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听到江婉已经醒过来,勉强能进些粥时,侯夫人立即押着言阙上门赔罪。
江婉虚弱无力,靠在床上,同侯夫人说话,眼神专注,半点没有往其他地方瞧。
看着江婉干裂的唇瓣,侯夫人心疼,指示言阙倒水过来,江婉连声道不用。
“婉婉,这个混账整天不干人事,牵累了你,前两日已经被他爹好好打了一顿,今天特意来给你赔罪,只是让他端个茶递个水而已,便宜他了,你要是还不解气,喊人来将他扔进湖里泡他个三五时辰,让他晓得厉害!”
言阙难得没有违抗他娘的命令,老老实实替江婉倒了一杯水,杯盏已经递到江婉面前。
江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侯夫人放了心,她这儿子这些天在府里没有半点悔意,让他过来给江婉道歉简直磨破了她的嘴皮子,她生怕言阙在江府出言不逊,让她下不来台,还好,这混蛋总算有点分寸。
侯夫人欣慰地盯着两人,江婉只好接过,她小心翼翼尽量不触碰到他的手指。
然而,她太虚弱,手腕失力,茶盏一歪。
幸好言阙眼疾手快,伸手替她扶了扶,才让她没闹出笑话来。
只是,两人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一处。
江婉下意识躲,言阙将她的手握紧了些,这才没让茶盏被掀翻。
“怎么了?”侯夫人被言阙挡住了视线。
言阙用手指敲了敲江婉的手背,示意她端稳,这才撤了手,退后两步道:“这水大概有些烫。”
侯夫人瞪他,“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多大人了?不知道试试水温?”
江婉连忙道:“伯母,大夫说我就得多喝热水。”
江婉低头啜了两口,确实干涸的嗓子要舒服多了,她扬起一抹温婉的笑意,“伯母也别怪小侯爷了,那天那种情况,任何人落水我都会去救的,是我自个儿身子不争气,害大家担忧。”
要不说侯夫人喜欢江婉呢,这姑娘通情达理又善解人意,说着软软呼呼的话,让人心里熨帖。
她拉着江婉的手,情真意切道:“你这孩子,净会为人着想,缺什么只管跟伯母开口,你知道的,在我心里,你和言阙是没差的,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母亲……哎,不说也罢。”
她朝言阙伸手,“东西拿过来。”
言阙把一个小木盒递给侯夫人,侯夫人塞到江婉手里,“打开看看。”
言阙顺手拿走江婉手里碍事的茶盏。
江婉面皮一紧。
还好侯夫人期待地盯着木盒,并没有注意到,或者是觉得正常不过,是她太敏感。
江婉只好打开,她前些日子在多宝阁看上的玉兔捣药耳珰正安安静静躺在盒子里。
她诧异地看向言阙。
侯夫人道:“咱们婉婉看上的东西,谁也抢不走,他要是下次还跟你作对,你就告诉我,我好好地罚他。”
江婉面露难色,可这是言阙送苏晚晚的东西。
她正欲开口婉拒,言阙不咸不淡道:“放心,你运气好,我还没来得及送出去,没人佩戴过。”‘
“言阙!你怎么说话的?”侯夫人目露威胁,“这本就该是婉婉的东西,下回你要再敢为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欺负婉婉,你也不必再认我这个母亲了!”
***
苏晚晚立在院子里,对着半开不开的海棠发呆。
萱草赶紧拿了件披风出来替她拢好,“姑娘仔细着凉。”
苏晚晚苦笑,“要是着凉了倒还好了。”
偏偏她瞧着柔弱,身子骨实际不错,在那湖里折腾半天,回来喝了碗姜汤便无碍了。
听说江婉大病一场,侯夫人亲自带着他上门去探望。
她在心头默默数了数,言阙已经有七日没来颐园了,偏偏她的心事无人能诉。
“着凉了多难受,小侯爷定要心疼坏了。”萱草不理解。
“是么?”
***
夜半,言阙被引泉叫醒。
他抄起枕头砸了过去,引泉知晓他的脾气不敢躲,索性那枕头软趴趴的,也不疼。
只是心头到底有些埋怨,颐园那位生病也不晓得挑时候,连累他引泉来吃这祖宗的苦头,大晚上就敢来敲侯府的门,生怕阖府上下不晓得她的存在,为了她,小侯爷的背上可没有一块儿好肉。
可毕竟是小侯爷的心尖尖儿,扬言要娶进府的女人,引泉哪里敢怠慢,就算被小侯爷拿刀砍也得来啊,万一苏晚晚日后真做了他的主母呢?
“你最好有要紧的事!”言阙身子都没转一下,实在困得厉害。
引泉抱着枕头,讨好道:“没有要紧事也不敢叨扰爷啊,这点规矩小的还不明白?实在是颐园的苏姑娘病得厉害,萱草那丫头急得在府门口嚷着要见您,奴才想着苏姑娘到底不是旁人,她要有个闪失,爷您该心疼了,奴才……”
又一个枕头朝他劈头盖脸砸来。
“病了就去请大夫,爷又不能瞧病!”
