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哈子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反问我,这几年下来,你也认得到一些匠人老,到你滴印象里,你觉得我们……他们匠人啷个样?
我知道张哈子原本想说‘我们匠人’,但估计是想到他已经不算是匠人,所以又急忙改口‘他们匠人’。不知道为什么,见他把自己和匠人分的这么清楚,我胸口莫名的一阵刺痛。
但我也知道,他不需要任何人同情,所以我只能强行把这股悲伤的情绪给压下去,然后回答他的问题,讲,每个匠人都有各自的性格和优缺点,但就我个人觉得,天下匠人,无所不能!
这并非是我为了吹捧张哈子才故意这么说的,而是我内心的真实想法,我是真的觉得匠人们是一群无所不能的存在。仿佛这天底下,就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事。
但张哈子却摇摇头,讲,你只看到表面,没看到内在滴本质。你看哈我,看哈张牧,看哈谢川胤,远点儿滴,再看哈陈憨货、陈泥匠、王二狗、刘桑祎、你舅公吴秉江,哈有凌绛,哪个是有好下场滴?
张哈子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这些人的往事,张哈子的眼睛瞎了,张牧的胳膊断了一条,谢川胤被困神仙岭五十五年,孤独终老,生前死后,跟自己家人生离死别……
陈恩义成为新的守梦人,被张哈子借我爷爷奶奶他们那一代大佬的气运,在那场天人大战中灰飞烟灭;陈泥匠死后不甘,怨气凝水成冰,被陈恩义用红线缠棺困死在棺材里;
王二狗胳膊被阴鸡扯断,最后更是不得好死,被刘桑祎一把火给烧的渣都不剩;还有刘桑祎,被我爷爷困在刘寡妇的尸体里,受凌迟之苦,在牛角洞里哀嚎整夜而死;我舅公吴秉江,受三天三夜抽干血液之苦而死;
还……还有凌绛,五年来,被困在青铜血棺里,生死不明……
不管是哪一个,在我认识的匠人里,似乎就没有好下场的。
我突然间觉得房间里的空气有些窒息,竟让我有些透不过气来。那些在我看来无所不能的匠人,其下场竟是一个比一个悲惨。
我有些恐惧的看向张哈子,生怕他也会步那些匠人的后尘。结果我刚看过去,那家伙就把他床上的另一个枕头砸过来,吼我,你屋个仙人板板,莫用那种眼神看老子,老子又哈没死,你就晓得老子滴眼睛不能复明老?
这就是张哈子,即便是身处绝境,仍满怀希望!
我收起心里低落的情绪,问张哈子,那你问我啷个看那些匠人是么子意思?
他讲,她们黹匠一脉,和这些匠人一样,甚至更惨。
我问,这话啷个讲?
他讲,她们这一脉,自创派以来,都是代代单传,所以每一代滴黹匠,都只有一个人。而这一个人,一到晚年,双腿就会瘫痪,虽然时间有早有晚,但无一例外!
额……也就是说,黹匠一脉,一旦成为黹匠的接班人,就知道自己晚年的时候,双腿一定会瘫痪,这种提前知道结果的煎熬,的确比所有匠人都要悲惨。
而且,其他匠人只要一生控制得好,不去沾染因果,三差两错也不会怎么盯上他们,自然也能有一个幸福的结局。但黹匠就不一样了,因为不管他们怎么做,最后都会变成双腿瘫痪的残疾。
这种事谁能接受得了?难怪他们黹匠一脉世代只有一人,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去当这个黹匠好不好。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黹匠为什么会这样?感觉跟其他匠人完全不同啊。
张哈子摇头,讲,你莫问我,她们自己都没搞清楚,我啷个会晓得?
原来这就是张哈子口中他们黹匠一脉没搞清楚的事,难道数千年都还没搞清楚吗?那确实挺麻烦的。
可既然都这么麻烦了,能不能麻烦这一代的黹匠专心想办法解决你们自己身上的问题,不要再分心来找我麻烦了行不?
我除了体质特殊一点之外,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要钱没钱,要长相没长相,对付我对你这位黹匠来说,完全没有好处,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既耽误了我们去找吴听寒,也耽误你找办法治疗你自己的腿,损人不利己!
听完我的抱怨吐槽,张哈子讲,你啷个就晓得她现在啷个做,不是在想办法治疗她滴腿?
我有些懵了,我讲,这也能扯上联系?我身上么子都没得,又不会你们张家滴移花接木,他搞死我完全没好处啊!
