有云险些把舌头咬出了血,他紧捂着嘴,大气也没敢出一个。

猫婆却只笑着,看着那面古旧的铜镜,看着铜镜里的许迈。

陈知南给的符纸是障目用的,猫婆看不见他们。

猫婆伸手抚摸那铜镜,过了片刻,许迈缓缓从镜中浮现了。

“阿郎,”猫婆呢喃道,“阿郎……”

许迈张了张嘴,却吐不出半个字眼来,只是一下一下地敲着镜子,神色复杂。

“你不要着急,我们很快就可以再见了。”猫婆道,“不要着急。”

许迈敲得铜镜哐当作响,道[不要],说[住手]。

[翠儿,住手,住手好吗。]

[他们都是无辜的。]

[你现在住手,翠儿,还来得及的。]

[你快住手。]

猫婆听不见,她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再等等,很快了。”她说,“还有三天了。”

“我就可以再握着你的手了。”

“还有三天,”猫婆轻声说道,“这次,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开了。”

“我们再也不分开,阿郎。”

猫婆说完这句话,就一闪身,出去了。

几乎是同时,钟声响起。李重棺轻道一声快走,几人便匆匆回了屋。

屋里,财神爷蹲在窗前,肥的很,挡了大片如流水般的月色。

李重棺忽然想到什么,把陈知南——陈知喵——一把提起来,在他毛茸茸的耳朵边上轻声说道:“财神爷会不会和你一样?”

杨有云的脸色却忽然难看起来,怕不是被吓到了,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泉哥,您别开玩笑。”

“翟生是个死人,相对的。”李重棺道,“当时屋里另一个活人,只能是‘它’。”

“易魂。”李重棺道,“陈知南。”

景色一变,艳红浅金再上砖瓦石墙。

竟然依旧是叶家。

“翟生是谁?”陈知南问道。

“白天衔着狗尾巴草逗你那个。”李重棺道,“晚上着了魔似的往外跑。”

“哦,那倒霉汉子啊,看上去五大三粗的,谁知道实在烦人得很。”陈知南又问,“说实话,狗尾巴草的味道难闻的要死……他是不是喝了猫婆的汤?”

“喝了。”杨有云答,“我们也喝了。”

陈知南摇了摇头,道:“猫婆的汤不能喝过三口,否则就会像我一样。”

“你们知道么,热汤居所有的猫,都是活人。”

杨有云道:“但他……没有变成猫啊。”

“他的情况有点特殊,我也没搞明白。”陈知南道,“我可不想永远这个样子……得想办法解决了猫婆。”

“好办的很,她若是死了,术法自然失效了。”李重棺道。

“先来看看,这‘财神爷’,是什么东西。”

财神爷,原来是叶旅正妻,程家小姐的丫鬟。

程小姐一共俩丫鬟,一个跟着她闹脾气时跑回了程家,另一个叫珍珠,留在叶家,成天找金翠的不快。

金翠的丫头也很愁,又得哄着金翠高兴,私底下又唉声叹气的过日子。

许迈来找金翠的那天,金翠的丫头春玉被支开了,许迈偷偷摸摸的溜了进来。

隔了好一段日子了,有情人相见,那真是干柴遇着烈火,叫那封/建礼/教都去见阎王爷,只想做点什么不能做的有颜色的事情。

当然是没做完,不是不敢,是被撞上了。

被珍珠撞上了。

晴天霹雳。

金翠顿时慌了,一个没留意,裹着半张被子,从榻上滚到了地下。

多少狼狈。

哎呦呦,这干什么呢,看看。

珍珠没去喊人,只阴阳怪气地笑着。

有那么一瞬间,金翠甚至想就这么给那个丫鬟跪下了。

要是磕头可以挽回什么已经发生的事实,她愿意磕得鲜血淋漓。

“我们来猜一猜。”陆丹忽然出声,“我觉得许迈是这时候哑的。”

“哎,卤蛋儿。”陈知南叫了一句。

“嗯?”陆丹回道。

陈知南总觉得这段时间陆丹同李重棺之间的气氛有点过于奇怪了,但他看了看杨有云,想了想,还是选择闭了嘴。

“没事儿。”

陆丹猜的是没错。许迈的确是在这时候哑的。

不仅哑了,还死了。

是被珍珠灌的药。

明明也算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不想心思却恶毒至此。李重棺有些不忍看,稍稍闭上了眼睛。

这事情到底还是被捅出去了。

金翠还怀着孩子,倒没出什么事情,既没淹死也没报官,叶老爷权当吃了这个哑巴亏。最大的受害者除了许迈,却还有一个春玉。

金翠的贴身丫头春玉,因着办事不利的缘故,被活活打死了。

“春玉长得很像张敏啊。”杨有云忽然道,“额,不对。”

“张敏长得很像春玉。”

“是。”李重棺轻声道,“是很像。”

周遭景色一变,却是张敏家住得那条街。

一个生得颇像珍珠的姑娘,提着袋馃子,正同张敏聊的高兴。

是两个苦命姑娘的下辈子。

却还是依旧苦命。

约莫是老天爷不长眼,当奴婢的人,在新中/国也没能富贵起来。

再然后的事情很简单了,那个生得像珍珠的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热汤居,喝了猫婆的汤。