言阙被彻底吵醒,黑着脸坐了起来,目光不善地盯着引泉,“这就是你所谓的要紧的事儿?”
引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爷……”
“知道这么多小厮,爷为何偏偏提拔你贴身伺候?”
引泉试探回道:“是因为小的忠心不二,办事机灵有眼色?”
言阙气笑了,站起身来,忠心不二倒无可指摘,机灵有眼色?“呵,这些年用蠢钝如猪来形容你都不为过!仔细想想,你的主子到底是谁!”‘
“奴才的主子,就是爷您啊,还能……”
引泉苦哈哈的脸突然僵住。
八岁的时候,是江姑娘将他从乞丐堆里捡回去,后来小侯爷从江姑娘手里抢走了,怕小侯爷折磨他,江姑娘还日日往侯府跑,就为了确定他安然无恙。
“爷?”
“想起来了?”言阙弯身,拍了拍引泉的脸,警告,“忠心为主那是好事,可千万别认错了主子。”
引泉脑袋慢慢地转着,这是在怪他多管闲事吗?
“那苏姑娘那里?”
言阙躺回床上,扯到伤口,侧过身,将被子盖好,这才慢悠悠道:“爷还被老爷子关禁闭呢,还嫌我被打得不够惨?没眼力见儿的东西,滚出去!”
引泉腹诽,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将老侯爷放眼里过了?不敢回嘴,麻溜地滚。
刚踏出房门,他祖宗爷的声音传了出来,“给她请最好的大夫!”
***
萱草送走大夫,苏晚晚躲在被子里伤心地哭了起来。
萱草回来吓了一跳,赶紧将被子拉开。
苏晚晚脸颊红得烫人,发丝凌乱,衣裳又单薄,叫人没有人瞧了不会心疼。
萱草想,她要是个男人,一定将姑娘抱在怀里好好安慰。
“姑娘很难受吗?大夫说了,散了热就好了,丫头正在熬夜,姑娘且忍忍。”
她就说,不能吹冷风,这不,果真病了。
苏晚晚烧得有些糊涂,她拉着萱草的手,哭着问,“他为何不肯来看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我那日落水定是害得他丢了脸,他是不是不再理我了?”
萱草忙道:“姑娘别胡思乱想,小侯爷待你如何,咱们都瞧在眼里,单凭他在一众夫人面前提出要娶你,你就不能怀疑小侯爷的真心,试问这天底下,哪个男人能如小侯爷这般疼你,爱你?”
“奴婢听引泉说,小侯爷挨了家法,伤得不轻,至今都不能动弹,还被关了起来,这才不能赶过来,平日里你磕了碰了伤着了,小侯爷多着急不是?”
“这不,听说你病了,让引泉拿着他的帖子请了燕京最好的大夫过来,小侯爷对你,真的没话说,你可千万别想轴了,坏了两人的情分,叫我说,你得快点好起来,总不能叫小侯爷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还要操心你啊。”
苏晚晚别的没听进去,只记住言阙伤得不轻,恨不得现在就上侯府去瞧瞧,又哭了一场,在萱草的劝说下,这才乖乖喝了药睡过去。
萱草这一晚累得够呛,希望老天保佑,她家姑娘能如愿嫁进侯府。
***
等江婉彻底好起来,便被月映竹拉着去寺庙上香。
江婉不想去,她病的这些天,堆积了好多公务,虽然邓绥帮她做了很多,但她到底过意不去,原本计划休沐的时候赶一赶进度。
奈何月映竹这一次太过强势,江婉撒娇也没用。
月映竹拉着她往大殿走,边嘱咐,“你看你一回到燕京,先是被马踢,后又卷入大案被追杀,现在又落水病了这么些日子,早该来拜拜了,待会儿你好好地求一求佛祖,心一定要诚,明白吗?”
既然都到了,江婉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触怒月映竹,老老实实点头,按月映竹说的去做。
月映竹很满意,挂完祈福带,她问江婉,“你许了什么愿?”
江婉:“一求爹娘身体康健,二求哥哥顺遂平安,三求自己官运亨通。“
话刚落,就叫月映竹掐了一把,“你这么多要求,佛祖顾得过来?我怎么跟你说的?让你求官运亨通?怎么,你还想同你父亲一样做到二品大员?”
“疼疼疼,娘,松手。”江婉挣脱出来,笑嘻嘻道:“二品大员啊,那就借娘吉言了。”
她虽然喜欢做官,但远没有这么大的志向,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心满意足了。
她的第三个愿望,并非为她所求。
月映竹正准备将她捉过来好好教训,却遇上熟识的夫人们,江婉落落大方同夫人们见了礼,便寻个由头自己去走走,她实在怕了这些长辈对她子嗣的关心。
江婉和芳枝闲散地到处走了走,芳枝捂着肚子跑了茅厕,江婉便在原地等她。
不知过了多久,两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江婉目力好,认出拉拉扯扯的两人来,心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