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我刚睁开眼,胸口就挨了张哈子结结实实的一脚,然后就听到他大骂,我日你屋个先人板板,瞻星揆地这种匠术也是你能用滴?你就不怕灰飞烟灭?

听着他这标志性的口头禅,我没有理会胸口的疼痛,而是冲他笑了笑,讲,要是我不从外头把棺材盖子松开,你啷个出得来?

这是常识,因为被关进棺材里的人,是不可能自己从里面把棺材给打开的,原因很简单,进棺材的人都是死人,死人自己怎么可能把棺材给打开呢?

但陈有为、王青松以及我爷爷他们是例外,毕竟他们谁都不属于正常人。

即便是以前的张哈子,别说是一口普普通通的棺材了,即便是当初的隧道棺材,而且还是在没有身体的状态下,他都能施展云旆回天把那隧道棺材给破开,哪里还轮不到我去班门弄斧?

只是张哈子现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如果没有外力把棺材盖子给打开,那他除了憋死之外,再无它路可走。

张哈子没说话,我以为他被我的话给伤到了,正准备开口安慰他的时候,却看见他转过身去,呆呆的看着身前的那条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之后,他才幽幽开口对我讲,哈挫挫,你要记到,这个世界上,哪个都可以死,包括我张哈子,但独独就你死不得。

这不是张哈子第一次说这话了,我知道他的担忧,是怕我死了之后,藏在我体内的另一个魂会苏醒,从而霸占我的身体,以实现他谋划了几千年的永生大计。

一个几千年前就敢坑杀四十五万人的人屠,一千一百年前敢独霸一方的土司王,光是一招‘大梦春秋’,就让他活了两千多年,这等手段,称其为天人手笔也完全名副其实。

而且,他生前布置的三座王村,安排的三个守梦人,使得他即便身死,也能轻轻松松掌控各大匠门的首席,使得整个匠门人心惶惶、为其所用;而一场持续十年的浩劫,更是差点将整个匠门都倾覆……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真让他再复活的话,那会发生什么事,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没人能够意料到,也没人愿意去做这个架设。当然了,除了那些帮他做事的匠人。

之前在老司城和张哈子闲聊的时候,张哈子曾戏言,如果我们这一类心地善良的人算是阳匠的话,那么那一类人就应该称之为阴匠,但不管是阳匠还是阴匠,都是机关算尽、诡计多端之辈,因此都该叫一声诡匠。

也正是因为我体质特殊的原因,所以我无法学习高深匠术,以免会惊动我体内那个被张哈子打伤而沉睡的魂。

虽然有镇魂铃‘镇’住我魂魄以维持现状,但我毕竟不是我爷爷,没法操纵镇魂铃,万一那个魂变得强大,说不定就苏醒过来,突破了镇魂铃的禁锢。

因此,即便我学习了高深的匠术,因为魂魄不完整,也没法发挥那些匠术的正常作用。就好比之前的十三太保落子定,若是让陈恩义或是鞋匠一脉的其他人来施展,效果绝对要比我要好出几十倍。

而刚刚施展的瞻星揆地,我也仅仅只是让阴人避让、棺材盖子产生松动而已,若是凌绛来施展(前提是她的身体能扛得住),那效果绝对会不一样,整条河里的阴人都将无所遁形外,甚至连幕后操纵者都会因此受到波及而重伤。

但这类匠术都是夺天地之造化,非是大气运加身之人不可用。即便有大气运加身,若是一身匠气不足,而要强行施展的话,一定会受到这匠术的剧烈反噬。

简单来说,就是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

这就是为什么凌绛三番两次想要使用瞻星揆地,但都被打断的原因。不是不想她施展,而是她真要完全施展的话,很可能人没救到,她自己的小命也得搭进去。

所以,幸好我不能发挥这些高深匠术的全部效果,否则的话,以我对匠术的粗浅理解,以及我身上少之又少的匠气,我绝对会承受到难以想象的反噬。

最起码的结果也是,即便我有镇魂铃加持,怕是也救不回来了。

张哈子之所以对着河面沉默良久,便是担心这一点。

不过他骂归骂,若是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义无反顾的救他。说我自私也好,说我不顾全大局也罢,反正我绝对不会再让我身边的人死在面前,至少,不能死在我前面。

我对张哈子的话置若罔闻,为了不让他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究,我转移话题,问他,你是啷个发现我到送葬队里头?我哈以为你会跟到那个纸人一走了之。

这是我之前就没想明白的问题,毕竟张哈子什么都看不见,而那个纸人又肯定会用我的声音迷惑张哈子,如此一来,我几乎想不到可以发现破绽的点。也不知道他张哈子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张哈子一屁股坐在河岸边上,看着那从不曾停止流淌的河水,开口讲,抱‘你’上车滴时候,就感觉到不对劲老。

我想了想,随即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讲,是因为重量太轻了?

