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不敢用力看你,因为满眼欢喜。】
那时候刚入秋,抓住雨季的小尾巴,北陌阴雨连绵。
“小的们!重磅消息!”
卫岩松一阵风似地飘进教室,嚎了一嗓子,闹哄哄的三十班瞬间安静下来,一伙人熟练又迅速地形成一个包围圈,个个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兴奋。
卫岩松是班级公认的百晓通,俗话说得好,“春江水暖鸭先知,北陌大事他先知。”只见他清了清嗓子,在吊足了众人胃口之后,才神秘又兴奋道:“校草要易主了!”
闻言,大家集体“噫——”了一声,兴致消了大半。
“这回又是哪根草啊,操场西边还是东边?”
众所周知,北陌一中向来只有草,没有校草。上帝是公平的,颜值和智商,就像鱼和熊掌,二者不可兼得。
“是真的!足够引起公愤的程度!”卫岩松跺脚。
有女生切了一声,重新拿出一摞练习册,气壮山河道:“区区男人,休想阻挡我学习的步伐!”
“散了散了。”
“哎——别走啊!”卫岩松急得唾沫乱飞,“高的,白的,活的校草!难道不比试卷香吗?”见他们仍是不信,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问:“你们知道这次摸底考第一名是谁吗?”
虽说摸底考的成绩还没有公布,但这话一出,众人眼睛极为默契地盯向同一处。
只见教室后方坐着一个女生,她扎着高马尾,长相清秀端正,正低头专心写题。
那画面极美,生动诠释了什么叫“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No No No,”卫岩松伸出食指晃了晃,重新引回大家的注意力,正欲揭开谜底,预备铃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一群人作鸟兽散。
午后的大地仍在沉睡,窗外乌云密密地压着,雨落个不停。
刚写完一张数学试卷,姜半夏随手夹入书里,然后埋头扒拉桌洞。扒了许久,好不容易才从最下面抽出一本习字帖,封面崭新。
一个字还未描完,教室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卷进一股冷风与阴气。
姜半夏抬眼望去,班主任朱怀远抱着课本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高个子男生。
他穿着干净清爽的秋季校服,反手抓着书包带子搭在肩头,另一只手则插在裤兜里,慵懒随意的腔调拿捏得死死的。
可能在外面淋了有一会儿,冷白皮的男生浑身都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汽,仿佛站在浓雾的边沿。
姜半夏眼睛眨了下,感觉有点儿不真实。
昏暗的光线里,他此刻正半垂着眼睫,双眼皮是很深的一道。
不知为何,竟生出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空气静默几秒,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紧接着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几位女生趁乱低声私语:“妈耶,真骨灰级校草!”
“啊啊啊我的眼睛又干净了。”
“苍天有眼,待我北陌一中不薄啊!”
台下一道道热切的目光闪着,主角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中途只懒懒地掀了下眼皮,有种近乎冷漠的无动于衷。
不知道是不是姜半夏的错觉,那道淡漠的目光好像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秒,恰逢窗外响起一道惊雷,连带着她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朱怀远敲敲讲桌,示意大家先安静。“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先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打他进门起,姜半夏的视线就一直凝在他身上,只见男生拎出根粉笔,动作利落。随着抬臂的动作,露出一小截冷白的手腕,他在黑板上刷刷写了两个大字:
迟烁。
字体挺拔有力,笔锋潇洒飘逸。
她听语文老师宋鸿雁讲过,字品即人品,能写出这种字的,自有一种傲然的风骨。想到这里,她低头看了眼字帖。
他的字,比字帖上的还要好看几分。
“迟烁。”他说,声线冷淡,又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干净,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尾音已消逝在风中。
笔尖在白皙的指肚上划出了几道黑色印记,同桌韩攸宁捅了捅她的胳膊:“昭昭,发什么呆呢?”
“有点儿眼熟。”不知怎么,她脱口而出。
“不是吧,”韩攸宁笑得颇有深意:“这么老套的搭讪方式,你可千万别跟他说哦。”
姜半夏咬着有些干的下唇,笔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字帖。
朱怀远见迟烁说完名字后迟迟没有下文,于是抬手一指最后一排的空位。“迟烁,你先去体委江天乐旁边坐吧。”
这话一出,姜半夏背脊一绷,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迟烁勾着书包肩带经过她时,衣服下摆拂过她的桌角,鼻端拱入一阵淡淡的皂角清香,惹得姜半夏呼吸一滞。
直到背后响起椅子挪动的声音,她才将注意力转回字帖。这个过程里,她的手和脚都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喉咙艰难地吞咽了下,却再描不下去一个字。
迟烁显然没她这么多想法,拉开椅子,扔下书包倒头就睡,一旁的江天乐默默把“你好”咽回肚子,心说这哥们儿是有多困呐,昨晚指定通宵打游戏了!
