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后,盛安一直诡异地打量他,最后被梁放不耐勾着脖子,“看什么呢?”
“不是,你就这样子走了?我还没记名,还没扣分,这也就算了,你怎么还帮忙扔了!?你这是帮凶,帮凶懂不懂!?”
梁放嫌他太吵,“你以后要当律师?”
盛安话音一顿,瞬间忘了煎饼那回事。“律师咋了?律师不好吗?除暴安良,伸张正义。”
“除暴安良,你以为你是警察啊。”
梁放轻哂,松开手,低头整理校服。
盛安满不在意:“警察我身高不够,反正我觉得律师挺好的,我妈也挺想让我当律师。你没看电视剧里人家演的,律政精英,穿着一身律师袍,贼帅,贼拉风。”
梁放敷衍点头:“行,大律师,你加油。”
“我还有一年,你才是应该着急的吧?就剩一百多天,你想好考什么专业了吗?不对,你物理竞赛成绩应该快出了,到时候不是直接就能保送了吗?”
梁放脸上笑意淡了几分,似是不愿意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只是一瞬,他神色又恢复正常,“差不多吧。”
“还是物理吗?”
“你太平洋律师,管这么多呢。”
“什么?这还瞒着我?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梁放朝他勾勾手指,压着嗓音说:“不是要当律师吗?你政治应该挺好吧。”
盛安凑过去:“还行。”
“你知道和平共处原则么?”
“知道啊,这不是政治必须学的吗?”
“嗯,其中有一条,是不是少管别人的事?”
“不是吧,没有。”
“那就对了。”
盛安:“?”
对什么对。
梁放拍了拍他的肩膀,拖着懒腔,“从现在开始,这一条就是我们两个之间和平共处的原则之一。”
盛安:“……”
时间刚好停在七点五十五分,学校开始打上课预备铃,走廊上的学生纷纷回班。
许意宁定在原地,无意识捏了捏发烫的耳垂。
耳畔还循环着女生说的话。
那次在办公室门口,梁放非但没有批评她,反而好脾气地提醒她,还夸了一句很酷,是因为已经从学生会离职,不愿多管闲事,还是——
“意宁啊?快上课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张涛慢悠悠走过来,茶杯立在政治书上面,看着随时就会滑下来。
思绪忽然被打断,许意宁一个激灵,如醉梦初醒。十几岁的小女生,看过几本言情小说,多多少少都幻想过属于自己人生的男主角,班里女生闲来无事时也会凑在一起讨论关于喜欢的类型。
许意宁倒是还没认真想过她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但现在好像已经模模糊糊有了大致轮廓。
对上张涛笑眯眯的眼,许意宁捻着指腹,有些心虚,“老师,我现在进去。”
“不急,还有两分钟,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啊,是不是不舒服?前几天冻感冒了?”
“老师,没有感冒。”早上就难受了那么一会儿,现在已经好多了,许意宁没有镜子,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什么样,张涛的关心让她感觉很暖,变扯了个让他开心的理由:“可能是昨天学习太晚了。”
张涛果然露出满意的笑容,嘴上还在说:“学习是好事,不过也要注意身体啊,身体垮了,还怎么学习?更何况老师相信你,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我还有一年就退休了,要是我们班里的人有你一半努力,我一小老头也能省点心不是。”
许意宁:“......”
他还想继续唠叨,八点的上课铃准时响起。
张涛遗憾地咽回剩下的话,“进去吧,今天还要检查背诵,看你不舒服,就不提问你了。”
许意宁上下嘴唇碰了碰,嚅嗫:“谢谢老师。”
晚自习下课,许意宁走到讲台时,被人从后面推了下,猛地往前踉跄,扶住讲台才稳住。
她回头,看到周婉正抬着下巴用鼻子看她:“怎么走路也能摔倒?这么不小心啊?”
“哎,你是不是没独立行走的能力?”
