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寒风刮过,北地的冷就这样扑面而来,太阳明晃晃挂在天上,少穿个斗篷都能让人瑟缩,秦念西对这北地的冷毫无察觉,却不过就是从晓月轩走到主院,手便有些微凉。

长公主瞧见秦念西搓着手进了屋,笑嗔道:“冷了吧,连个斗篷都不穿,都说你身边那几个丫头不够用,又要管药又要侍候你,你就不听。”

秦念西屈膝行了礼才道:“哪里有那么娇气了,就是一下不适应而已,阿念瞧着外头日头老大,看着就暖和得紧,哪知道竟这么凉。”

说话间,荣尚宫领着一群丫鬟婆子进了门,手里都端着托盘或是拎着包袱。长公主笑着招手道:“嬷嬷快来,才刚说这丫头不听话,不好好穿衣服,这都是给她们准备的吧?”

荣尚宫领着众人行了礼,笑答道:“原是老奴的错,没想到今年这天儿,一阵风就刮凉了,准备得晚了,她们每日都忙得很,哪里有空做这些针线上的事儿。”

秦念西上次和上上次的那些看上去极其华贵,绣花繁杂得让人眼晕的衣裙,再看看眼面前这放了一溜儿出去来,后头再跟进来一溜儿,眼花得头疼。

荣尚宫拉了秦念西,先把自己拎进来的那个包袱打开,橘红色的薄棉袍子,除了领口镶了圈白色的狐狸毛,倒是再没有了那些繁复的绣花。

荣尚宫抖开那袍子,抖了抖那窄袖道:“针线房里的单嬷嬷说了,那些宽袍大袖,姑娘约莫是不喜欢的,动起来也不方便,就自己做主,把姑娘院儿里的衣裳,都做成了这种样式,就怕姑娘不穿。”

荣尚宫又指了指那满屋的包袱道:“这些都差不多,每个人都裁了两身略微鲜亮点的颜色,其余都是姑娘身上这样的,还是单嬷嬷往外头现定的料子。”

长公主笑容极暖:“念丫头快去试试,一个小姑娘家的,成日里就这一身青,知道的还好些,不知道的,还当你就这一身儿脱不下来了。”

秦念西被丫鬟带到偏厢去换衣裳,长公主吩咐了另外一个大丫鬟:“你去把那套南红首饰拿来给姑娘戴上,那首饰配这身衣裳应当还不错。”

见得长公主心情极好,荣尚宫才低声道:“老单家的孙儿,一年咳四季,长得跟只小猫儿似的,得了晓月轩调治,不咳了不说,眼瞧着还长好了。老单喜得不知道怎么才好,拉着紫藤问了又问,日夜赶工,做了这一批衣裳,生怕她们用不上。”

长公主笑道:“是该这样,她们都忙,人手又不足,咱们府上的人都得精心些,万事要想在前头才好。”

荣尚宫点头道:“可不是嘛,说起来,也是晓月轩好说话,这阵子,就她们院儿里最忙,三个正经大夫,除了在王妃跟前,其余的时候,就跟在晓月轩开医馆一样。”

长公主微叹了口气道:“原是这北地,好大夫太少了,前几天,我听黄嬷嬷说,那君山女医馆里,每天人山人海的。”

荣嬷嬷愣了愣才道:“说起这个,有件事儿,还是要请一下王妃示下。”

长公主讶然道:“这是怎的了,有人找麻烦?”

“也不是麻烦,就是,就是,这城里,总有些人,特别是那养尊处优的夫人,想瞧病,又不愿守君山女医馆的规矩,自己去医馆看诊,非要把人家医女请到家里去。人家医女不出诊,她们就闹腾,哎……”荣嬷嬷解释道。

长公主想了想才道:“人家这规矩立得有道理,毕竟这医女人少,看诊的人又多,再者说这医女走东家蹿西家的,没得坏了名声。”

“谁说不是呢?奴婢就怕,天长日久,要闹得这医馆开不下去了。这吃亏的,还不是咱们安远城里的老百姓。”荣尚宫点头道。

“嬷嬷有什么想头?”

