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帝都,一路来到港口,这附近天气阴沉沉的,看着有下雨的前兆。
荣邵第一个下车,感慨道:“终于到了。”刚说完,连忙对后面的苏茶解释:“不是说你要走了我很高兴。”
“我懂。”苏茶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那一城花海,谁看了不迷糊?
柳西琴站在港口吹海风,马尾辫被风吹起,她本人眯了眯眼:“我还是第一次来黑蚌港口。”
这里属于特殊管控地界,普通民用出海的船不能接近。
三十余艘战舰暂时停在口岸边,一个蒙着黑头套的人被锁链五花大绑,正押往其中一艘战舰。
苏茶:“那是谁?”
“栾政。”回答他的是纪天烬:“作为活体实验案的主谋,陛下同意把人交给雾星处理。”
苏茶认真道:“没有死在帝国是他的悲哀。”
纪天烬持同一看法,带去雾星所要遭受到的折磨恐怕要比这里多千百倍。
兰德这时从身后走来:“殿下,可以准备出发了。”
苏茶点了点头。
纪天烬垂眼望他:“回去后……”
苏茶认真倾听。
“好好学习。”
“……”
荣邵附和:“没错,富贵不能淫,力量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柳西琴他们也是同样点头。
雾星人的夸张宠溺他们不太能看明白,他们所接触到的理念是只有自身的强大才能无坚不摧。
苏茶微笑道:“放心,下次见面我单手就能把大家打趴下。”
走到那艘最庞大的战舰下,上台阶前苏茶转过身,对着纪天烬等人挥了挥胳膊:“回见!”
后方人也挥了挥手,直到战舰飞向天空还没有离开。
“照顾好自己!”荣邵这一嗓子被大风吹散,只能靠奋力挥舞手臂的方式传达。
庞大的战舰很快消失在视野范围内,天空中下起了绵绵细雨。
雨逐渐越下越大,纪天烬开口道:“回去吧。”
只要想见,总有机会再见到的。
几分钟前还满是人和战舰的港口再度沉寂下来,最终只剩下雨水砸在地面的声音。
……
雾星战舰内的布局和伽蓝星不太一样,进去后先是数据室,再是可供人坐的休息区。
三十艘战舰同时起飞,速度放到了最快,仅仅半天时间便到了伽蓝帝国统治下的边陲星球,外围等候多时的百余战舰分别跟在两侧和后方,摆出了最安全的阵型。
“殿下要去驾驶舱看一下吗?”
兰德一个提议,苏茶丝毫不带犹豫地点头。
高级战舰基本就是靠精神力操纵,雾星使用的是念力,两者存在差异,但就像一棵大树分出的枝丫,朝向不同,本质并非大相径庭。
苏茶进入驾驶舱的刹那只有一个想法,是该好好学习了。面前那些精密的设备,他是这么形容的:“好多表盘子。”
正在负责驾驶战舰的人员没忍住笑了,脱口而出道:“小殿下真风趣。”
苏茶点头,看出来你们是真爱粉了,能把他的无知自动美化成为闪光点。
站在一旁,苏茶开始仔细观摩。
在学校时和机械有关的东西就是噩梦,苏茶在驾驶员耐心讲解的过程中居然困了。
……我有罪。
他陷入深深地自我反省。
驾驶员的情绪完全相反,一想到可爱的殿下就在身边,硬生生用一张高冷面瘫脸演绎了什么叫做神采飞扬。
一连三日,每日苏茶会来驾驶舱一个小时,驾驶员就能开心一个小时。
直到第四日,他神情中多出一抹严肃。
苏茶还没来得及询问原因,就被兰德领出去安置在座椅上,顺便帮他系好安全带。
“我们就要经过星际战场。”
透过特殊材质的玻璃,能清楚看到外面的世界。战舰的行进速度已经够快,但无论何时朝外望去,都能看见混乱的厮杀。这个被称为绞肉盘的地方,苏茶第一次目睹了它的残酷。
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从前方的岩石窟窿里涌出,一群人围绕那片地方厮杀。
“是流星沙。”兰德在旁边给他科普。
苏茶多看了几眼,这么一点就引得众人争抢,难怪每年去能量室的名额相当珍贵。
战舰的速度突然降缓,兰德从腰间解下通讯器,询问情况。
“报告元帅,前方联邦和武士团在战斗,虫族也有部队赶去。”
几乎没有相隔多久,后方战舰有士兵请示要过去查看情况。
兰德另派出了两艘战舰负责掩护:“不用靠太近,了解一下情况就行。”
当务之急还是要以护送苏茶抵达为主,兰德并未经停其他战舰。
其实他心中已然有数,星际战场的战斗无非就是为了争夺两样东西:流星沙和虫洞控制权。
果不其然,士兵回复的消息和虫洞有关。
“我们放出了检测仪,初步估计,通过该虫洞可以瞬跨75亿光年。”
一个能顺跨75亿光年的虫洞,价值难以估量。
苏茶下意识要站起身,后知后觉意识到系着安全带。
兰德注意到他的异常:“怎么了?”
