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善君山的几天。
白玉偶尔四下逛逛,偶尔去看看昏迷中的俞飞扬。
每次她一进去,那些照顾俞飞扬的小术士很知趣的退出屋去。
把空间就留给他们俩人。
白玉在俞飞扬身旁坐下,按照她之前的习惯。
先是放出一缕灵力,进入俞飞扬的体内,感受一下他的身体状况。
俞飞扬也胜在年轻,修为高。
白玉眼看着他的身体一天天的好转,她也松了口气。
或许就连周小玲都没想到,俞飞扬竟然会跟俞德志在一起。
而且两人还在同一辆车上。
白玉趴在床边,看着俞飞扬安静的睡颜。
她伸出手,轻轻戳了戳俞飞扬的脸颊。
他没有反应。
白玉又捏了捏他的鼻尖,还是没有反应。
白玉盯着他,叹了口气:“俞飞扬,你一天天的在想什么,好好的书不读,整天追着我跑什么,我都多少岁的人了,还是个鬼,算着活人的阳寿,我整整比你大十几岁,就像你爸说的,我这年纪,都能当你的妈了,就算你看得上我,我也不敢选你啊,要是被阴司那群鬼知道了,怕不是要把他们脑袋笑掉。”
白玉正自言自语,忽然听到上方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那就让他们掉好了。”
白玉愣了一下,抬头看去。
俞飞扬正偏过头来,笑看着她。
之前那场车祸中,他受伤严重,失血过多。
秦贵虽是用法力与符纸将他的内伤修复,可缺血这块,还得是慢慢弥补才行。
所以这会儿,俞飞扬虽然是醒了,但那张俊朗非凡的小脸,依旧煞白。
外加躺了好多天,俞飞扬整个人都瘦了。
脸颊凹陷,更显他眼眶深邃。
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她,就好像那双眼里除了她,再也装不下别的。
白玉心里的别扭又升了起来。
她站起身,打算离开:“你好好休息,我去让他们给你备饭。”
俞飞扬叫住她:“白姐姐,别忙了,我现在吃不下,你留下来陪我说会儿话吧。”
白玉背对着他,叹了口气。
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返身回来坐下。
俞飞扬笑了笑:“白姐姐,我好久没看见你了,之前在忙着公司的事,没时间来找你。”
白玉为避开他那直勾勾的眼神,起身弯腰,替他压着被角。
“你和我之间本来就该是这样,你是人,我是鬼,我和你本来就不该有任何交集。”
“白姐姐,你错了,”
俞飞扬仰躺在床上,看着上方的屋檐,认真道,“生与死并不重要,我也没法活个千百年,最多不过几十年,我也会成为鬼,等到那个时候,你还会觉得年龄和生死,是阻碍我们的原因吗?”
白玉愣了一下。
俞飞扬浅笑了一下,接着道:“真正阻碍我们的,是你的内心,你被道德束缚,你被人伦束缚,你觉得我是你初恋的儿子,是你仇人的儿子,所以你不可能爱上我,但是你错了,白姐姐,你早就爱上我了,可你一直不承认,你折磨着你自己,也折磨着我。”
他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在床边坐下。
“白姐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哪天我真的不在了,就像这次一样,我遇到了车祸,死了,我去了阴间,又没法像你一样成为阴司的官职,我喝了你亲自熬下的渡魂汤,投了胎,去了下一世,我的记忆里没有你,我也不叫俞飞扬,完完全全成为了另一个人,我会和另一个女生相识,相爱,相守,有着与她共同的回忆,那个时候你会不会后悔,后悔现在没有答应与我在一起?”
俞飞扬此时的每一句话,每一种设想,都如一把刀,生生割在白玉的心上。
她想叫他别说了。
可一开口,却是一声哽咽。
白玉抿了抿嘴,尝到了一丝咸味。
原来,她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哭了。
眼泪顺着眼眶滑落,流进她的嘴里。
俞飞扬强撑着坐了起来。
他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温声道:“白姐姐,我只想你能放下一切,做你想做的事,爱你想爱的人,哪怕那个人不是我也没关系,只要你能开心,那是我最大的愿望。”
白玉眨了眨眼,深深吸了口气:“俞德志死了。”
俞飞扬先是愣了一下。
然后他打量了一下白玉的神情,试探问道:“白姐姐,你伤心吗?”
白玉点头,又摇头:“我只是不甘心他就这样死了。”
说完,白玉突然想起,俞飞扬是俞德志的儿子。
她这样说,他会不会生气?
白玉顿了顿,抬眸看他。
俞飞扬了然的笑了笑:“白姐姐,我说过,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俞德志作恶多端,我巴不得他早点去死。”
白玉觉得俞飞扬对俞德志的态度有些奇怪。
从俞飞扬的吃穿用度上来看,俞德志应该不曾苛待过他才对。
周小玲怀胎十月,更不可能对唯一的儿子不好。
俞飞扬怎么会对他俩有这么大的敌意。
白玉将自己的疑惑问出,俞飞扬却没正面回答。
他有些逃避似的,将她一把抱进怀里:“白姐姐,别说他们了,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到底爱不爱我?”
俞飞扬沉重的呼吸,吹拂着她的耳畔。
白玉正要开口。
俞飞扬像是有感觉似的,先一步道:“你要是拒绝我,我立马死给你看,到时候我也是鬼了,你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白玉有些无奈:“自杀是入不了阴司的。”
俞飞扬耍无赖道:“那我就拿钱,让人杀了我。”
白玉叹了口气:“你可真是……用死威胁来的爱情,你觉得是真爱吗?”
