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私房菜开了有些年头,老板不是京市人,而是川渝那边的,菜的口味都比较偏辛辣。
边慈其实是不太吃得惯的,刚开始过来的时候她每回吃完饭回去基本都要胃疼好几天,但程京淮喜欢,她也从来不说,只迎着他的喜好来。
前两年的时候店老板决定把店盘出去回川渝老家那边,程京淮便把这店接手了下来,没什么别的要求,就留下了后厨师傅。
进包厢后菜上得很快,这边的员工都了解程京淮每次过来的偏好,他喜欢的那几道菜后厨那边总会在来之前就准备好。
不过上菜的时候边慈发现今天额外有好几道比较清淡的菜色,都是她喜欢的。
她平常也不怎么跟程京淮提自己的喜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服务员把那几道清淡的菜放在她跟前。
程京淮却淡淡开口,指了指对面梁靳白那边的位置,“放那边。”
边慈愣了愣。
原来不是给她点的。
程京淮没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只又开了瓶酒,倒了两杯,给对面的梁靳白,
“这次回国不走了?”
梁靳白接过酒,但没喝,只放在一边,口吻没什么波澜的样子,点头道,“嗯,不走了。”
程京淮笑笑,也没介意他不喝酒的事,自顾自仰头喝了手里的酒,跟他聊天,“打算进哪家医院?”
边慈坐在一旁,闻言手上动作顿了一下,也下意识抬头看向对面的梁靳白那边。
梁靳白似乎也察觉到她的目光,平静地抬眸看过来,淡道,
“还没定。”
“……”边慈心虚的低头,心里也稍稍松了一口气,连她自己都搞不清原因。
刚才在院子里见面的时候没有直接跟程京淮说明梁靳白是自己的新导师,此刻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程京淮笑了声,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说,“羡慕你啊。”
他跟梁靳白是发小,大学也是一起念的同专业,不过毕业后没多久他听从了家里的安排回去管理公司,没继续往下念,而梁靳白则是出国继续攻读,这几年在业内的成就同龄段里面已经没有能跟他比的了。
边慈不太插的进去他们的话,低头安静吃菜,她跟前都是些不合口味的辛辣食物,她吃的很少也很慢,心不在焉的,也没注意到跟前的餐桌是什么时候转动起来,那几盘清淡的菜到了她跟前。
她回过神,抬头准备夹菜,视线刚好对上对面梁靳白平静的眼神,他表情淡淡,似乎只是无意间瞥过她,手指撑着转动的玻璃餐桌,不咸不淡地开口,语气毫无意味,
“你也挺让人羡慕的。”
边慈没太注意他们刚才的对话内容,只低头夹了根青菜到碗里。
程京淮笑起来,有些自嘲的开口,“我有什么值得羡慕?什么也没有。”
边慈垂眸,听见他的话动作顿了一瞬。
“看看谁来了?”
顾航的声音伴随着被推开的包厢门从外面响起。
刚才他就没跟着一块进来,说临时有事去接个人。
边慈抬头,视线里出现一张明艳漂亮的脸。
门口的女人一头标志性的蓝发,身上穿着件随意宽松的白色长T,上面还站着点颜料,没化妆,再简单不过,却足以引走所有人的目光。
是闻音。
“谁让你带她来的?”
旁边位置程京淮几乎是立刻就在下一秒响起,语调冷的可怕。
边慈很少见他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
顾航却吊儿郎当的笑笑,晃着手里的车钥匙走过来,拉开边上的椅子让闻音坐下,
“怎么了?分手了朋友都做不成啊,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我带我妹妹来吃饭不行?”
闻音神情松弛,倒是没什么反应,完全没有程京淮那样的情绪外露,只在梁靳白边上拉开椅子坐下,撩了把头发淡道,
“我新开的工作室刚好在这附近,过来蹭个饭。”
她说完,抬眼看了眼对面的程京淮,扯唇笑了笑,视线直白地盯着程京淮,
“程大公子什么时候小气到一顿饭都请不起了?”
程京淮握着酒杯的手很明显的青筋隆起,却一句话也没说,只仰头喝完手中的酒。
闻音拿起边上的杯子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侧头看边上的梁靳白,主动跟他碰了下杯,
“靳白哥?”
梁靳白靠着身后的椅背,侧眸看她一眼,语气很淡,“开车过来的。”
闻音笑笑,也不勉强,自己仰头喝了酒。
顾航在闻音边上坐着,视线在餐桌上扫了眼,开玩笑般开口道,
“音音,尝尝这儿的菜,是不是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味道?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的就是这家私房菜,每回都吵着要阿淮带你来。”
边慈表情微怔,后背僵直几分。
顾航似笑非笑地朝着她这边看了眼,转了转桌上的菜,将一道程京淮每次必点的菜推到闻音这边。
闻音笑了下,没说什么,只尝了一口,脸上露出点愉悦的表情,又吃了几口,“十几年了,老板居然还没换?”
这道菜是程京淮每回必点的,他很喜欢,边慈尝试过几次,但都很不合味道,次次都被辣的眼泪快出来。
“哪能呢,老板早几年就把店转手回老家了,现在的老板。”顾航抬抬下巴,指着程京淮那边,“在哪儿坐着呢。”
“当初这店可抢手的很,我们阿淮可是花了好几倍的价格买了下来。”
“是吗?”闻音撑着下巴,抬眸看了眼对面的程京淮笑着说。
顾航扬起下巴,
“喏,当事人不是在这儿吗,问问不就知道了?”
“是吧,阿淮?”