讲台上朱怀远开始新学期的例行讲话:“同学们,高二是高中至关重要的一年,被称为高中的分水岭,所以大家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说得激情澎湃,大家却听得昏昏欲睡,眼瞅着台下倒了大片,朱老师微笑着,不急不缓地抛了枚炸弹:“为了帮助大家收心,尽快从假期的状态调整过来,我们决定每两周举行一次考试。”
此言一出,打瞌睡的虎躯一震,垂死梦中惊坐起。
台下霎时间一片怨声载道。
“还有什么问题吗?”朱怀远笑着问。
“提问!”班长许家川举手,“老师,咱们的座位怎么安排?”
因为是开学第一天,座位都是自己选的,朱怀远想了想说:“大家先坐着,等摸底考成绩正式出来了,我们再重新排座。”
等成绩出来,也就是说还有时间,姜半夏心里有点小雀跃。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情绪了。
傍晚的时候,姜半夏被朱怀远叫去了“祖国花朵的守护室”,回来时男生仍在补觉。他曲臂枕着臂弯,手搭在后脖颈上,骨节分明。
他的后背很薄,趴着的时候依稀可见后背微微突起的肩胛骨。
出乎她意料的是,迟烁睡着时很安静,呼吸平稳清和,碎发凌乱地遮在额前。这个角度看过去,竟意外觉得有一点乖。
一个人怎么会同时具有如此矛盾的两种气质呢,姜半夏走在路上时想,有时冷酷,有时温软。
像一块柔软的冰,挺不可思议的。
绵绵不断的雨落黑了黄昏,打在伞上噼里啪啦地响。姜半夏撑着伞从教务处出来时,一声响雷,雨势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凉丝丝的风刮得伞向后仰,斜飘的雨点被吹进来,砸得脸生疼。
她想了想,停下来将课本揣进怀里。
十分钟后,姜半夏终于赶回教室,却在距离后门一步远的地方猛地刹住了脚。
恍惚间,有种重重拿起又轻轻放下的失落感。
透过敞开的教室门可以看到,少年终于睡饱了,眉目舒展开来,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嚣张又生动。林奕雪站在他桌边,面色绯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原来,在他面前,平日里一向骄横跋扈的女孩也会露出娇羞的神情啊。
雨顺着伞滴滴答答落在脚边,走廊昏暗幽深。姜半夏一个人站在那里,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伞把,指尖发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觉察到她的视线,迟烁忽然侧头朝门口望了一眼,两人的眸光不自觉碰了个正着。
心跳绷紧,一瞬避开。
风吹着木门发出吱呀的响声,姜半夏径直进去把书放在迟烁桌上,“你的书。”刚跑得有些急,又落了一肩的冻雨,她的声音有些不稳。
迟烁在看清面前的女孩时顿了一秒,韩攸宁则是直接叫了起来:“昭昭,你刚刚跑出去了?!”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眼眸微垂,安静地收折雨伞。身后传来一道张扬的女声:“姜半夏,今天轮到你值日了,记得擦黑板啊。”
林奕雪说完,再转向少年时语气变得甜美。“迟烁,你周末有空吗?听说商业街刚开了一家密室逃脱,我们一块去玩吧。”
姜半夏抬脚向讲台走去。
“没空。”少年嘴唇一张一合,吐出冷冰冰的两个字。
“那下周呢?”
“也没空。”
林奕雪哦了一声,接连被拒绝两次,她觉得有些跌份儿,回到座位时有些闷闷不乐。听见她离开的脚步声,江天乐一骨碌抬起头,小声嘟囔了句“终于走了。”
旁边的人没做声,他顺着迟烁的目光望过去,挠挠脖子问:“对了,你还不认识她吧?”
迟烁依旧没吭声,不置可否。
新同桌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不过没关系,好在江天乐心理素质够硬,哪怕对方没有回应,他也能自顾自地说下去。“她叫姜半夏,咱们班的数学课代表,学神级别的人物!这么跟你说吧,打我进北陌一中起,大大小小每次考试,这姑娘,是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还是甩第二名一大截的那种。”
他这厢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正常人都该给点回应吧。
果不其然,方才一直没出声的迟烁总算开了金口:“看着有点儿…”
“有点儿什么?”江天乐顺着他的话问。
迟烁眼皮半耷,视线停在干燥整洁的新书上,意味不明地说:“不太聪明的样子。”
整整十二个字,这是江天乐见到迟烁起听他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但这话惊得他瞪大了眼,立马一本正经地反驳:“迟烁同学,我怀疑你在侮辱我们学校,侮辱我们班,以及侮辱我。”
开什么玩笑!北陌一中作为省重点中学,姜半夏作为省重点中学的年级第一,他居然说她不太聪明,那他们算什么?傻der么?