她成了一只猫,突然的跑到张敏家里去了。

她成了“财神爷”。

“这算孽缘么?”陈知南不知如何评价这段故事,摇了摇头,“唉。”

“易魂竟可以看到前世。”李重棺道,“不错。”

陈知南仿佛已经听出李重棺的话外音是“终于有点用处”了似的,没接那话茬,只说道,“明天晚上继续去找许迈。”

“还有三天,应该来得及。”

“直接把猫婆做掉,不是更容易?”杨有云问,“一了百了,简单方便。”

“比解决事端更重要的是真相。”陈知南道,“哪怕我也卷入这事端里。”

李重棺轻轻摇了摇头,看了眼陈知南,忽然发现这人好像一瞬间长大了似的,给人感觉成熟不少,不是心理上,是外表上。

“你知道么,”李重棺道,“你爷爷也曾同我说过这样的话。”

“我知道。”陈知南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李重棺一眼,“这也是他对我说的。”

“他现在来不了,所以,从这地方出去之后。”

陈知南轻轻说道:“我会替他从你嘴里撬出他想要的‘真相’。”

再下一瞬,易魂解除。

陈知南又变回了那只毛绒绒的小家伙。

李重棺同陆丹心里百味杂成,杨有云摇了摇头,睡了。

李重棺却立在窗边,凝视着窗外屋檐上悬着的灯笼。

“真相就一定是……什么好事么?”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

第六日夜。

[你们该走了,真的该走了!]许迈拼命敲打着窗户。

[九十九个人,她需要九十九只猫——九十九个人!]

[九十九条人命换一个愿望。]

“她的愿望是什么?”李重棺出声问道。

许迈摇了摇头,依旧“叫喊”着让他们离开。

从猫婆昨晚对许迈所说,显而易见,猫婆的愿望,是“让许迈活过来”。

“我不会就这么走的。”李重棺出声道,“在我知道是谁教她这等阴毒邪术之前。”

而在那之后,她必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话音刚落,一阵眩晕。

再入易魂。

“别说话,泉哥。”陈知南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地飘渺起来,“看吧。”

是夜。

金翠里头是雪白的中衣,外头直接披了件绣花氅子,双腿悬空地坐在榻上,两眼呆滞。

榻前桌上的灯忽然熄了。

然后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一声闷响,金翠瞧了一眼,月光下,隐隐约约能看出是个人的轮廓。

是珍珠,自春玉走后,就一直是珍珠在夜里照看着她。

她……怎么了?

晕了?

金翠揉了揉眼睛,面前忽然地出现一个人影。

裹着黑袍,头发遮了眼。

虚虚地浮在半空。

半空。

真是把金翠吓得够呛。

“……袁渚白。”

李重棺盯着那人,缓缓道。

“怎么又是他。”

“你师兄?”陈知南忽然道。

李重棺点点头,又摇摇头,似乎不愿意承认似的,才道:“……算是。”

“你说这次他还会来吗?”陈知南问道。

上次是附在李笑笑身上。

“最好不要。”李重棺道,“我会去找他。”

去黄泉。

袁渚白告诉金翠那阴毒的法子,金翠的第一个愿望,是“永远和许迈在一起”。

金翠攒那九十九只猫,用了几十年,一直到她垂垂老矣,沟壑越过脖颈漫上脸颊,她终于又见到了自己的爱人。

却是以这样该死的形式。

金翠身上的时间停滞了,她不再老去,将永远与许迈在一起。

年老的金翠日复一日地望着镜中年轻的爱人,许下了第二个愿望。

“回到年少时”。

回到与爱人初相识,最为幸福快乐的一段日子。

那时一切都未开始,一切也未结束,一切都还有机会。

她想要回去。

第七日。

“许迈。”李重棺道,“第九天晚上,会发生什么?”

[第九天夜里,钟声响起时,所有……所有的猫会聚集起来,成群结队地走到最里面翠儿的屋里去。]

[然后一个接一个的,跳进翠儿的汤锅。]

肉体熬成奶白的汤汁,魂灵汇聚起来,造一个崭新的梦。

杨有云心态顿时崩了:“那个汤居然都是这种东西……”

“哎,剥皮了没啊?”

“毛绒绒的怪恶心的……”

“你也没喝多少,拇指尖沾那么一点点。”陆丹对这傻大个翻了个白眼,道,“瞎担心什么。”

[……你们打算怎么办?]许迈道。

“没事。”李重棺只道,“我们会解决的。”

钟声渐起,几人该回去了。

李重棺侧卧在床上,同陆丹,杨有云聊着此事。

“泉哥,真能回到过去么?”陆丹不信道,“九十九条人命?”

“那照这么说,小日/本在中国造了那么多孽,早该退回三皇五帝了,还轮得到在这儿撒野!”杨有云嗤笑道,“但总归不信不行,我们就是做这一行的,神神鬼鬼的我们不信,还有谁信呢?”

李重棺道:“你若不信,便不能。”

“我也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相信世上存鬼神,是因为我见过。”李重棺说道。

“但我不相信什么鬼神能掌控已逝的时间。”

“不然,这芸芸众生,努力过活又都还有什么意义?”

“卤蛋儿。”

陆丹“哎”了一下,应了。

李重棺仰躺过来,望了望被灯笼得火红的天花板,道。

“你说,这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