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柳莺开着车，将阎守一和亢金龙送到西湖边的岳麓书院之时，书院里竟然还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依旧是迈过入门的门槛，阎守一便清晰地听到了说书人说书的声音。
遗憾的是他来迟了一步，进来后还没听上几句，台上的说书人已经用醒木做了收尾，结束了今晚的演出。
客人们意犹未尽，但天色已晚，便三三两两地往外走。
他们面色愉悦，似乎还沉浸在说书人的故事当中，不停地和同行的朋友回味着那荡气回肠的故事。
路过阎守一他们身边之时，客人们认出了柳莺，纷纷上前打招呼。
而阎守一的目光，则是越过了这些宾客，注意到了台上一身长袍，端坐着喝茶的说书人寅汤。
寅汤的个头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矮小，一把年纪了还梳着大背头，戴着一副小圆墨镜，留着小撇小胡子，看着便是那种精于计算的人，像极了古装片里的账房先生。
阎守一远远地对着寅汤抱拳弯腰行礼，寅汤露出一丝笑容，示意阎守一他们到他面前去坐。
等阎守一等人走过去，岳麓书院也差不多清空了。
下人给他们上了一壶热茶，便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书院的大门。
这偌大的厅堂里，只有阎守一、亢金龙、寅汤和柳莺。
柳莺笑着说道：“阎守一，我师父可是十分欣赏你呢！”
阎守一惭愧地说道：“我只是小辈，还望寅前辈能多多指点。”
“你谦虚了，”寅汤朗声道，“历代鲁班传人，都是人中龙凤，尤其是你们阎家人。”
说着寅汤又斜看了一眼亢金龙，补充道：“你除外。”
阎守一的眼角抽了抽，他没想到寅汤说话如此直接，这是在指责亢金龙背信弃义跟着李根苗残害同僚，还是说亢金龙有辱鲁班传人的名声？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话……
亢金龙面无表情，对寅汤的评价并不放在心上。
在寅汤身边，柳莺就是乖乖女，老老实实地给大家倒茶。
“这是上好的明前龙井。”寅汤介绍道。
明前龙井乃是清明节前采摘制作的龙井茶叶。
阎守一端起透明的茶杯往里一看，这茶叶青绿透亮，叶片匀整而有光泽，和烘干过的武夷山岩茶完全不同。
浅尝一口，味道清甜，入口柔和清香，给人以一种清新自然之感。
阎守一忍不住露出遗憾的表情。
柳莺不乐意了：“阎守一，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师父可是拿珍品茶叶招待你呢！”
阎守一连忙解释道：“我遗憾是因为觉得浪费了如此好茶，如果今晚少喝点酒，早点过来，就能配着这好茶，听一听寅前辈的说书！现在只喝茶，耳边空落落的，总觉得欠缺了点什么。”
寅汤听了哈哈大笑：“好小子，阎家人居然还会拍马屁。”
“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不是溜须拍马。”阎守一认真地说道。
“行，姑且就信你了。”
寅汤习惯性地去摸醒木，但回过神来此时并不是在说书，于是拿起折扇，“啪”地一声打开，然后轻轻摇动。
折扇里扇出一股清香，令人心神怡宁。
“这次请你们过来，主要是想感谢你们对钱塘所做的事，”寅汤说道，“作为回报，我愿意回答你们一人一个问题。”
阎守一早有准备，也猜到寅汤会这么做。
他倒是不着急，所以转头看向亢金龙：“你先问吧。”
他知道亢金龙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亢金龙的脸色终于不那么僵硬了，他咬了咬牙，似乎是在活动下巴和腮帮子。
“你知道于乐瑶吗？”许久亢金龙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寅汤摇了摇折扇，道：“我知道叫于乐瑶的，就有三十几个，不知你问的是哪一个？”
“你知道我是卫常青，就应该知道我问的是哪个于乐瑶。”
寅汤瞪了亢金龙一眼：“要不是看在阎守一的面子上，我根本懒得见你，毕竟七天前你根本没有出手。但我帮你，也是在帮阎守一。”
阎守一干笑两声，为亢金龙的无礼向寅汤道歉。
好在寅汤并不计较。
只听寅汤淡淡地说道：“她不叫于乐瑶，她的真名叫商如曼。”
亢金龙微微一怔，眼神有些游离。
他没有想到，自己念叨了那么多年的名字，竟然是个假名字。
寅汤才刚刚开口，就给了亢金龙沉重一击。
但寅汤可不打算就此闭嘴，他接着说道：
“商如曼来自于一个江湖门派，门派的名字不提也罢，这个门派以行骗为生，专门挑选一些长相上乘的小姑娘拐走，然后洗脑、培养成骗子，再指使她们牺牲色相色诱目标，以达到行骗的目的。”
“在你遇到商如曼之前，她已经成功骗了两个香江的富商，你初见她之时她还是个小乞丐，但实际上她早就腰缠万贯了。”
亢金龙的脸色有些难看，因为寅汤说的对，当初自己认识于乐瑶的时候，她就是一个在路边快要冻死的小乞丐。
但自己惦记了这么多年的人，被寅汤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狠狠击碎，他心里还是有几分怒意。
“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对的？”亢金龙冷声问。
寅汤笑着说道：“这个门派的弟子，自小就在身后尾椎的位置上，纹上一朵野蔷薇，你可曾见过？”
此言一出，亢金龙顿时哑口无言。
他见过。
于乐瑶……不对，是商如曼的身上，的确有这个纹身。
因为纹身纹在私密处，所以亢金龙可以肯定，除了自己以外不会有人知道，除非……这个纹身不只她一人拥有。
话止于此，亢金龙已经相信了大半。
于乐瑶，的确是为了鲁班书下卷才接近我的？
那师父和师兄岂不是没有做错？
错的人一直是我？！
亢金龙心里堵得慌，一时间有些迷茫，毕竟一个人要承认过去自己二十年来做的全是错事，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决心。
阎守一看在眼里，正打算出言安慰亢金龙几句，而寅汤此时却说道：
“但是，商如曼的门派还有一条规矩——她们一定会隐藏好自己的野蔷薇，一旦野蔷薇被人看到，就必须金盆洗手。”
“换言之，你能够看到商如曼的野蔷薇，就说明她当年接近你，并不是为了鲁班书下卷，而是真的爱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