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蠡说完,恭敬的站着,似乎在等待着江远的指示。
而江远,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而后抬头看了看天。
此刻,刚好是午时。
这个时节的江南,哪怕是旭日当空,阳光之中依旧有些许的寒意。
江南商会之外聚集越来越多的商铺老板和伙计,也是那些幸免于难的商铺,此刻他们心中也是一片狐疑。
江南府的针对意向太明显,他们已经在事发之后通过比对分析,得知这些出事的商铺,皆跟八旗商会有关,这个猜想令他们心头微微一震。
也明白了,这位江府主,并不是胡乱拿人,这其中必有隐情。
他们隐隐猜到了什么,只是不敢确定。
此刻靠近江南商会,也发现那些府兵并未阻拦他们,也并未对他们流露出恶意。
江远先是目光冷冷的看着那些跪伏在地的商铺老板和伙计,然后又是扫了一眼站在外围的其他商铺的老板或者是行人。
最后,他突然走下台阶。
一袭紫金官袍,一杆在阳光下散发着寒意的银枪。
他缓缓走到那些跪伏在地的商铺老板之前。
那些商铺老板一脸惊恐的看着他,随着这一路江南府府兵横行无忌,动辄就出手杀人的举动,令他们心惊肉跳,当真是滥杀无辜,不问丝毫缘由。
这就令他们根本不敢妄动。
没办法,人家不讲理。
“诸位可知道,为什么会飞来横祸?”江远眯着眼,扫视着那些跪伏在地的商铺老板,冷冷的问道。
嗯?
有人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目光之中露出怨毒的神色,道:“江府主,我等在商镇做生意,一直奉公守法,自问也不曾得罪江府主,江府主行事这般跋扈,难道不知道,上面如果查下来,江府主也讨不了好吗?”
“上面?”江远冷笑道:“你说的上面,指的是谁?特事局?还是说,你后面的人?”
“江府主难道不觉得,你今天的举动,引起的后果,是你能够承担的吗?”那位商铺老板说道,语气中有威胁的意味,他是京都楚家的人,以他的背景,根本不杵这位府主。
“嘴挺硬,本府倒是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本府的刀硬。”江远说着,看向那持刀站在这名老板身后的府兵,淡淡的道:“砍了!”
“你敢...”那商铺老板脸色大变,最后一声‘你敢’,算是最后的倔强。
那手持陌刀的府兵闻言,顿时抡起手中的陌刀,悍然挥下,毫不留情。
只见一颗脑袋就这般斜飞出去,血溅当场。
这位商铺老板,只怕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那颗人头滚到另一位商铺老板的脚下,令他整个人忍不住往后缩了一步,眸子之中露出惊恐神色。
一言不合就开杀。
这一刻,那些跪伏在地的商铺老板,瑟瑟发抖。
但他们直到此刻,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至于什么刺客同党,这更是无稽之谈。
终有一位商铺老板霍的直起身子,盯着江远道:“江府主,就算是犯法,也得有个说道,你身为一府之主,却罔顾法度,莫名其妙的将我等抓来。敢问府主,我等究竟是犯了哪门子的法,你这般行事,以后谁敢在商镇做生意?”
“私通刺客,意图行刺本府,你等便是同谋。”江远道。
“笑话,我等商贾,怎么可能是什么刺客,江府主口口声声的证据确凿,不知道证据在哪里?如果你拿出证据,我等就算是死,也毫无怨言。”那名商铺老板道。
“证据?本府的话,就是证据。”江远道。
那商铺老板愣了一下,道:“江府主,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这是在草菅人命。”
江远冷冷的一笑,道:“本府就是在草菅人命,本府不妨告诉你们,就连你们的罪名,都是本府嫌弃麻烦,随意罗织的。搜集证据,或者伪造证据什么的,都太麻烦,本府懒得去做。本府的目的,就是要杀鸡儆猴,砍几颗脑袋震慑震慑你们身后的人,不然,人人皆以为本府软弱可欺。”
额!
他这话一出口,那些商铺老板皆是一愣,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这江府主,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草菅人命?
这是在闹哪样?
难道就不怕,这等毫不遮掩的言论,会给他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吗?
“这等残暴之人,怎能担任一府之主?”那些跪伏在地的商铺老板,有一人突然大呼出声。
江远冷目扫去,而后猛然挥手。
那看守的府兵会意,手中陌刀悍然挥下,又一颗滚烫头颅落地,血溅当场。
一言不合之间,又斩一人。
这令在场的那些商铺老板或者伙计,顿时心底一颤,只觉得一股冷意直逼天灵盖。
“本府有没有资格执掌一方,还轮不到尔等做主,本府只不过,是被逼无奈。”江远冷笑道。
此刻,那些围观的商铺老板和伙计,皆是头皮发麻。
同时也搞不清楚,这江府主难道蠢到这种程度,竟当众承认给商贾罗织罪名,要杀人震慑这些话,但凡一个正常人,就不会这般光明正大的将这种话说出。
难道这江府主有所依仗?
这般滥杀无辜,真就不怕特事局上面追责?
如果人人这般乱来,那山上律法,岂不是形同虚设?
众人心底想法不一,却隐隐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江远突然将目光扫向围观之人,忽冷冷的问道:“诸位似乎觉得,本府残暴?或者说,本府敢如此肆无忌惮的行事,到底是谁给本府这么大的权力?”
围观之人顿时心头一颤,无人敢迎上他的目光。
江远冷笑道:“不怕告诉你们,现在江南府已经封锁全境,任何人都进不来,本府已经下令,胆敢擅闯江南府者,斩!哪怕是特事局来人,不经过本府同意,本府依旧要他人头落地。”
轰...