“是啊,”
俞飞扬痴痴地笑了笑,“你可能不知道,我比你以为的还要爱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要我做什么都行。”
白玉推开他:“好了,别贫嘴了,我去让他们给你准备点吃的。”
俞飞扬不舍她离开:“我不饿。”
白玉强硬的推开他的手:“不饿也吃点,难道真想当鬼不成?”
俞飞扬摸了摸自己的脸:“饿死鬼太丑了,到时候没法用这张脸迷住你了。”
白玉嗤笑一声:“知道就好,等我回来。”
“好。”俞飞扬坐在床上,乖巧的点点头。
看着他,白玉的眼神也柔软下来。
她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面虽仍是冬季,但天空已经放晴。
蓝天白云,阳光照耀在身上,不冷不热,温暖的让人已经感受到,春季即将来临。
白玉呼了口气,算算日子。
要不了多久,就要过年了吧。
她拿出讨债令看了看,上面“完成”两个字,在提醒她。
她能待在阳间的日子也不多了。
一旦复仇完成,她身为鬼魂,更有工作在身,就更不能在阳间逗留。
否则阴司追查起来,她难逃罪责。
白玉收好讨债令,看了看身后的门。
她似乎,透过这门窗,能看到屋里笑着的俞飞扬。
白玉浅浅的勾起嘴角。
拒绝了他这么久,他不只是没离开,反而想尽办法的对她好。
如果她再一声不响的离开,怕真的如他所说,等他死了,怕是真的不愿再搭理她了。
白玉叹了口气。
算了,在阴司召回她之前,不折腾了,好好陪他一段时间吧。
就当是,答应了秦贵的那个要求,她也不算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白玉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径直朝着厨房走去。
她给厨房交代了几句,按照往日俞飞扬的口味做几道菜出来。
厨房应下后,白玉就打算回去找俞飞扬。
刚走到一半路程,经过术士正观时,恰好看到两个身穿紫金色术士袍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白玉愣了一下。
这两个人她还都认识,其中一个是洪建国。
现实里的洪建国,瘦的跟个竹竿似的,与谲诡小镇里的他,完全是变了个人。
但仅凭他的五官,白玉还是认出他来。
至于另一个,居然是秦观。
白玉之前见他,他都是一副时髦的打扮。
今日却穿得十分正经,配上那花白的头髻,还有胡须,终于有了几分术士的模样。
他们一个救了她的命,一个为她提供了避风所。
白玉还是停下了脚步,与他们问好:“早,二位这是要去哪?”
秦贵冲她笑道:“答应你的事,也不能再拖了。这几天我把观内的大小事务全都交给我徒儿,今后你有什么事,找他就行了。”
秦贵把位置给了洪建国,这也是白玉意料之中的事。
毕竟,他如果回不来了,这术士观也是他的一番心血,必须有人打理才是。
白玉想后,问他:“现在就去?”
秦贵见白玉盯着他看,笑着拍了拍身上挂着的布袋:“放心,一切准备就绪,别担心,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风浪没见过,要真有危险,我立马就溜了,要是没拿回骨灰,你可别怪我。”
秦贵毕竟还是俞飞扬的师傅。
至少目前来看,对她和俞飞扬都很不错。
虽她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但此时此刻,她也说不出让他去死之类的话。
白玉点点头,还是松了口:“你尽力就好。”
秦贵笑了:“你这丫头是真的不错,我飞扬徒儿的眼光,为师很满意。行了,我走了,建国你也别送了,该忙什么就忙去吧。”
洪建国有些担忧:“师傅,你可一定要小心啊,师祖的法力实在太高了……师弟他们当年,真的死的很惨啊……怪我,怪我这个当师兄的没本事,没能将他们带回来。”
“别说了,”秦贵脸上的笑容,骤然冷下。
白玉看到秦贵突然转变的神情,愣了一下,然后随即明白过来。
看来,当年藏仙洞那事,秦贵是真的不知情。
他要是知道,藏仙洞背后之人,是那个堕仙。
他又怎么可能让他的徒弟们下山送死?
而那堕仙做下的孽,导致秦贵那么多徒弟困死在结界里。
想必这一点,秦贵也十分自责。
白玉也突然想明白了。
秦贵能这么爽快的答应,帮她去把骨灰拿回来。
除了他觉得亏欠她以外,他肯定还想着,为他那群惨死的徒弟讨回一个公道。
秦贵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明白后,白玉叹了口气。
秦贵听到她叹气,脸上又重新挂起笑容来。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冲她龇牙一笑:“徒媳,我那不争气的徒弟飞扬就交给你了,帮我好好照顾他。”
白玉点头:“好,你保重。”
临走前的托付,白玉不想再反驳,干脆的应下。
秦贵点了点头,随即又跟洪建国叮嘱了一句:“记住之前为师给你说的那些,善君山就交给你了。”
洪建国两眼含泪:“师傅放心,徒儿一定记住。”
这下,秦贵终于没有了顾虑。
他两指捻诀,整个人凌风而起,如白云野鹤般,朝着天际飞去。
白玉和洪建国目送他离开。
白玉淡声道:“抱歉。”
洪建国明白她的意思,但他并未怪她,反而安慰她道:“术士修炼的意义,就是为了守卫正义,除妖镇邪,与你无关,别放心上,即便没有你,还有其他人,要怪,就怪那作恶之人,你也是受害者。”
白玉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了。”
随后,洪建国被几名小术士叫走,白玉也回了俞飞扬那边。
他坐在四方桌前,上面的饭一口未动。
等着白玉去了,他才冲她招手:“白姐姐快来,我在等你。”
白玉在他身侧坐下:“快吃吧,我不必吃五谷,你是知道的。”
俞飞扬失落的说:“我知道,之前你每次吃完饭后,都要去催吐,我看着很心疼,但这里的饭菜你是能吃的,就当陪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