“奴婢是想,隔壁府里,如今换了三夫人当家,若是三夫人能走一趟,哪怕是这城里哪家宴客,请三夫人去放放口风,这事儿估摸着就能平息了。”

长公主笑嗔道:“嬷嬷还真是,这是医馆,没病去走一趟干嘛,没得让人家气闷。”

荣嬷嬷讪笑道:“奴婢就是觉着,三夫人是个明白人,应当不会忌讳这个。”

“嬷嬷还是让她找个机会放放口风吧,她若是不愿意,咱们再想别的法子就是。只怕祁城那边,情况还要糟糕一些,嬷嬷要不让李公公走一趟,看看让谁家夫人出个面,道理要跟人家说清楚。”长公主笑道。

饶是那两个丫鬟手脚利落,秦念西也被折腾了一刻钟,才重新梳了头发穿戴整齐,一脸无奈站到了长公主面前。

长公主站起来绕着秦念西转了一圈,笑容越发浓烈,拉着她看向荣尚宫道:“嬷嬷瞧瞧,咱们阿念是不是长高了?如今竟有些个大姑娘的模样了。”

荣尚宫点着头道:“可真是好看,姑娘就该这样穿戴,王妃看着都高兴。”

秦念西一脸无奈晃了晃手上的珠串道:“这衣裳倒还好,可这首饰,阿念戴着可怎么施针?还有这头发,若是每日绾个头发都要这么久,太耽误工夫了。”

长公主想了想才道:“也是,阿念和普通闺阁女儿到底不一样,咱们还是别拘着她了。好孩子,今日就这么穿着了,姨母瞧着欢喜得紧。”

秦念西撸了那串南红的手钏下来,翘了翘鼻子道:“这个是真不行,别的就这样吧,其实吧,姨母,阿念也觉着挺好看的。”

长公主和荣尚宫瞧着秦念西那个极娇俏的小动静,都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荣尚宫帮着把那手钏放进了首饰匣子里,又笑道:“行了,姑娘喜欢就好,也省得王妃劳神再一件件看了,奴婢把这些送到晓月轩去,姑娘赶紧给王妃行针吧。”

长公主瞧着秦念西拿针,看着那白狐毛突然道:“念丫头,先前你说让姨母开家善堂,前阵子姨母也是精神不济,没顾上,如今这天儿眼瞧着就冷了,倒是要尽快把这善堂开起来了。”

秦念西笑道:“姨母如今还是不能多思多想,但是这个事儿确实可以做了。姨母若是信任阿念,这事儿就交给阿念来张罗吧。”

“瞧瞧我们小阿念,这胸有成竹的,是已经有了章程?”

“也没什么章程,只是原本在君仙山时,和善堂接触得多,君山药行也开了家善堂,都是看过的,做起来应当也不烦难。”

“你细说说,姨母也了解了解。”

“阿念想开的这善堂,和一般善堂有些不一样。这些弃婴,多半是女婴,还有一些是病婴。咱们医馆药行开善堂,孩子们能得了救治好好长大不说,往后读书识字了,还能学点本事,将来大了,能有个营生,其实比盼着谁来收养这样撞大运的事,要强多了。”

长公主听得眼睛亮了亮道:“这倒是考虑得长远,极好,那姨母要做些什么?要多少银子?”

秦念西眨了眨眼笑道:“原也不需要姨母真出银子又出力,阿念倒是想求姨母一样别的。”

“你别卖关子,直说就是。”

“阿念想求姨母这个封号,这可比什么都珍贵,虽说有些僭越,可阿念还是想斗胆求一求。”

“你是说,怀德善堂?”长公主看着秦念西点了头,却有些迟疑道:“这,只怕不太好吧。”

秦念西又如何不知长公主是怎么想的,但是有些话,自己却不好说,只笑道:“阿念觉得极好,姨母若是不信,不妨问问王爷。”

过得小半个时辰,荣尚宫拎了个包袱,从晓月轩出来,径直出了长公主府,往安北王府去了。

三夫人听丫鬟禀报说,隔壁府里的荣尚宫来了,倒是有些诧异,连忙跟在丫鬟后头迎了出去,把荣尚宫请进了暖阁里奉茶。

三夫人笑道:“嬷嬷可是稀客,难得来一回,却是没什么好招待的,这点子茶叶,是我母亲从南边捎过来的,嬷嬷且尝尝。”