苏茶重新坐好:“没什么,只是还没亲眼看到过虫洞,有些好奇。”
真实原因是系统在传送时,明确提到过他会去至少80亿光年外的地方,这是死规定,也是为了防止有宿主会回到原世界。
如今光是这个虫洞就能瞬跨75亿光年。
兰德随口提了一句:“联邦都出手了,王上应该也会想凑这个热闹。”
雾星不争夺流星沙,但重视虫洞,过去五十年间,已经很少有虫洞值得他们出手。
苏茶:“现在过去?”
兰德失笑:“当然是先送殿下。”
再见不到人,王上恐怕会动怒。
“何况这场争夺战,没几年结束不了。”
外围出现虫洞,以往最激烈的交战中心区域今天反倒稍微好了一些。战舰平稳行进,路上苏茶请教了一些问题。
联邦是两个大势力和几个中等星球组成的联盟,武士团则是由无数流民组成,战斗力强悍,对比星盗还算有原则。至于虫族,也是顶尖势力之一,听闻作风十分嚣张。
“伽蓝帝国会不会参与争夺?”苏茶突然问。
“这种虫洞,凡是有能力插一手的都不会放过。”兰德顿了一下:“殿下似乎很感兴趣?”
苏茶没否认,笑吟吟道:“未来说不定我还能借助它去旅游。”
干掉几个仇人当作旅行的意义。
星辰大海是很多少年的梦想,兰德没有扫兴地说这种虫洞会有多危险,他相信总有一天苏茶会成长为强大的新王。
雾星和伽蓝星相隔不是一般远,走了近一周,兰德也只是说了一句‘快到了’。
战舰上的生活很枯燥,苏茶每天翻看一下学校的书本,企图在机械学上取得突破。这天清晨,他正对着复杂的平面图发呆时,忽然感觉到不一样的光照射进来。
偏头朝窗外望去,外面不是黑漆漆的宇宙,而是灿烂的朝霞。
战舰不断下沉,直接停在了军事基地。
门开的刹那,呼吸着广袤天空下的新鲜空气,苏茶整个人都要精神许多,四周到处停着整整齐齐的战舰。
兰德走在苏茶身边:“殿下要回来的消息,已经提前一周传了回来,虽然没有明确说明战舰是哪一天到,但每天都会有人在安全出口守着,想要见殿下一面。”
苏茶听懂了潜台词,就是说外面可能有很多人,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这种场面,我熟。”
不就是走红毯?
这可是自己的天赋强项。
兰德带着他边往外走边说:“不用太紧张,他们也怕吓到殿下,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甚至今天连媒体都没有来,就是为了能让苏茶稍微自在些。
一辆接送车停在他们面前。
四面宽阔只有一辆车走,不存在什么安全隐患,苏茶脑袋伸到玻璃外仰头看天,雾星的天空蓝得不是很透彻,和它的名字一样,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平缓地开了十分钟,车子停了下来。只要走过前面的安全门,就是出口。
兰德给了苏茶一个不要怕的眼神,后者很想说多虑了,一如当初走下伽蓝帝国的战舰,苏茶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沉稳迈步前进。
门后人山人海。
他们自觉保持了至少十米远的距离,门开的瞬间,无数灼热的视线探来。
单论容貌,雾星人是苏茶见过最精致的类型,和粗犷的俊朗不沾边,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让哪怕一个流氓站在他们身边,可能都说不出脏话。
苏茶做打量的时候,街道两边的民众同样也在看他们的小殿下,只不过看得不是容貌,甚至那一头银发都是次要关注点,首先浮现在心中的只有两个字:健康。
小殿下,瞧着很健康。
这简单的两个字,却是雾星人认知中最珍贵、最奢侈的词汇。
他们高举着‘欢迎殿下回家’的立牌,上面画着各式各样的小动物,可以看出是手画的而且不经常画,线条的走向很凌乱,不过还是用心上色了。
苏茶扬起笑容,熟悉地朝两边挥手。
但很快,他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因为没有人开口说话。这时候苏茶终于理解兰德那句‘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没有人疯狂簇拥,没有摄像头,没有呼喊,他们就只是看着自己,目不转睛地看着。
“……”
倒也没有那么脆弱,求求你们,说句话。
可惜心声靠意念无法传递,雾星人很想大声呼唤他们的小殿下回家了,但是硬生生强忍着。
双方都很难过。
苏茶一路往前走,体会到了连空气都窒息的尴尬,他突然有些怀念那些往脸上怼的摄像头。
苏茶坚持不懈地微笑挥手,两边的雾星人牌子举得更高了,殿下真的好亲和,这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除了表现形式不同,一个是白色的花海,一个是无声的凝视,结果其实一样。苏茶再一次体会到了默哀的气氛,因为雾星人常年不笑,眼睛是他们最直观传递情绪的地方。
那一双双深邃的眸子里,又是悲哀又是感动,悲哀于殿下现在才被找回来,感动的是终于还是回来了。
“小殿下好可爱。”人群中,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
众人左右回头寻找这个叛徒,不是说好了,谁都不许出声?
