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张哈子拍在我肩上的手掌,听着他说的这话,我知道他的眼睛看不见,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在说出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面有光。
我也从刚刚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不过我那急促跳动的心脏,还在提醒着我,我的情绪依然亢奋。
五年来,我几乎走遍了整个国家,哪里有诡异的事情,我就往哪里钻,希望能够找到恢复张哈子眼睛的方法。但每一次都抱着希望而去,又满怀失望的败兴而归,那巨大的落差折磨得我抑郁焦虑。
我已经记不清我有多少个夜晚无法安眠,也记不清有多少次从梦里惊醒,尔后久久不能入睡,只能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星星,思考着恢复张哈子眼睛,救凌绛出棺材的方法。
五年了,我以为我早已经不再热血,但从张哈子口中听到这话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害怕,而是莫名的,满怀希望!
尽管这五年的经历不断告诉我,千万不要抱希望,否则等到结果的时候,一定会被失望折磨的苦不堪言。
但这次我想跟张哈子一样,哪怕是风紧,我也不扯了。
我看了一眼街上往来的人群,问张哈子,现在去?
张哈子摇了摇头,讲,现在去目标太大,很容易让冯伟业发现我们,等天黑老再去。
我有些不明白,问他,不打算跟冯伟业正面对峙?
张哈子侧头‘看’了我一眼,讲,万一是第一种情况呢?你有把握搞得过他?
我想了想目前自己的实力,然后很是沮丧的摇了摇头,讲,估计搞不过。但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呢?
张哈子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答我,讲,那就更加搞不过老,这哈要问?
很明显,我是被张哈子的话术给套了进来。一般人都会把最坏的情况先说出来,这家伙倒好,先说最乐观的情况。
我讲,既然都搞不过,你单独拆出来问的意义是么子?
他讲,我是想通过这件事让你晓得,你们这种年轻人,就是不懂得低调。老子早就讲过老,做人要低调,做人要低调,你啷个就学不会呢?
我讲,你确定这两者之间有关系?
张哈子讲,啷个没得关系?我们现在是到镇上,比不得村里,即将要做滴事,也算是私闯民宅,要是不低调点儿,被抓起来啷个办?吃几年牢饭迈?
不瞒大家,听到张哈子这话,我直接惊呆了,我急忙问他,你居然还懂法律?你以前干的哪件事不犯法?
张哈子一脸嫌弃的样子看着我,讲,要是长得帅也算犯法滴话,那我的确可以判无期徒刑。
我呸了一声,然后回到之前那个话题上,问他,既然没打算和冯伟业正面对峙,为么子现在不去?要是等天黑了再去,那个时候冯伟业到屋里,岂不是更容易被他发现?
张哈子讲,所以讲撒,你到泡妞这方面哈是没得么子经验。
我直接懵逼了,问他,这跟泡妞有么子关系?
他讲,你晓得冯伟业是么子医生不?
我讲,我啷个晓得?他连医科大学都没上过,能当么子医生?
他讲,守停尸房而已,上没上过医科大学有么子关系?
我瞪大眼睛,看着张哈子,讲,所以他并不是真正的医生,只是看守停尸房而已?
张哈子冷哼一声,讲,不然你以为呢?学历证书可以伪造,但真到老医院,要是不会看病,你觉得他到这个镇能待五年迈?
原来如此,如果仅仅只是看守停尸房的话,那的确是不需要学过医了。而且要是一个大学生愿意回镇上医院,即便只是看守停尸房,这对医院的口碑也绝对会起到意想不到的好处。
‘震惊!名牌大学生到这家医院都只能看守停尸房!’
我连这家医院宣传文章的标题都想好了,我感觉这标题至少可以去医院要几百块创意费!
而且,得知他并不是从事真正医生这个行业后,我之前极不平衡的心理,瞬间平衡了很多----大家都是大学没毕业,凭什么你就能做那么体面的工作?----哦,是看守停尸房啊,那没事了。
可是,镇上的医院,停尸房里能有几具尸体?还用得着专门找个人来看?总感觉有点儿戏。
毕竟镇上的医院一般只看感冒发烧拉肚子,再厉害点的撑死做个剖腹产手术,除此之外,基本上都是往县城医院送了,连危重的病人都没有几个,又怎么可能会有尸体?
张哈子讲,所以这个时候,长得帅、会泡妞滴好处就又体现出来老。
我讲,你信不信你再啷个讲话,我就让你晓得篾刀锋利滴好处?