荣尚宫端了茶盏道:“可不敢当,这一向也是,哎,三夫人面前,奴婢也不用说那些客套话。”

三夫人点了头道:“可不是嘛,本来就是一家,却是难得走动,如今往后,嬷嬷可要多走动走动。瞧嬷嬷这气色,想必大嫂的身子骨儿,肯定也比从前好多了。”

“那是那是,若不然,奴婢也没那心情出来三夫人这里串门子不是,这一回官家和娘娘点来的医女,那真是,我们王妃如今能吃能睡,人也精神了,还胖了不少。”

“那就好那就好,我本来很想去探望大嫂的,又听说要静养,就想着等再过阵子的。既是官家和娘娘钦点的医女,必然能早日帮大嫂调理好身子,我们这心里,也跟着高兴得紧。”

荣尚宫听得这三夫人的话,就跟在自己递的线头儿上,心里极是舒服,便拿了自己拎来的包袱道:“奴婢今日来,原是得了王妃吩咐,说是医女们配的花茶,极适合调理身子,便让奴婢送了些过来。”

“专门配花茶的医女说了,马上要入冬了,哥儿姐儿们用了,祛病强身,来年定能平平安安,哥儿强健,姐儿漂亮。这里头还有给三爷和夫人的,都写清楚了用法,这都是花草配的,不忌讳,还请夫人千万别嫌弃。”

三夫人干脆把那包袱拆开,一样一样看,边看边笑道:“瞧嬷嬷说的,这可是我们求都求不到的好东西,怎的还扯到嫌弃上去了,我可没那些忌讳,只巴不得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嬷嬷回去,定要先帮我谢过大嫂,还要多谢医女们费心。待往后,我再亲自上门道谢。”

“难怪得我们王妃说,这东西别人那里送不得,三夫人心明眼亮,倒是不怕。我们府上这几位医女,可都是真有本事的,就这位配茶的医女,药膳做得极好,说是药补不如食补,我们王妃如今只愿吃她做的饭食,我们做奴婢的,瞧着王妃胃口好,可比什么都开心。”

三夫人见荣尚宫这话题半句不离医女,脑子转了转问道:“听说给大嫂调治身子的,是君山来的医女,城里又开了家君山女医馆,这里头,可是有什么渊源?”

荣尚宫颔首道:“都是君山女医馆来的,和君仙山万寿观渊源极深,说是君山女医馆里的医女,从前都是万寿观里收留的医婆。后来又得了调教,从头习学,才有了如今的医女。”

“夫人是明白人,往常君仙山万寿观虽说是天下医家之翘楚,却在这妇人科和哑科上,也是平平无奇,自打如今被圣旨点到咱们府里那位医女入山之后,潜心于这两科上钻研,治了无数孩童妇人,便是弱症,也是一治一个准。”

三夫人听得这话,倒是有些惊讶了:“这样的病也能治?这不是必死之症吗?”

荣嬷嬷无比骄傲点头道:“王相爷家的三哥儿,夫人肯定有所耳闻吧?那就是医女们治的。”

三夫人笑道:“那可真是大才,这样的女子,令人景仰。”

荣尚宫知道,想让这位三夫人帮忙,就得给人家交实底,否则的话,极难。“奴婢也不太懂,但听她们的意思,如今这个病症,君山医女个个能治。我们府上那位医女,为人极低调,这医术上头,对君山医女馆的医女们,都是倾囊相授,她说是要医女们医术都高明,才能诊治更多病人。”

三夫人点头点得飞快:“说得真好,这样的女儿家,真是让人羡慕得紧。我最近也听说了些传闻,一是说这医馆里,医女医术极好。还有人说,医术好是好,就是倨傲了些,三请四接都不出诊的。”

这三夫人可当真是个妙人儿,荣尚宫叹了口气道:“哎,人家那医馆里,日日挤满了病家,医女多稀罕,本来就人少,要都请去出诊了,那些贫家只怕一场病拖没了,都看不上诊。夫人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