“真的,眼睛好明亮。”又有人趁机低语一句。
凭什么他都夸了,我不能?
苏茶回头看了说话的人一眼,并附加一个笑容。
这一眼和一个笑容,彻底引燃了其他人心中嫉妒的烈火。
“欢迎殿下回家。”一个接一个人开始不讲武德,声浪开始此起彼伏。
手上的立牌跟着浪潮摇摆,场面一时间热闹到了极致。民众从一开始嘴角不自然地勾起,到好像习惯了笑容。
主要是苏茶一笑,他们就想要跟着笑。
天空中的云都快要被震散了,声音激情回荡在街道上,持续了足足数分钟,顺着心意欢呼完了,众人又有些后悔。
这么放浪形骸,小殿下一定被吓到了。
然而苏茶的笑容自始至终没有消失过,甚至下巴微微扬起。
对,就是这种感觉,不要沉默,everybody嗨起来!
这边招招手,那边挥舞一下胳膊,群众都没有反应过来的功夫,苏茶竟然表现得比他们还热情。
忽然,人群朝两边后退,继而躬身行礼。就在苏茶不明所以时,兰德轻声道:“王来了。”
雾星的王出行没有那么大阵仗,身边只跟着几名近卫。
苏茶闻言好奇抬头朝前方看去,站在几米外远的男子有一张瘦削又苍白的面容,眼睛贴合桃花的形状,但实在过于凌厉了,他的那种苍白让人无法和病态联系在一起,更像是出鞘的匕首。
当初见到兰德等人时,苏茶曾有过莫名的熟悉感,如今这种感觉更加强烈。纯粹因为血缘产生的亲切,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牵绊。
雾星的王轻轻咳嗽了两声,他的身体和返祖的血脉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仍然不能算太好。他抬了抬手,免了周围人的礼节。
这一刻民众也非常激动,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王了。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轻咳的小动作,苏茶当即紧张得不行:“不舒服的时候,千万不能吹风。”
他是真的担心对方的身体,也是真的不想继承王位。
“您穿得太单薄了,容易着凉。”苏茶仰着头说。
雾星这边的季节是深秋,他下战舰时里面换了长袖,外面习惯性穿着小雨衣。
雾星的王失笑走到苏茶面前,弯腰伸出手:“走,我带你回家。
每一个字咬得很轻,却带来一种难言的安抚。
重逢的这一天,对他们来说都迟到了太久。
当事人的关注点却在其他方面。
很凉的一双手,远低于人类正常温度。苏茶的眼神立刻暗了下来,体寒,得好好调理,苏茶调动精神力,不动声色地隔绝了对方周围的冷空气,他的精神力天然存在感很低,但雾星的王还是感觉到了。
再一看苏茶一直微蹙着眉头,眼神竟透露着类似父辈沉默的关怀,这让雾星的王微微一怔。
这时苏茶看到了停在前面的车,连忙道:“风大,您快进去避避。”
正说着,秋风粗暴地扫过每一处,王的长裤也被吹得掀起褶皱。
苏茶眼睛不悦地眯了起来,直觉对方没穿秋裤。
怎么可以不穿秋裤?
以后老寒腿了就知道后悔了。
先前老父亲沉默的眼神,现在又变成了老母亲刀人的目光。
尽管苏茶没有表露的太明显,但雾星的王敏锐察觉到了他暗戳戳地责备。
这一刻,双方之间的角色好像互换了,自己才是那个崽。