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孙柏年的指尖距离我的咽喉不足一拳,绝望再次笼罩了我的心头,关二爷可不是一般的小鬼小仙,请他上身,我最起码还需要两秒钟的时间。这两秒钟足够我死上十次了。
“涛哥,你不要死!”
“滚开!老子还没死呢!”
一声女人的尖叫之后,一个略有些含混不清的嘶吼声从身侧传出,紧接着一个包裹着暗绿色迷彩的身影从我身侧扑了出去,径直撞进孙柏年的怀里,双臂抱住这干尸的腰身,拼命的把他往后推去。
可能是因为刚刚接连受创,原本金刚一般岿然不动的孙柏年竟然被这人给硬生生推出去三四步的距离。
而那个扑出去的人正是三号!
“嗷——”
许是过于焦急,孙柏年的口中终于发出了佛语梵音外的第一个音节。他先是用只剩半个手掌的左手在三号的背上狠狠砸了一下,三号被砸的一声惨叫,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老子是个兵!老子还没死呢!你就别想伤害其他人!老子今天就是用牙齿,也要咬下你一块肉来!”
三号发出一声狂吼,张嘴狠狠的咬在了孙柏年的腰侧。
“嗷——”
孙柏年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急得,抬起右手朝着三号的背心狠狠刺下。三号的后背上同样插着防弹插板,孙柏年的指甲刺进去一寸有余,却没能像之前那两个死者一样干净利索的掏出一个血洞。
“我太阳你仙人板板!首长!你特么放的是一个老子这辈子等得CD最长的大招!别他娘的让老子失望!”
三号的口中鲜血狂喷,怒吼的同时低头在自己胸口处一咬,扯住什么东西往上用力一拽。一阵在战争片里经常出现的“呲呲”声在一人一怪之间响起。
那一瞬间,我的眼角都要瞪裂了。三号,这个和我说话并不多的小伙,这个生长于华夏的铁血军人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活着离开这个战场。
“轰隆”的巨响中,那个等大招CD的小伙子变成了漫天散碎的血肉,洒了我一脸一身,而孙柏年也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得倒飞出去七八米远,身上的袈裟被震成了碎片,一身干皮更是布满了裂纹,然而在他的右手上,却抓着一团已经没有了多少模样的血肉。
我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手中偃月刀的刀柄斜拖在身侧,一抹淡淡的光晕从刀柄末端延伸而出,凝成了一个闪烁着清冷光芒的刀头。
“好兵。”
淡淡的吐出这么一句话,我的左手在下巴
我现在的状态很古怪。该怎么说呢?完全没有战友死在身边的那种愤怒与冲动,反而是心绪异常的宁静,就好像刚刚眼前的这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一般。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孙柏年的口中再次念诵起了佛语,可即便是这样,也无法掩盖他那几乎让面部干枯肌肉打折的惊惧。
“装神弄鬼,吾观汝乃插标卖首之徒尔。”
曾经一度扰乱我心绪的索命梵音此时已经起不到任何效果。
孙柏年似乎也终于察觉到了这一点,抬起右手就想把那一团血肉塞进嘴里。然而就在同一时间,我的身子动了。
没错,就是身子动了,反应过来之后,我已经出现在了孙柏年的身后,头顶上方,有一种古怪的风声响起,紧接着“啪嗒”一声,一个长条状的事物掉落在我眼前的地面上,那,是一条被齐刷刷斩下的右臂。
“杀!我要杀!杀杀!”
什么庄严宝相,再也不存在了。孙柏年口中连吼了一串的“杀”字,一只只苍蝇从他的五官之中飞出朝我扑来,肥白的蛆虫更是从断臂和断指的伤口钻出,扭动着身子想要组成那些缺失的肢体模样。
“速来受死!”
苍蝇即将扑到身上的时候,我转身面对孙柏年,淡淡的说出了这么一句,可也就是这一句话,彷如十二级飓风吹过一般,不但空中的苍蝇全部被碾成齑粉,就连那些妄图为孙柏年重组肢体的蛆虫,也被震成了一滩浆糊。
而在下一个瞬间,我的眼睛都在睁大,周围的景物快速变换,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又有一物从天而降落在我的脚边,正是孙柏年那颗丑陋的头颅。
身上那种玄妙的感觉在迅速消散,刀柄末端那青森森的偃月刀也开始变得时隐时现,我知道关二爷这是完成了砍人的任务,已然离去,再过片刻,所有神力都会消散。
举起残刀,对准了孙柏年的脑袋,此时此刻,那颗干瘪的头颅依旧在不停的翕动着嘴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是因为声带已经被斩落,发不出任何声音。
当鬼怪就是好,脑袋都掉了,一时还死不了,最后还得给他补上一刀。
“等等。”
一阵阴风刮过,让我的脑袋不由得一阵眩晕,再次平静下来定睛看去的时候,却发现一个穿着民国时代学生装束的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和孙柏年的断头之间。
少女没有像电视里那些急着救人的家伙一样张开双臂做母鸡护雏的样子,只是双手交叠在小腹上静静的看着我的眼睛。
“何方小鬼,赶来这里阻拦天官办事!”
赵家兄弟此时也已经站稳脚步调匀了鬼气,见到一个女鬼横在我面前,挥舞着手中的铁索就要上来把她拘了,然而我却一摆手,制止了赵家四兄弟。
“果然是你。可……为什么是你?”
女孩儿的声音依旧如出谷黄鹂一般的悦耳动听,就如当日我初见她的时候一般。
“孙小姐,这其实也是我想问你的。我到底是到你的身边遇到了你,还是你在你的场景中让我遇到了你?”
眼前这女鬼不是别人,正是孙柏年的女儿孙澄!
“这个答案,看来应该我们一起去找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本来就是扑朔迷离的,和我们原以为的并不一样,就好像……我的父亲。”
孙澄说着,转身弯腰,把孙柏年的头颅捡起来抱在怀里。
“我也曾以为,我父亲真的是一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直到那一天,我被那个穿着黑色兜帽斗篷的女人按在那张桌子上,她满脸坏笑的告诉我,我所知道的父亲,并不是他真正的样子。”
孙澄用白玉一般的指间,在孙柏年依旧宝相庄严的那半边脸上轻戳了一下。
“那天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他实际上是一个嗜杀成性,好色成魔的家伙。那个女人在等着我断气的时间里,很详细的给我讲了我父亲是用何等残忍的手段杀死那些吃了蒙汗药以后被拖进地下密室的难民,又是用怎样残酷的手段去玩弄那些莫名其妙就在府里失踪的丫鬟婢女……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呢?”
孙澄笑了,笑容中充满了苦涩的味道。
“可他终究是我父亲,如今只剩一颗头颅,再不能作恶了,就……让我带他离开吧。”
“那不行!”
我对孙澄有着很大的好感,如果她是要求别的,我可能就答应了,但是带孙柏年的脑袋走,这绝对不行!
可是就在我抬腿想要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时候,一阵巨大的疲惫感袭上了我的身体,双腿一软,我竟然直接单膝跪倒在她的面前。
孙澄后退了一步,摇着头,对着冲过来的四位阴差惨笑了一声,整个身子便和孙柏年的头颅一起化作一缕云烟,消失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