张哈子讲,哪个讲你身上么子都没得?不是哈有满满一身从谢家村带出来滴气运迈?她要滴,应该就是谢家村滴这一身气运。
我还是没明白,我讲,我这一身气运,所有匠人都盯着,你啷个晓得这气运能治疗他的腿?
张哈子讲,因为在去谢家村之前,当代黹匠从来没对你出过手。但一从谢家村出来,她就急急忙忙对你下手老,这哈不明显迈?
也有可能是巧合,是他恰好要一部分气运,而我恰好有,嚯,结果就这样对上眼了呗。
张哈子摇头,讲,绝对不会是巧合,而是你就是她滴目标。
我问,你就啷个确定?
他讲,天下有气运滴人多滴是,为么子偏偏要选你?你莫忘记老,黹匠一脉世代单传,如果不是特别需要,她绝对是不得出手滴,因为一旦出手,她就会暴露。到时候天下匠人都会晓得,黹匠一脉也到打你滴主意。
确实,我忽略了黹匠一脉只有一个人这件事。换做是其他匠门,一个匠术丢过来,我们最多只知道是哪一门的匠人在动手,但并不知道具体是谁。但黹匠就不同了,只要他出手,分分钟就能锁定。
虽然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位黹匠是谁,但以张哈子的能力,相信只要去圈子里问一下,立刻就能找出那人的真实身份。这对那人来说,的确太不安全了。
所以除非是我身上的东西,对他非常重要,而且是到了不出手不行的地步,否则他绝对不会轻易出手!
而什么对他们黹匠非常重要呢,自然就是搞清楚他们那双腿是怎么回事了。所以我这一身来自谢家村的气运,很可能就与治好他们那双腿有关。
这么想想,他们的动机倒也不算太坏,只是要杀了我这一点,我不能接受。你大可以来找我商量嘛,等我救出了凌绛,到时候再把这气运借给你就是了,何必要打打杀杀的,搞得这么老死不相往来呢?
还是张哈子厉害,从一件小事上,就能分析出这么多信息来。换做是我的话,最多只会觉得又多了一个敌人,而不会想那么多。
我说到这里,张哈子突然讲,哈挫挫,你不会是移情别恋老吧?
我被张哈子这话都问懵逼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讲,要不然你啷个会把一身气运借出去?不是喜欢上那个黹匠老哈能是么子?
我是真心服了张哈子的脑回路了,我讲,你啷个不找块豆腐撞死去?我见都没见过那家伙,我就喜欢上他了?再讲了,他是男是女我都不晓得,我就喜欢了?你是觉得我性取向有问题?
他摇摇头,讲,就是不觉得你性取向有问题,我才啷个讲撒。因为她们黹匠一脉,每一代都是女滴,而且不晓得是不是她们都有颜控,找滴每一代接班人,都是腿长腰细胸大滴极品。一句话,不得比凌绛差!
我白了张哈子一眼,直接怼回去,你是不是看到美女就走不动路了?不过也是,你一个雏儿(童子,前面说过,张哈子的童子身还没破,所以才有童子尿),有这方面的烦恼也是正常的。
张哈子又一个枕头扔过来,转身睡觉去了。
我接住枕头,哈哈大笑,总算是扳回一局!
我刚准备躺下,就听到他讲,把枕头给老子还回来!
我又是一阵大笑,差点引来隔壁房间的投诉。不过话说回来,这算是我近些天来,最开心的一次大笑了。
我原以为张哈子真的睡觉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张哈子认真的声音传来,他讲,哈挫挫,我讲真滴,如果,我是讲如果,救不回凌绛滴话,你可以考虑一哈这个黹匠。我这个样子,不可能护你一辈子。但她不一样,她有你学不会滴高深匠术,你有她需要滴气运,所以她不得让其他人杀你,只要你们两个到一起,她应该能保你一生无忧。
听到这话,我直接愣在当场。我原以为张哈子只是在开玩笑,却没想到,他这是在为我找后路。
窗外月明星稀,屋内灯光点点。
张哈子说的这个问题我其实有想过,只是我从来都不曾对他说起过。
如果真救不回凌绛的话,我也会想办法让你眼睛复明。你说你不能护我,那下半辈子,换我来护你就是了,一如你以前护我那样。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至少在我倒下之前,绝不让他们伤你就是。
我没把这话说给张哈子听,只躺下,讲,睡吧,一觉醒来,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但没睡一会儿,张哈子就猛然坐起身来,满脸惊恐的‘看’着我,讲,怪老(坏了),我感应不到吴听寒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