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头搜刮了脑海里所有信息,都没想到现在哪里评选什么优秀青年。
他壮着胆子问:“这个什么头衔,是哥你们学校颁的吗?”
早就看出来,梁放这人性子随性,什么都不放在眼里,除了上次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惹到他,平时应该挺好说话。
他想要什么头衔,也不知道在哪颁的,要是能直接给他定下来,顺道能跟梁放凑点儿近乎。
梁放闷声笑了下,“怎么?你还要给我内定?”
见有戏,寸头男松开抓着许意宁的手,反反复复斟酌几遍。
“如果您想要,一句话,我肯定屁颠颠去给您拿过来,一个奖而已,给点钱就行了。”
话音落下,梁放唇边笑意随之淡下来,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寸头男不疑有他地走过去。
还没接近他身,便被他揪着领子,“砰”一声闷响,被甩在了墙上。
墙壁坚硬,猛地一撞,骨头像是被震碎了似的,还没反应过来,又被揪着离开了墙壁。
似乎是看出了他没有支撑点,少年顽劣地松开手,寸头感觉五脏六腑都要震裂开了,咳嗽几声,腿脚一软,硬生生剐蹭着墙壁,跌落在地上。
许意宁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好疼。
银辉洒落在少年肩头,轮廓半明半昧,黑眸漆黑如夜,透着少许漫不经心。
他双手插兜,居高临下看着蜷缩在一起的寸头男,唇边缓缓勾起一抹笑。
似一头欣赏猎物的狮子。
知道此时不应该这样,可许意宁的心还是不受控乱跳,宛如湖面被风拂过荡起一阵涟漪,迟迟无法平静。
听到这一小声抽吸,梁放偏过头。
女生非但没有露出惊恐之情,反而目不转睛盯着他,眼底似乎藏着一抹兴奋。
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藏着掖着的本事,外表看着挺好欺负,遇到这种事却没有一丝胆怯,横冲直撞,脾气倒是挺刚。
梁放漫不经心收回视线,缓缓开口:“我自己封的,你说,你打算给我多少钱?”
寸头男惊恐抬起头:“不,不是,我说着玩的,你别当真啊。”
“那不行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大男人说出口的话,哪能作废?”
梁放忽然一笑,拖腔拉调说:“啊,抱歉,我忘了,你连小姑娘都欺负,算什么人。”
寸头:“......”
梁放敛去笑意,“还不趁我现在还能好好跟你说话,跟人姑娘道歉?”
寸头后背还火辣辣的疼,没有一秒犹豫,“妹妹,对不起啊,别因为一件小事伤了和气,以后窗户什么的,你随便开。哦哦,对,现在天气冷,注意点别感冒。”
许意宁眼皮一跳。
周婉脸色苍白,似乎是觉得丢了脸面,不顾还坐在地上的寸头,转身就想走,许意宁伸出手拉住她,“周婉,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周婉烦躁:“你懂不懂什么叫做事留一线?你不想这件事被老师知道吧?”
许意宁沉默下来,肩膀忽然一沉,梁放懒洋洋搭着她肩膀。
“什么意思,我不是很懂啊,你说一下?”
语调懒懒散散的,可护人意思明显,周婉本来就怕他,顿时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话。
耳边漫不经心的嗓音,忽然让许意宁有了底气,她眼神更坚定:“这件事本来就是你错了,无论窗户还是欺负你,都跟我没关系,你道歉不是应该的吗?”
周婉就没受过这种委屈,倔强着不肯开口,却看到梁放顶了下腮,昭示着他此刻有多么不耐烦。
梁放平时看起来散漫不着调的,在学校也不怎么惹事,可周婉知道他平时都跟谁混在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
说完这句话,周婉转身就想跑,又被不知从哪过来的西装男拦下。
......
出了巷口,许意宁还有些恍惚。
刚才一切似乎像场梦。
她回头,恰好看到刚从巷口出来的梁放,以及他身后的西装男。
周婉和寸头已经不见了踪影。
还记得周婉要离开时,这个西装男突然出现拦下她,拐七拐八说了一大堆。
许意宁总结了一下,大概意思就是,梁放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实实在在一个助人为乐三好青年,但凡谁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谁就死翘翘了。
许意宁捏了捏手心,已经被汗打湿了。
她清了清嗓子,“那个,他们——”
“不用担心,他们已经离开了。”
陈平打断,不动声色观察着她。
巷子里黑灯瞎火,光是恐怖氛围就能劝退很多人,就连他自己走过去也要犹豫一二,更何况还遇上了这种事。
面前女生,脸色竟没一点异常。
察觉到身后分分钟要把他剐的粉身碎骨的眼神,陈平硬着头皮:“同学,你们两个认识吗?”
许意宁愣了一下,“应该...算认识吧。”
梁放活动着指关节,看了她一眼。
“好的,那么今天的事情麻烦你保密,你也别担心,以后他都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许意宁连忙点头:“谢谢您,今天晚上麻烦您了。”
办完了正事,陈平摆手:“你别客气,确实是路过见义勇为,不过你一小姑娘,大晚上别自己走这么偏僻的地方,不安全啊……”
梁放撩起眼皮,戾气还没下去,出声打断:“我说,你烦不烦?”
陈平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在两人身上看了一个来回,他又开口:“这件事如果传进家里,恐怕会惹出不少麻烦。而我也没有替你解决麻烦的义务,那既然我替你解决了这件事,你就欠我一次人情,你说对吗?”
梁放太阳穴一跳,眸子定在他身上。
在他透着“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先解决了你”的眼神逼迫下,陈平露出坦然的笑容,“如果没问题,我就先去车上等你。”
“...待会儿就过去。”
梁放懒得理他,打发他离开后转身,倏地对上许意宁好奇的眼神,太阳穴又跳了两下。
“别介意,他有病。”
许意宁“啊”了声,“他是律师吗?”
