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北王呵呵笑道:“愿闻其详”。
六皇子便继续道:“一来,旌国并不富庶,只能算是苦寒之地,以父皇仁德,必不愿百姓受苦,不是让百姓南迁,就是要出粮救济。若南迁,旌国就成了空地,花那么多力气打下来,却只得了一些还不知道愿不愿意远离故土的百姓,有何意义?出粮救济,就更是不划算了。”
“其二,若我们得了旌国,就意味着要直接对上旌北以北的游牧民族,那就是年年要战,不胜其扰的事情。与其如此,还不如让旌国做这块夹心饼子,成为我们天然的屏障。”
六皇子又扬着脖子想了许久,才摇了摇头道:“澈儿暂时只能想到这么多,还请王叔指点。”
安北王笑着点头道:“果然是得了官家的亲自教诲,分析得极是。不过六哥儿可别忘了南边的南诏,也是伸长了脖子想要找机会分一杯羹呢。”
“再一个,也是最大的问题,上一代安北军老了,年轻时日日打仗,如今也想安享晚年了。这一代安北军,守边开垦牧地,只能算守成之军,缺乏狼性。”
“大家都把这片土地当成安身立命之地,若打下旌国,往北守边的,肯定还是咱们安北军,将士们保家卫国可能斗志高昂,但为了扩充帝国版图,再去冲锋陷阵,人心真的未必齐整。”
说到这里,安北王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们已经老了,开疆扩土的事情,还是留给你们这些后生吧。”
六皇子听得此处,略作思量,才起身长揖到底:“多谢王叔教导,这几年,澈儿跟在广南王太妃身边听教导,她老人家的意思,也是惟愿天下太平无事,好叫百姓休养生息。”
安北王伸手扶起六皇子,再拱手笑道:“广南王府老太妃,乃我大云定海神针,她老人家思虑之长远,眼界之开阔,素来令人景仰。当年我安北军打得只剩了一个名号的时候,也是她老人家伸了援手,才让我安北军得以恢复血肉,有了今日的气象。”
“如今我朝南北一体,朝中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贸易往来不绝,各行各业都有规有矩,大有欣欣向荣之象,这是二三十年前,我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六皇子点头笑道:“澈儿从前在父皇跟前听教导,他说得最多的,也是希望这家国天下,总有一日,能实现政通人和,欣欣向荣之象。澈儿此来北地,娘娘还有一事相托。”
安北王听得此话,内心是极惊讶的,这位皇后娘娘,虽说出自广南王府,却是从来安守后宫嫔妃本分,极为持中守正,堪为天下妇德表率,从不往朝堂中伸手,这突然被六皇子提起来,倒是令安北王不由自主多了几分重视。
张家老祖自然知道六皇子要说什么,可也只是但笑不语,这样与世情相悖之事,到底还是需要安北王一力支持,才能得以实施,他很想看看,六皇子要用什么角度切入,让安北王重视此事。
安北王一脸郑重道:“愿闻其详。”
“王叔知道,前两年,澈儿跟在老太妃身边,居于君仙山养病。因广南王府别院就在万寿观佐近,所见皆是众人病痛之苦。虽说人食五谷杂粮,总有生老病死,可能活着,谁还愿意颓然就死?君仙山万寿观中诸位道长,也算是给了无数人生的希望。”
安北王虽有些不解,为何说皇后娘娘懿旨却扯到了君仙山万寿观,却依旧点头看向张家老祖附和道:“这倒是,便是这一回,老先生并两位道长一出手,便立竿见影,把那几个将领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早前也听说过有万寿观道长往我北地云游,活人无数之事。按老袁的说法,这真是活神仙干的事。”
六皇子点了点头,露出一丝羞赧继续道:“不瞒二位长辈,先前澈儿刚出门办差的时候,不太懂事,搞不懂为何万寿观常年要行云游义诊,赠医赠药之事。”
“后来在湘楚赈灾,才真正明白,对百姓来说,他们真正在意的,是食有粮,穿有衣,居有瓦,病有医。都说有什么别有病,不说平民普通人家,便是许多富户,家中若有个病人,倾家荡产还救不回来的真不在少数。”
“湘楚旱灾之后,万寿观巡游的道医,君山药行的赠药,可说是稳住当时情势的重要一环。从那以后,澈儿才逐渐明白,万寿观道医和君山药行,行的是多么大的善举。往小处说,是活人性命,再说大点,是解众生之难,说到最后,便是替朝廷,替这家国天下,安抚了民心。”
安北王听得此处,虽默然不语,心中却是隐隐发热。
张家老祖却摆了摆手,哈哈笑道:“殿下切勿说得如此夸大,道医云游天下,不过一是为了入世,二是为了传道,三是为了积累历练医术,都是行的道家该行之事。”
安北王笑道:“张老先生无须多虑,这是六哥儿办差用了心,今日便是咱们三人闲聊,必不会有什么闲话传出去。只不知,张老先生和万寿观,是何关系。”
张家老祖见安北王问得直接,也答得干脆:“不瞒王爷,老儿我,勉强应该算得上是万寿观的俗家弟子吧,授业恩师,乃是如今万寿观太虚真人的师祖,镜叶真人。”
安北王讶然拱手道:“失敬失敬,原来竟是太虚真人俗家师叔,二十年前天下混战之时,太虚真人师兄弟往我安北军中施以援手,可是救了不少将士啊。而且当真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如此大恩,我安北军老一辈将士可都记在心里,不敢忘怀。”
张家老祖哈哈笑道:“不敢当,本是我医家当行之事,再者说,我医家最大的夙愿,便是山河无恙,天下无病,虽说天下无病这一条,每每事与愿违,可山河无恙这一宗,无论是今上,还是安北军,又或是广南军及天下将士,都做得极好,我们医家这点子微末本领,实在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