张哈子很鄙视的看了我一眼,讲,你这个样子一辈子都找不到婆娘!泡妹子,最重要滴就是脾气要好,其次……
还没等他讲完,我就一脚踹了过去,无声无息,这次他没躲过去,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
我讲,讲人话。
他讲,刚刚那个女导购在我们走之前,给我讲老一句,喊我们要去还钱包就早点去,不然天黑以后,冯医生就要上班去老。
听到这话,我急忙问,她跟冯伟业很熟么?啷个晓得他今天晚上会去医院上班?
张哈子讲,我当时哈不晓得冯伟业是看守停尸房滴,所以我也很疑惑。毕竟镇上医院晚上都是轮流值班滴,她啷个会清楚冯伟业滴上班时间?
所以我当时就问老她,然后她就讲,冯医生是看停尸房滴,每天晚上都要去。你看,要是没得她,我们啷个搞得到这些情报?你自己讲,的会泡妞滴好处是不是一哈子就体现出来老?
我给张哈子丢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同时心里有些疑惑,我当时跟他们站的并不是很远,为什么女导购给张哈子说的这些话,我一句都没听到?是女导购刻意瞒着我不说,还是他们趁我不注意说了悄悄话?
不过这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可以直接忽略不计。
倒是冯伟业,在学校的时候,就饲养归墟鱼,然后偷学校隔壁医院的尸体给地下四楼那位,没想到换了一个地方,那家伙竟然更加直接,竟然当起了停尸房的看守人!
要是医院知道他以前的那些前科的话,会不会怀疑他监守自盗?
而且我现在更加确定,冯伟业当初不惜假死来金蝉脱壳,为的就是找一个更好的地方来继续给地下四楼那位投喂尸体。
五年前张牧只是看了一眼,就断了一条胳膊,也不知道过了五年,那家伙会成长为什么样子去。
一想到这里,我心里就一阵发毛,担心我和张哈子的小命,一不小心就交代在了这里。
看了一眼大街上的人来人往,我和张哈子再次回到超市买了些东西后,这才回宾馆四楼房间里休息。
一直到天黑之前,我和张哈子都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我知道,他跟我一样,其实心里也有害怕,只是他从来都不会把这份恐惧展示给其他人看罢了。
等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后,张哈子就不再说话,而是让我定好闹钟,先睡觉养养精神,以便晚上行动。
我依言照做,然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期间我想了很多,我爷爷,我那未见过面的奶奶,凌绛,刘桑祎,陈泥匠,陈先生,船工伯伯,陈有信,王二狗,王青松……越想就越睡不着。
这五年来,我几乎夜夜都是如此,已经习惯了,所以翻个身,看了看窗外。窗户被窗帘挡着,看不到满天星光,只能看见外面的路灯时明时灭。我知道,这是镇上安装的太阳能声控灯。
看着那忽明忽灭的窗帘,我闭上眼睛,强行让自己的脑袋放空。否则长此以往,很有可能会崩溃。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一阵手指甲扣玻璃的声音,很是刺耳。我以为是张哈子上厕所的时候,伸手摸索的时候,摸到了洗漱台的镜子,所以也就没有理会,而是翻个身继续闭着眼睛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我翻身的动作让张哈子以为我醒了,所以听到他讲了句,哈挫挫,你去看哈外面哈有人没。
听到他这个声音,我一时有点疑惑,他刚刚不还在厕所那边吗,怎么一下子就回到了床上?再说了,我也没听到他走路的声音啊,难不成是飘过来的?
一想到那画面,我仅有的稀少困意顿时就没了,心想肯定是我自己刚刚睡蒙了,以为自己只是翻个身,其实是睡了有一会儿了。
抛开这些念头,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我没有开灯,径直起床后,就走到窗户边,打算掀开一道细缝,从缝里看出去,既能隐蔽自己,又能观察到外面的情况。
可当我掀开窗帘那一道细缝的时候,一阵手指甲扣玻璃的声音再次传来,然后,借着窗外淡淡的月光,我看见,窗户外面,站着一位脸色无比惨白的老婆婆,正伸着右手食指,在窗户外面从左到右扣着窗户玻璃!
看她那动作,似乎是想要把挡着她视线的窗帘给刨开,但因为还有一层玻璃挡着,所以她的动作就变成了扣玻璃,发出一阵阵的刺耳难听的声音!
当我掀开窗帘的时候,恰好与她那惨白的脸面对面,而这里,是宾馆四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