毕竟那是纸人,重量上肯定没办法和我这个阳人相比较。这个细小的漏洞原本在紧张的情况下根本很难发现,但张哈子终归是张哈子,自然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所以才会有接下来的那一幕。

我以为我分析的头头是道,但张哈子却直接摇摇头,讲,那个收银员心思啷个细,不可能会露出啷个简单滴破绽来。

我讲,如果不是因为重量,还能是因为什么?

张哈子讲,就是因为重量,不过不是因为太轻老,而是因为太重老。

太重了?这我就有些搞不懂了,一个纸人,再重能重到哪里去,就算是十个纸人,也不可能比我一个阳人的重量还要重啊!

张哈子讲,你背过尸体没?

我点头,讲,自然背过。

不仅背过,还被尸体压过,传说中的鬼压床,我都不知道经历过几次了。

张哈子讲,既然你背过尸体,那你就应该晓得,背尸体要比背他活到起滴时候更老火(累、难受的意思)。

这个我自然知道,而且深有体会。相信你们也一定会有这样的感悟,即便你没有背过尸体,但你们一定背过喝醉酒的人。当一个人喝的不省人事的时候,他比平日里的重量绝对要高出两倍不止!

可即便是这样,也没办解释纸人为什么会比我还重吧?归根结底,那只是一个纸人。而且我之前还砍过它脑袋,清楚的看见它身体里的骨架只是普通的篾条,并不重重的钢筋铁骨。

张哈子却摇摇头,讲,对方既然要让我认为那个纸人就是你,肯定会把你体重这个因素考虑进去。虽然那只是一个纸人,但对方只要让我相信那个纸人是你,那它滴体重自然就和你一样。

虽然张哈子说的很空泛,但我还是听明白了,意思就是对方直接让张哈子中了幻术,认为那个纸人就是我,所以当张哈子抱起那个纸人的时候,其手上所感受到的重量,就应该和我的一模一样。

张哈子讲,所以,你现在搞明白,我为么子讲太重老迈?

我点点头,对他说了句明白了。

因为那纸人的体重在张哈子的脑子里和我是一模一样的,所以按理来说,当他抱起纸人的时候,所感受到的重量应该不会比我体重更重,但因为纸人不能动,就好像是一具尸体,或是喝醉酒的人,那张哈子把它抱上车的时候,就会觉得比我的体重要重。

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张哈子就确定了那个纸人不是我。

虽然听上去很有道理,但若是换做我,在看不到的情况下,我肯定不会如此笃定自己的判断。万一搞错了呢,那岂不是错过了最佳的逃跑时间?

张哈子讲,我一开始也确实不大敢确定,毕竟啷个大滴事,要是认错人老,那就好玩老。所以我特地从车屁股后面往副驾驶绕,就是想等到看哈,你这个哈挫挫会不会给我提供新滴线索。

我看了看我光着脚掌,上面还在流血,显然一时半会儿应该是住不住。但我还是很开心的对张哈子讲,那两只鞋子?

张哈子讲,虽然我被迷到老,但外面滴声音多多少少哈是会听到一星半点儿。所以当我间断听到那两个声音滴时候,我就开口问老车上滴纸人,问它听到没得?它当时讲听到老,所以我就晓得出事老。

我问,为什么它说听到了,你就会怀疑?依我看,它要是说听不见,我才会觉得奇怪呢。

张哈子闻言,没好气的‘看’了我一眼,讲,难道你滴耳朵比我滴哈好使些迈?

我看了一眼张哈子的眼睛,瞬间就明白了。他看不见,所以他的耳朵比任何正常人都要灵敏一些。他都只能依稀听见声音,如果是我的话,根本就听不到那个声音才对!

张哈子不愧是张哈子,分析问题永远是那么精准巧妙。

可是,他怎么就确定我一定是到送葬队里头去了呢?

他讲,阴人送葬,魂飞魄散。啷个大滴阵仗都搞出来老,你不被它们搞到送葬队里头去,难不成哈会搞到宾馆里头睡瞌睡去迈?

我讪讪一笑,讲,那我们现在啷个办?

他回过头去,看着那永不停息的河流,沉默一阵后,才突然开口讲,我到想,我们哈要不要继续去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