梁放想了下,陈平确实是律师出身,他抬起眉尾,“你看得出来?”
“我感觉他浑身都写着我是律师四个大字,好厉害。”许意宁也不知道她说错了什么话。
四目相对,梁放跟刚才一样撑在她肩膀上,喉间溢出几声轻笑。
他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她身上,许意宁勉强撑着他。
温热的气息流过耳畔。
她清晰感受到衣袖下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厉害?”
许意宁小幅度地点头。
“我看还没你厉害,你可比他能说多了。”
“......”
怎么听出一股阴阳怪气的味儿。
面前少年忽然直起身,跟她面对面站着,他又弯下腰,视线持平。
他穿了件黑色连帽卫衣,双手揣在兜里引得衣领下坠,里面是白T,沿着削瘦颈骨往下的风景都被宽松白T遮住了。
但许意宁在遇见见过。
甚至可以勾画出轮廓。
他薄唇勾着,下颌棱角分明,明明浑身散着慵意,却莫名很欲。
突然地对视,让许意宁脸颊染上层红晕,欲盖祢彰似的错开视线。
恍然响起他说的话,许意宁心跳漏了一拍。
那些话,他听到了!
他竟然还!嘲笑她!
许意宁脸颊发烫,试图转移话题:“学长,今天晚上谢谢你。”
少年黑眸凝在她身上,像是在观察她的细微表情,心情稍有好转,轻笑,“又谢,上次送了个煎饼,这打算怎么谢?”
“还要从楼上扔第二次么?”
许意宁:“.......”
果然误会了。
洗不白了。
她试图解释:“那次只是没拿稳,不小心掉下去了,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哦,是吗?”
梁放直起身,虽是这样回答,但脸上摆明了写着“你看我信吗”。
不过他似乎没什么兴趣纠结煎饼,前不着村后不着调地说:”我觉得你挺适合这个职业。”
许意宁懵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你说律师吗?”
“嗯。”
“为什么?”
梁放偏头,眉眼飞扬,十分欠揍,“说话这么利索,不当可惜了。”
许意宁:“......”
梁放:“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许意宁微怔,“不——”
话都没说完,就被打断。
“你肯定不知道。”
“……”那你还挺得意。
男生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却看出了点儿别的意思——“你不知道还不快问我?”
她艰难启齿:“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上次我好像说错话了。”
说实话,这还是梁放头一次这么怀疑自己,担心会带坏小朋友。
“上次在学校门口,我是不是应该让你乖点儿,而不是这么叛逆。”
“.......”
“我说,妹妹,以后这种场面,要么跑,要么给你哥打电话,别自个儿逞强成么?”
许意宁:“我——”
“我知道,你很厉害,你自己可以解决。但不代表不会出现意外。如果今天他动手,你就硬生生挨着?”
许意宁:“可是我——”
“就算你可以给你哥打电话,也不能保证他能及时赶到,你为什么要图一时之快?”
“我——”
“做事要权衡利弊,你不懂么?有什么事不能出来再解决?”
不是。
到底给不给说话。
许意宁麻木点头:“你说的对。”
梁放也不推辞:“我说的确实对,这件事回去告诉你哥。”
“……”许意宁抿唇,“我不想麻烦别人。”
梁放掀起眼皮,压出极浅一道褶皱,定定看了她几秒。“哦,这样。你这小身板儿,大腿还没他胳膊粗,能打过谁?”
“......”
梁放哼笑一声,“听到没啊。”
”有事找老师,找你哥,实在不行就找警察,你不想麻烦别人,就先强大起来。在此之前,你还是乖乖待在羽翼下吧。”
许意宁低垂长睫轻颤,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
她不强大,也没羽翼可以为她遮风挡雨。
半晌,似乎把他的话听进了心里,眼神颇为认真,“我知道了,是我意气用事了。学长,今天谢谢你。”
梁放:“可别,我还得感谢你。”
许意宁不解:“?”
他又笑起来:“今天本来挺烦的,多亏你,让我找到了出气筒。”
许意宁:“......”
车门被甩上,梁放懒散窝在座椅里,眉稍上重新浮现起惯常的不羁。
陈平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心下了然。
消气了。
宾利平稳行驶入夜色,后面静悄悄的,陈平又忍不住看向后视镜。
少年半阖着眼,似乎睡着了。
陈平下意识调小音乐音量,后面少见忽然撩起眼皮,“陈秘书,你办事还真跟你老板一样果断。”
他语气没有一丝波澜起伏,听不出他到底是嘲讽还是真心实意夸奖。
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陈平汗颜,没有回应。
梁放也不在意,扭头看着窗外,“当年她把我一人扔在惜宁,也是这么果断。”
“……..”
他就知道。
陈平叹气,苦口婆心劝:“叶总也是不得已。你父亲什么样,你也知道,这么多年都没管过你。当年叶总事业刚起步,怀着你跑南跑北谈生意,她也挺不容易...而且你从小活得肆意,不愿服从约束,在这里能够远离规矩颇多的梁家,也不算坏事吧?”
陈平话音一顿,见他没什么反应,继续说:“这次接你姥姥回去,不还是因为她心脏不好,必须要回去治疗了么?我知道,你跟你姥姥感情深,等你毕业后回嘉宜接手梁氏,不也是了了她一桩心愿?你又在置什么气呢?”
也不知道梁放听没听进去,只是阖上了眼,指尖没节奏地敲着车窗,“睡觉了,再吵你就下车。”
“……”
陈平欲言又止地收回视线。
平时跟着叶柔忙前忙后就够辛苦,现在还要在他们母子之间周旋,最后还要两头受气。
他一矜矜业业拿着一点儿工资的打工人,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