许意宁皱了下眉,还没说话,周婉又撞开她的肩膀,“别挡路啊。”
后面几天,周婉时不时就来找她麻烦,上厕所和小姐妹对她指指点点,打水故意挤她位置。
很幼稚的行为,许意宁懒得理她,直到周五放学,从天桥下来,发现经常走的那条路铺了水泥,被封了起来,无奈下,只能从另一条小路绕行。
小路漆黑狭窄,一眼望去,尽头看不到光亮。
饶是许意宁不怕黑,也在原地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这才敢迈进去。
一路上只有她的脚步声,宁静的让人心慌。
临近拐角处,模模糊糊的声音顺着冷风飘过来——
“一天没见我,想我吗?”
“当然想了宝贝儿,快让哥哥抱一下。”
女声黏黏糊糊,还有些熟悉。
许意宁没想起来,脚下也未来得及刹车,一股脑撞上了调.情现场。
寸头男生怀里的女生不满抬头,忽然尖叫一声:“你怎么在这!?”
“......”
问得好。
她也想知道,她为什么凑巧地出现在这里。
借着昏暗的月光,许意宁清楚捕捉到周婉脸上那抹还未消散的红晕,她沉默了一下,“不好意思,路过,你们继续。”
她双手揣兜往前走,却被人扣住了肩膀,力气很大,捏的骨头生疼。
寸头男生将她扯了回来,视线在她身上扫视。
“这女生,是不是就你之前说欺负你的那个?”
许意宁皱了下眉,没怎么听懂。
一直以来,好像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虽被揪着领子,仍不甘示弱的将他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他眉上唇上都带着银环,浑身散着“老子就是地痞流氓”气息。
许意宁默了默,瞬间抛弃了要跟他打一架的想法。
“周婉,你是在说上次窗户的事情吗?”
她面不改色,在两人看不到的地方,兜里的手悄悄摸索。
寸头哪知道什么事,没什么耐心地晃了晃她的领子,“给老子老实点——”
话没说完,忽然被她一瞪。
在被拉扯过程中,她散落下的碎发有几分凌乱,几缕发丝贴在脸颊,明明一副我见犹怜的画面,而眼神倔强,不肯低头,反而平添了几分清冷易碎,有种致命的危险,让人不敢触碰。
寸头呼吸停滞了,手也松了几分力气,直到周婉察觉到他的异常,被掐着胳膊才堪堪回神,“管——”
然后话音一顿,卡壳了。
寸头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攥起她的衣领,“管你什么窗户窗台,负了老子女人,就得道歉,懂么!?”
“......”
好浮夸的台词。
许意宁尽力克制着白眼,边凭着感觉打开手机,边说:“周婉,是我上次表达不清楚吗?”上次吃了亏,周婉正憋着一口气,没好气道:“你说了什么?”
半晌。
女生忽然轻笑一声,很短的一声,很快被风吹散。
许意宁歪头,语气没什么起伏,“哦,你忘了吗?那我再说一次。”
“几岁的小朋友都知道天冷加衣,你冷了不穿衣服,反而去责怪别人。我说你没有独立行走的能力不是实话吗?”
“班里空调制热效果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你没有独立行走的能力就算了,就连感知能力也没有吗?而且就算窗户没坏,大家在班里也是穿着外套,为什么只有你穿卫衣呢?”
“别人取暖方式是添衣服,而你靠跟别人发脾气取暖,现在还要动手。这是我的问题吗?”
“.......”
时隔多日,周婉再次哽住了。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许意宁这么能怼人。
梁放今天没上晚自习,漫无目的在街上走。
一辆黑色宾利缓慢跟在他后侧。
从天桥上下来,看到前面正在修路,他没多想,抬脚就旁边的巷口走,宾利进不去,这才按耐不住摁了声喇叭。
梁放停在原地,倚着墙朝那边儿微抬下颚。
陈平夹着公文包从驾驶位下来,姿势难看地闪现过来,“小梁少。”
“陈秘书,跟了一晚上了,晚饭都没吃吧?辛苦你了。”
陈平受宠若惊:“不辛苦不辛苦。”
梁放弯着唇,语气欠揍:“那就行,不过城区不能鸣笛,违规了啊。”
“......”
陈平哽了一下:“好的,我明天就主动去领罚单。您现在能上车了吗?”
梁放低头看手机,眼皮都没抬一下,漫不经心问:“去哪啊?”