江天乐蹭过去,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劝他:“我跟你说啊,和学霸打好关系,关键时刻能够救命知不知道?况且半夏性格好,典型的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学眼中的乖乖女,呃…除了和林奕雪不大对付外,跟其他人关系都还不错。”
雨顺着风打在玻璃上,耳边回响着江天乐滔滔不绝的念叨,迟烁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听到其中某个字眼时,他忽然挑了下眉。
江天乐念叨着,不经意间扭头瞥了一眼,就这么一眼,脑袋里滚过一串“我看到了什么!”的弹幕。足足过了一分钟,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新同桌刚刚…是笑了么?
十点整,晚自习结束。因着可怕的天气,不少家长来接孩子,校门口车很多。
一辆黑色奥迪从夜色里驶过来,迟烁余光瞥见一抹娇小的身影,那人撑着一把黑伞,步子走得很慢,也很安静。地上积了一层水,雨点拍在上面激起细小的水花,倒映着她的影子。
时间在这一秒定格,一些久远的画面与眼前的背影渐渐重合,按在车上的手迟迟未动。
某一瞬间,似心有所感,女孩蓦然回首,两人目光交汇的刹那,一道巨大的闪电照亮了整个天际。
人潮涌动,透过绵长雨线,她望见了少年清隽的眉眼。
心脏猛地停跳半拍。
后来姜半夏总忍不住想,在无数个暗无天日的黑夜,唯独那一刻,她窥见了光。
——在他身上。
于是,心动难捱。
作者有话要说:隔壁预收《有迹可循》文案:
★投行大佬×首席调香师
金钱至上vs感觉至上
|先婚后爱+青梅竹马+久别重逢|
1.
江望,有史以来华尔街最年轻的华人首席执行官,生了张人畜无害的脸,手段却一个比一个狠。
谈判桌上冷淡矜贵,杀伐果断,私底下玩世不恭,没个正经。
京城上流圈锐评:“江家公子,风流不下流,动情不动心。”
许归忆第一次见他,是在伦敦。
异国他乡,她遭人为难,就在不知所措的时候,身后一只温热掌心稳稳托住她的后腰,同时也托住了她慌乱的心。
许归忆抬头,撞见一张十分招摇的脸。
男人神情从容,嗓音懒淡,唯独望向醉汉的眼神暗含不容置喙的威慑:“She’s mine.”
觥筹交错间,两人谈及工作。
江望面不改色:“我追债的。”
许归忆不慌不忙:“我搅和香料的。”
2.
第二次巧遇,是在古寺。
庙宇高宏,佛殿里有僧人诵经,一女子双手合十,虔诚跪拜,洁白胜雪的腕部绕了三圈手串,是品相上乘的佛珠,看起来价值不菲。
她睁眼转身,却在下一刻陡然僵住脚步。
香炉烟雾缭绕,男人身影长立,斜倚门框,他穿着一身熨烫挺括西装,贵气逼人。
在她跨过门槛的一瞬,他的脸颊忽而往下欺近,透过烟尘传递过来的,是他慵懒缓慢的嗓音。
“你心乱了。”
晨风催促竹林瑟瑟作响,许归忆视线不离。
她信佛,信茫茫人海,因缘际会。
寺庙钟声响起之时,她坦荡回视:“下次见面,我要你的名字。”
江望低首勾唇,理着衬衣的袖口,漫不经心:“下次见面,我要你。”
两人身后是肃穆且不容亵渎的神明,他眼神笃定,言语露骨,勾着她的一颗心若轻若重。
3.
第三次适逢,是在酒吧。
许归忆一袭吊带黑裙,卷发披肩,细长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眸光流转间,摄人心魄。
吧台灯影摇晃,虚空中两道视线犹如磁场般吸附交错。
霎时间,火花四溅,暧昧汹涌。
江望衬衫领口有微妙的褶皱,头埋在女人秀美的肩窝低声呢喃。
呼吸灼热,撩人耳骨。
听她说有未婚夫,男人长指抚过她耳边的碎发,低笑:“那可怎么办好呢?”
两人气息纠缠——
“在他正式成为我的丈夫之前,我没有必要为他守身如玉吧?”
女人淡淡反问,她骨子里的灵动与放纵太过动人。
江望笑得邪肆,真他妈带劲。
4.小剧场
宽阔的长廊幽深昏暗,怀里的人背抵墙,朝自己伸手,掌心向上。
江望习惯性地想递卡,被她拦住。
下一瞬听她认真道:“请出示你的健康证明。”
许归忆想玩,但她不想染病。
江望怔愣一秒,随即捏住她下巴,凝向她的黑眸愈发危险:“我是不是有点太惯着你了,上次给我留钱,这次跟我要证明?”
【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所有巧合与偶然间,你是唯一的定数。】
*灵感来源:
好不容易 酒酣耳热 谁搞砸气氛 罪不可赦
——徐佳莹《切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