这话刚说出口,哪些围观之人皆是心中一惊,看来这江府主,还真是无所畏惧,这岂不是等同于谋反?
他哪里来的胆子?
江远又忽然补充了一句,道:“再说,现在整座商镇,都在本府掌控之中,如果本府不想让某些话传出去,只怕诸位还真传不出话去,恐怕得留下命来。”
威胁!
围观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也真正觉得,这位江府主不仅胆大包天,还肆无忌惮,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诸位是不是觉得本府,是不是疯了?或者脑子不正常?”江远又问。
无人敢答。
这江府主敢如此行事,当众杀人,且不问缘由,只怕也不介意多杀几人。
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触这种霉头。
“可是,你们扪心自问,在商镇本分经营,可曾受到半点不公平的待遇,或者遇到过巧取豪夺之事?不曾吧!”江远道。
众人微微思索,好像也的确是这样。
商镇治安上却是没得说,甚至整座江南府,治安也是空前的好。
“诸位不妨想一想,本府治下,国泰民安,江南府在特事局那边,也曾多次被评为优秀先进府。再加上,本府辖境,有山上最大的商会江南商会,又有全国首屈一指的江南学院,这些政绩,都是本府升迁最重要的成绩。试问,在如此前程似锦的情况下,本府为何自断前程?”江远环视围观众人道。
围观者闻言,也是微微一愣,对呀,就凭这些政绩,这位府主以后的官途,势必平步青云,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不通,很多人绞尽了脑汁,都想不到一个可以让这位江府主自毁前程的理由。
江远微微一笑,道:“不瞒诸位,本府难道甘愿自毁前程?不,本府不愿,本府既然敢把这件事摊在桌面上来说,就是要豁出去,要怼一怼,这腐朽的世道。”
围观者目光闪烁,皆露出不解和疑惑的神情。
江远继续道:“不瞒诸位,就在几天前,八旗商会公然威胁本府,要江南商会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本府不答应,于是江南商会在其他地方的三百多家商铺,就无缘无故的被停业整顿,大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围观者一惊,江南商会的商铺停业整顿,这点他们自然知道,也知道有人在针对江南商会,只是,他们不知道,这江府主,为何会将这种事情摆在台面上来说。
须知有些事情,上不得台面。
因此才有不成文的规定这种说法。
“想必诸位也知道,这是有人在给本府施压,要利用手中的权力,要巧取豪夺江南商会。诸位不妨思考一下,山上制度才成立多久?才二十年不到的时间,就把这世道弄得这番腐朽?试问,长此以往下去,那么山上制度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诸位不妨试想一下,如果有人看中了诸位的家业,要巧取豪夺,请问诸位如何应对?”
江远顿了顿,道:“再说了,就连本府坐镇一方,手中有权有势,却依旧被人威胁对本府巧取豪夺。换做诸位,是不是要拱手奉上,向这种歪风邪气妥协?呵呵,江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头铁,就是刀子锋利,本府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出这些事,就不怕报复和打压,哪怕丢了这份仕途,本府也决不妥协,要与这股不正之风,对抗到底。”
江远突然长枪一横,斜指长天,滚滚法力从口中汹涌而出,道:“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之下,这等肮脏龌龊之事,本府既然坐镇一方,就绝不可能让这股歪风邪气滋长,别的地方本府管不到,也管不了,但是诸位既然在我江南府辖境之内本分做生意,本府就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谁若是以施压人,谁伸手,本府就剁了谁的爪子,同理,谁要是敢以施压人动了诸位,本府也绝不心慈手软,这满天权贵又如何?本府要让这天下都知道,这世间仍有公平和正义,这天地,仍有正气。”
说完,江远猛然转身,对着那些跪伏在地的商铺老板,冷冷的道:“本府也不想赶尽杀绝,但既然你们的主子要挑衅特事局的权威,要腐朽这个世道,那么本府就只好做这个恶人。现在是午时,我给你们时间,联系你们背后的主子,赔偿本府的损失,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午时三刻一到,若是本府的赔偿不到位,休怪本府手起刀落,砍了诸位的脑袋祭旗,以正天下正义。”
江远说完,转身而走。
令那群跪伏在地的商铺老板和伙计,面面相觑。
而江远,走回江南商会正厅前的那块空地之后,抬头看了看天,开始闭目养神。
而清音,李瑶,萧金窟,甚至包括薛倩,身形都微微一颤。
有些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一旦捅破意义就不一样了,影响的是一群人的利益,而府主这种行为,则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的中二之举。
这...这令众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只有皇甫红豆,如同一个工具人,脸上面无表情,恭敬的站在江远的身后,一言不发。
此刻,无论是围观者,还是跪伏在地的一众商铺老板,皆神情复杂。
江远说的在理。
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为官者,敢把这些官场丑闻摆在明面上来说。
以势压人又如何?
这世间见不得光的事情多了去了,阴暗肮脏的事情又何止这些?
可是谁敢光明正大的捅破这层窗户纸?这不是自寻死路?
围观者还是有明白人的,不仅有,还不少。
有些人暗中悄悄把这里的事传给了自己身后的人,同时也好奇这位胆大包天的江府主,该如何收场。
难道他就不知道,这般行为,就把江南府陷入两难之地,把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那些跪伏在地的商铺老板,获得了短暂的自由,拿到了被收缴的通讯工具。
这些人,开始紧急联系自己身后的那些人。
而这里的事,就像是一粒石头投进平静的湖面,以江南府为中心,迅速朝着整座山上扩散。
瞒不住,而许多明白人,也知道,这件事一旦传出去,恐怕整个山上,会迎来一场狂风暴雨。
而此刻,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