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做了一个梦。
那是熙元十三年,江婉才十五岁,锦州的表姨母病重,月映竹被府里的琐事绊住无法脱身,便让江婉带着一车药材去探望。
江婉一路兴致勃勃,难得出一趟远门,虽是探亲急着赶路,但也足够让她放风了。
白天在一个小镇上看杂耍停留过久,上路之后到处寻不到客栈留宿,江婉一行人只能夤夜赶路。
她和芳枝在马车里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响起喊打喊杀声。
江婉掀开帘子一瞧,白了脸,他们遇上盗匪了。
可这是官道,太平了很多年,否则月映竹也不会放心让她来,更何况,她还有一队护卫。
江婉想不明白。
这一伙盗匪实在勇猛,江府的护卫根本抵挡不住,马车一个侧翻,她和芳枝被摔了出去。
“那就是江万里的女儿,抓住她!”
劫匪是冲她而来!
江婉撒腿就跑,他们想做什么?抓住她威胁爹爹,还是只是和爹爹有仇找她泄愤?
她知道,她爹做到刑部尚书,仇家不会少,她不能拖爹爹的后腿。
她拼命地逃。
有马匹追上来,江婉很绝望,她已经想好了怎么取下发簪好干净利落地自尽。
腰间一疼,被马鞭缠上,下一瞬,她腾空而起,被带到了马上。
她拔下发簪就往身后的人刺去。
自尽?她还是没有勇气,尽管再艰难,她也想好好活着,清白不清白,在此刻已无足轻重了。
身后的人握着她的手腕,讨厌又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江婉,是我。”
“言阙?”
“嗯。”
慌张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尽管他们俩从小到大都不对付。
“你怎么在这里?”江婉想到什么,怒道:“今晚是不是你故意报复我的闹剧?”
言阙没有像往日那样不着调地和她抬杠,声音低沉,“我倒希望是了。”
江婉还要再说什么,听到那群人追了上来。
“不能让他们跑了,放箭!”
马儿再是良驹,驮着两个人也跑不快,即使言阙手里的马鞭没有停歇过。
“言阙……”江婉颤巍巍的喊,她想说放下我,逃命去吧。
言阙闷哼一声,马儿哀鸣,两人从马上摔了下来,言阙护着江婉,没让她摔疼。
那伙人将他们团团围住,无数明晃晃的刀尖指着他们。
“跑啊,怎么不跑了?”为首的踹了言阙胸膛一脚,得意道:“看是你们跑得快,还是我的箭快!”
“言阙!”江婉忙跑过去扶他,这才发现他肩胛处中了箭。
“男的杀掉,女的带走!”
江婉挡在言阙面前,尖声喊:“你敢!你们要是敢动他,我就死在你们面前!”
说着,她手里捏着的发簪抵上自己脆弱的脖子,慌乱中硬生生抽出几分理智来,“你们不就是要用我威胁我爹吗?你们觉得一具尸体对你们有用处吗?我死了,你们猜我爹会如何?他最疼我,他会将你们一个个剥皮抽筋!”
她害怕得浑身发抖,硬是没有挪动半分。
劫匪们本就拿江婉有所图,真要一具尸体倒还不好办了。
言阙反手拔掉肩上的箭矢,他轻笑一声,走到江婉身边,将抵着脖子的发簪取走。
“我是言阙,宁远侯的嫡子,光捉一个江婉有什么用?我们俩一起,让你们去跟朝廷换曹霸天如何?”
言阙当然知道这伙人,他此番跟恪郡王到此,就是为了将盐帮曹霸天的余党一网打尽,他没想到江婉会经过。
恪郡王按兵不动,让他莫要打草惊蛇,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江婉被掳走。
落到这群人手里,光是想想,他就不能忍。
他们俩被带到一艘船上,江婉简单地替言阙包扎了一番,很快又被鲜血染红了。
她喉头酸涩,怪他,“谁让你冒冒失失冲出来救我?这下好了,咱们俩都跑不掉。”
言阙失血过多,唇色都有些苍白,刚才那一脚力道不轻,他心窝子也疼。
“你以为我愿意?要不是看在两府的情分上谁稀罕救你!”
他往江婉腿上一枕,“别乱动,让我歇歇。”
江婉果真不动,嘴上却嫌弃得不得了,“你怎么这么重!血都滴到我裙子上了!言阙!”
“那是爷赐你的福气。”
两人吵吵闹闹,渐渐睡过去。
突然舱门被踢开,看守的两个男人喝得醉醺醺地闯了进来,贪婪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江婉的身上。
言阙将江婉挡在身后,眸若寒冰,“你们想干什么?”