“回菜市场,叶总还在那里等你。”
“哦,菜市场。”
“水果摊不是被你们关了么?还回去干什么?让我去帮你们收拾烂摊子?”
少年前额低垂,遮住了视线,语气少有的淡凉,让陈平这么一个在商圈摸爬滚打多年的人都忍不住颤了颤。
陈平:“叶总毕竟是您亲生母亲,如果您还想继续开,也是可以——”
还未说完,少年掀起眼皮打断他,语气重新恢复回原来的散漫不羁,“陈助理,让我收拾也是可以的,按照市场价,一个小时一万,先付钱吧。”
“......”
市场价一小时一万?
神他妈黑心市场价。
陈平忍不住擦汗,刚想开口,一道男声插了进来——““管你什么窗户窗台,欺负了老子女人,就得道歉,懂么?”
有人打架。
梁放没什么兴致,烦躁地挠了下耳朵,直起身往外走,陈安松了口气,紧随其后。
没走两步,他脚步猛地一顿,陈平硬生生撞在他后背。
心生慌乱,正想赔个不是,却见少年干脆利落地转头进了巷子。
陈平风中凌乱:“???”
周婉气急败坏:“我说是因为窗户了?!”
许意宁视线落在攥着自己衣领的手上,“所以,你这是干什么?”
周婉回头看了看,没有异常后,扭头笑道:“我打你需要理由么?”
许意宁没说话。
以为她怕了,周婉轻蔑一笑,上前想拽她头发。
许意宁紧绷着脊背,兜里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紧急联系人,指尖停在“池漾”上面。
只要周婉敢动手,她就点下去。
“砰。”
伴随着石头敲打骨头的脆响,石头落在许意宁脚边。
寸头呲牙咧嘴松开了手,“靠,谁他妈打我,给我滚出来!”
他狠戾地瞪着许意宁:“是不是你!?”
双手插兜的许意宁:....…?
“我打你,需要理由么?”
嗓音压着躁意,明明跟周婉一字不差,却让人背后发寒。
许意宁没顾得上皱成一团的衣领,不可置信地回头,迅速捕捉到人影。
少年半边身子匿在阴影里,手里把玩着打火机,微弱的蓝色火苗蹿出,将他侧脸照亮,勾勒出冷淡线条。
他视线从她身上掠过,落在寸头身上,唇边笑意未减,却没什么温度:“我说,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呢?成天打架往我身上凑?”
寸头男盯着他,半晌,小腿肚子一软:“放,放哥。”
说来凑巧,他被梁放揍过。
两年前在便利店门口打架,梁放正蹲在旁边,整个人恹恹的,懒得多管闲事,可偏偏就有不长眼的往枪口撞,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扔了一本书,刚好砸他身上。
他喊了句:“你看个屁啊,把老子书拿过来。”
梁放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几秒,随后收起手机,拾起书直直朝他走过来,没等他反应过来,书就砸了过来。
少年浑身泛着懒意,却不知用了多大力气。他被打得晕头转向,张口就乱骂,梁放揪着他领子,一脚踹在他的膝盖骨,他迫不得已向后倒,又被踩着小腿,拽着头发向下拉,直接跪在了地上。
梁放在他耳边低声问:“你说我看谁。”
后来这件事被平息下来,除了他们几个当事人谁都不知道,只是少年从骨子里散发的戾气,深深刻在了他脑海里,现在想起来都会发寒。
寸头养了三个月的腿又隐隐作痛,差点跪下,揪着许意宁的肩膀:“没没没,是我不长眼,您请您请,我们换个地方解决。”
许意宁:“……”
“你看我,长得怎么样?”
少年突然问。
寸头男:“?”
他犹豫开口:“帅,很帅。”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笑。
“白送你一个机会都没拿到。你说,你怎么这么笨啊?”
寸头:“......”
梁放忽然往这边走,走到三人面前停下,“我长这么正直,一根正苗红好青年,要是今天让你把人带走了,那优秀青年这个头衔,还轮得到我么?”
“浪费我一个头衔,你赔吗?”
“赔赔赔。”
寸头男也没听清,下意识附和,然后话音一顿。
根正苗红好青年?
谁?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