边慈低着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此刻只感觉耳边的声音变得尖锐到有些刺耳,她不太想继续听下去。
“那是因为我女朋友喜欢。”从闻音进门开始就在喝酒的程京淮这时才忽然开口打断话,伸手往她碗里夹菜,“哄她开心才买的。”
边慈看着夹到自己面前餐盘里颜色辛辣的菜,没说话,胸口有种苦涩的堵。
闻音笑了笑,终于视线才落到边慈身上。
从进门开始她就好像没看见坐在程京淮身边的边慈一样,直到此刻才好像注意到她一般。
“女朋友很漂亮。”闻音脸上带着笑,眼神却并没有落在边慈身上很久,仿佛只是随口一夸,是任何人都行,也都不重要。
顾航笑了声,端起桌上的酒看向边慈,跟她讲话,
“听阿淮说你昨天晚上没去会所那边,可怎么我刚问那边的工作人员他们说昨天半夜凌晨的,有个自称是阿淮女朋友的人上过三楼啊?”
带着戏谑的话音落下,包厢短暂地陷入寂静。
边慈攥着的指甲掐进肉里,掌心传来清晰的刺痛感。
一旁的程京淮听到这神情也变了变,低头看向她。
对面位置闻音也抬眸视线落在她脸上,像是很微妙的扯唇笑了下。
这是一种只有她们两个人才懂的笑。
边慈感觉到脸颊一片火辣辣的灼烧,她有种想立刻从这里起身离开消失再也不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冲动。
偏偏对面顾航好像还嫌她不够尴尬丢脸一样,继续开口追问,
“怎么不说话啊?难道昨天……”
“卧槽——”
顾航的话骤然止住,猛的起身从位置上起来,
“靳白你干什么?”
边慈抬头。
对面位置梁靳白神色平静,背脊挺直地坐在椅子上,骨节分明的手掌里端着空掉的酒杯,而他身旁的顾航,领口一片酒渍,
“手抖,不小心。”
他放下酒杯,从桌上抽了手帕,慢条斯理擦了擦自己的手指。
“……”顾航梗了下,似乎还想说什么。
梁靳白抬眼看他,口吻有些嫌弃,“不去处理下?”
“……得。”顾航仰头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拉开椅子,没再说什么,转身从包厢出去。
边慈看向对面的梁靳白,他并没有看自己,只垂眸看了眼手机,也从位置上起来,“老爷子电话。”
说完起身出去。
包厢寂静,餐桌上剩下边慈、程京淮和闻音三个人。
闻音神色自若,仿佛刚才的那场闹剧都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程京淮沉默了会儿,视线落在一旁的边慈身上,
“你昨天……”程京淮开口。
“我去一下洗手间。”边慈猛然起身,没等他把话说完,近乎逃走般拉开椅子从包厢离开。
——
冰凉的水流冲刷而下,边慈抬头从镜子里看自己的脸。
水滴沿着脸颊往下掉落,耳边是水流声。
如果说因为昨天没有亲眼看见最后一步,她还能安慰自己五年时间过去,程京淮早就已经放下了,但今天闻音一出现,一切的自欺欺人都好像再没有办法继续下去。
对于闻音来说,她的存在根本毫无威胁。
只要有闻音在的地方,不管站在程京淮身边的是谁,他眼里能看得见的只有闻音。
边慈关掉水龙头,抽开纸巾擦干手掌,从洗手间出去。
外面长廊灯光很暗,走到包厢有一段距离,前面是一处空出来的亭台连接着外面的后院池塘。
边慈记得那里养了几条从国外运过来的金鱼,她不太想回去,索性往亭台那边走。
灯光昏暗,等走过去的时候她才发现那里已经站着一个人。
梁靳白站在靠近池塘边上,一只手夹着根烟,散漫地垂在一侧,另一只手里似乎刚抓起一把鱼食,准备往池塘里丢。
听见这边的脚步声,他闻声侧头看过来。
边慈脚步顿住,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他,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梁靳白目光淡淡扫过她,收回视线,转头将手里的鱼食丢进前面的池塘,水面发出很轻微的晃动声响,应该是里面的金鱼在抢食。
周围安静,只有水面那边发出声响。
边慈抿了抿唇,犹豫了下,还是上前,在亭台前停下脚步,看着梁靳白的方向开口道,“谢谢。”
她声音很低,但足够听得见。
“谢什么?”梁靳白抬眼,视线落到她身上,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边慈怔了怔,一时语塞。
梁靳白面不改色,淡淡挑眉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回答。
他夹着烟的手垂在一侧,并没有抽,空气里有烟丝安静燃烧的味道,并不难闻。
“昨天,”边慈停顿了下,开口,“还有刚才包厢里。”
她大概能猜到刚才顾航身上的酒应该是他故意泼的。
梁靳白没说话,视线从她脸上收回,没承认也没否认,只平静道,“外面挺凉的,早点进去。”
他说完,没再说话,摁灭手里的烟,擦身先一步离开。
——
边慈没在外面待很久,只大概算了会儿时间,觉得包厢里差不多该吃完饭了才回去。
到包厢的时候闻音跟顾航都已经走了,梁靳白也没在,只有程京淮坐在位置上低头喝酒,他旁边放着好几支已经空掉的酒瓶。
边慈看了会儿,没说什么,走上前,拿走程京淮手上的酒杯。
程京淮抬头,看见是她,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失望,伸手抢过杯子,闷声道,
“怎么出去那么久?”
包厢灯光明亮,刺眼。
边慈低头看着跟前的人,慢慢开口叫了声他的名字,
“程京淮。”
程京淮没抬头看她,继续倒了杯酒。
边慈看着他把酒喝完,平静地说,
“不如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