那两个男人不理言阙,笑得淫/邪,“老子干过不少女人,燕京的贵女还是头一回,瞧她那脸蛋儿细嫩得,还是处子吧?待会儿不得被咱们俩……”
话还未说完,就被冲过来的言阙揍了一拳,吐出几颗牙来。
两人的酒瞬间醒了,那人摸了摸自己缺掉的牙,“艹!先弄死这小子!再挖下他的双眼,让他好好看看咱们是怎么奸这丫头的!”
言阙本就受了伤,体力不支,这会子和两个刀口舔血的壮汉拼起来,显然占不了上风,何况那两人手里有刀。
江婉吓得尖叫,她看到言阙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好多次,那刀尖几乎要划到他的脖子。
言阙被压在地上,眼看着刀尖离他的胸膛越来越近,两人还不断使力,江婉哭得泪流满面,求着让两人住手。
“你们不是想要我吗?我愿意,我愿意!”她抖着手解开衣衫,大片雪白的肌肤在粉色的肚兜映衬下,泛起迷人的光晕。
“江婉!”言阙目眦尽裂。
她的手摸索到脖子后的绳结,两个男人果然被勾走了心神,直愣愣地盯着那美好的风景看,只待那肚兜滑下。
也就是这一刹那,言阙脚上用力,将身上的男人掀倒,他滚了半圈,躲过一击,趁机夺过刀,刺入男人胸膛。
同伙见状要跑,言阙连刀都懒得抽出,赤手空拳将那同伙打倒在地,不顾他的求饶,拳拳生风往他脑袋上砸,那人脑袋生生被言阙砸出个窟窿来。
言阙却像着了魔,始终不停手。
“够了言阙,他死了。”江婉过来抱住言阙的手,心疼地触摸着他被溅满鲜血的脸。
言阙后怕地将江婉搂紧怀里,几乎要将她勒死。
抱她在怀,言阙猩红的眼才慢慢清明,感知回归,入手是细腻嫩滑的肌肤,鼻尖全是她身体散发的幽香,方才她抖着手解衣的一幕又重回他眼前。
他将她推开,指着她的鼻尖骂:“江婉!你还有没有羞耻心?谁叫你当着两个杂种的面脱衣裳?你的清白还要不要!你就这么想献身?!”
江婉委屈,“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这是美人计!你简直不可理喻!”
“就算我被挫骨扬灰我也不要你这样!”
两个人红着眼看着彼此。
言阙再次将她抱进怀里,“对不起江婉,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江婉身上只余一件肚兜,这般赤/身/裸/体地被言阙抱着,后知后觉窘迫感劈头盖脸涌了上来。
“现在怎么办?”她喉咙干涸地快冒烟了。
“走!”言阙放开她,捡起她的衣裳替她穿上,拉着江婉走出几步,突然停了下来。
“江婉,闭上眼,别回头。”他的大手覆盖上她的眸子,她不得不闭上。
言阙走回去,抽出大刀,刀尖从两人眼睛划过,掉落到船板上。
言阙扔了刀,仍不觉得解气,江婉的身子岂是这两个杂碎能看的!
江婉不知道言阙在做什么,她也不会偷看。
直到言阙牵起她的手,一同跳进了江水里。
水灭顶的窒息感传来,江婉始终拉不到言阙的手,他们被水流冲散了。
“言阙!”她蓦地坐起身来。
“醒了?”
江婉目光昏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是梦。
江珩坐在她不远处,手撑着额头,显得有几分疲惫。
“哥——”她声音嘶哑。
江珩嗤笑一声,脸色难看,“哥?守了你一夜,总算听到你喊一声‘哥’了。”
江婉的心被他捏着,磕磕巴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江珩倒了杯热水喂她,明明白白告诉她,“你一共喊了三十八声——言阙。”
江婉一口水喷/了出来。
江珩嫌弃地离她远点,扯了扯唇角,“怎么?在梦里和言阙吵架了?”
江婉松了一口气,赶忙点点头。
“说来我听听,这回是因为什么?才让你将那混蛋的名字喊得那样的——”
江珩想了想形容词,“心急如焚又缠绵悱恻?”
“哥,你别胡说。”江婉急了。
江珩不再逗她,冷了脸,“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得亏是我守着你,要是让爹娘听到,亦或是月扶苏……江婉,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婉应该否认,应该插科打诨过去,可她张了张嘴,什么狡辩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苍白道:“哥,我记得自己的身份,我不会做出有辱门楣的事来,每个人都应该待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不能逾矩,我明白的,我早就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